第四章
耳边传来穿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房俪迷迷糊糊地醒了,赖皮似的闭着眼睛,拍着隔壁空荡荡的枕头,不满地抱怨道:“谁啊?一大早扰人清梦,太没道德啦。”
“楼太太,你还真是不在状态啊。”扣上最后一颗扣子,楼宇生起身去桌上帮她把早餐端过来,他都已经晨跑回来并洗漱完毕了,马上就要去上班了。
今天只不过是他们新婚第七天,他就已经这样迫不及待……远离她了。
尽避脑袋还不是很清醒,但该记得的都记起来了,她不禁皱起眉头,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了,不再只是那个住他家隔壁的小青梅,可是现在和以前到底有多大区别呢?
对她而言,似乎只不过是把自己的床换成了他的床,依旧每天睡到自然醒,一日三餐还是他、婆婆或者老妈帮着解决,无聊时仍然是一头扎进自己的书房,或者他的书房玩线上游戏,一成不变的还有每天等他下班回来陪自己。
现在她才理解亲亲老公当初说的,婚姻不过就是一张契约,有没有其实无所谓。
山的那边还是山,虽然多了一个楼太太的身分,可是她还是她,心理没有得到半点成长,生活里也没有多点乐趣。
“皮蛋瘦肉粥还有油条,吃完别忘了马上去洗手。”他坐得很里面,捏了捏她的鼻子,宠溺的笑始终挂在嘴角、眉梢。
她却不高兴地噘起了小嘴,嘟囔道:“婚假只请了七天,蜜月都省了,还马上就要丢下我去上班,今天肯定还会加班,以为施这点小恩小惠,我就会笑着对你说“老公加油哦、老公辛苦啦、老公好棒”的话吗,当我是傻子吗?”
更别提他们仓促的婚礼了,怨他的地方貌似还有好多好多。
求婚之后,他自作主张地与四位长辈将婚期定在了本月十二,前后半个月都不到,她完全处于被告知的处境,根本没人问过她的意见,因为爱他,而且也答应了他的求婚,所以她忍了。
可是布置新房、拍婚纱照、办軎宴统统都由他决定,她这位准新娘只需负责穿上他选的婚纱,站在他指定的位置笑得美满幸福,他是不是把她当成了人偶?还是傩仅只是对她的保护欲过重了?在一起二十一年,他好像始终把她当小孩子一样宠。
“这些话不需要你说。”她的不满他自然是心知肚明的,也正因为觉得亏欠了,所以才更加宠溺,俯首在她额上亲了亲,流露着只给她的温柔,“你只要被我爱就好了。”
只需再努力几天,他就能争取到台南分社社长的位置,到时就会有一个月的长假,可以陪她去夏威夷尽情地玩,而且以后在台南,公司还会提供他们一栋在半山腰的别墅居住,那样才是真正的两人世界。
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是可以藉此摆月兑长辈的期许,辞掉她不喜欢的助教一职,会有足够的时间给她考虑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届时无论是想去工作还是做全职太太,他都将无条件支持,因为老公养得起,更因为不用再如此忙碌,会有很多时间陪着她。
然而这些楼宇生现在是不会说的,除非他真的做到了,这就是他的性格,偏执的完美主义者,从不轻易许诺,一旦许诺就是呕心沥血也要做到最好。
这样的人,在他像拚命三郎一样去达成目标的时候,往往会让身边的人觉得既缺少浪漫又激/情不足。
房俪显然也未能免俗,就算耳朵里刚钻进了甜言蜜语,也是左耳进右耳出,甚至索性转过身去,对他和他奉上的早餐弃之不顾,就是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但楼宇生看了看手表,他不得不去上班了,丢下两句体贴的话就走了。
一个人生气有什么意思?不久房俪便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窗外猛吃猛喝起来,一边下定作战决心,势要跟楼宇生抗争到底。
等着吧,蜜月会有的,楼宇生是她的,她也要当一次主导者!
半个小时后,揉着酸软的腰,房俪慢悠悠踱到楼下,免不了又对楼宇生月复诽一通,白天冷静淡漠,沉稳得好像一位德高望重的教皇大人,可一到了晚上就变成了野兽,对她简直就是索取无度,几乎每晚都非要把她折腾到昏睡过去为止。
也就是说,他不是没有激/情,而是他的激/情都集中在某一时段,就像大多数食肉动物一样,昼伏夜出,晚上才有精神。
“野兽!”撇撇嘴,她哭笑不得地轻声骂道,其实也不是不喜欢,就是每天都腰酸背痛,有些受不了罢了,不过比起其它委屈,这点委屈大概可以算是最甜蜜的委屈了。
正准备出去参加社区活动的郑洁,一看到她便笑咪咪地朝她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小俪,怎么不再多睡一下?”
儿媳妇的身体健康现在是她首要关注的,因为那样才能孕育出健康的小孙子嘛。
突如其来的声音差点害房俪脚下打滑,幸好她及时扶住了楼梯栏杆,哎,又是一个宠她到无边无际的人。
每一个人似乎都把她当成了长不大的孩子,需要小心捧在手心里,或者恨不得直接含在嘴里,似乎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够放心。
“妈,你去跳舞啊?”房俪走到婆婆面前装乖道。
“是啊,活动活动,不然会生锈的。”郑洁和茹月不同,不是专职的家庭主妇,去年才退休,一时闲不下来,就参加了社区组织的长青舞蹈队。
“那加油啊,越活越年轻。”她笑咪咪的鼓励道,只要不像她妈妈那样老管着她就好了.
“嗯,我得走了。”郑洁走到玄关换鞋,一边不放心地问房俪,“早饭吃过了吧?冰箱里还有干酪蛋糕,千万别饿着。”
“嗯,我知道。”房俪向郑洁挥了挥手,“妈,慢走啊。”
她边说边懒洋洋地走向厨房,拿了一瓶乳酸菌飮料,走向客厅外的阳台,惬意地窝进躺椅里,看天上云卷云舒。
“欸!”天上突然传来一声怒吼,“大小姐,你还能再懒惰一点吗?”
“妈……”说她的不是别人正是茹月,原本正在隔壁二楼晒着衣服,没想到一低头就瞥见了不争气的女儿。
头皮一紧,房俪心下念道:这下又要接受思想教育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楼家娶回来不是媳妇,而是请回来一尊神明呢。”茹月几乎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对女儿冷嘲热讽,只希望她能早一天醒悟,做个人人称赞的好媳妇。
不过这可能吗?她们俩心里同时打起了问号。
房俪心虚地将饮料藏到身后,斜仰着脖子,嘴角扯起一抹无奈的笑来,“妈,又不是我愿意这样,是他们不让我改变。”
“强词夺理,你啊,就是让人不放心。”似乎是嫌这样隔着喊话无法达到教训的作用,茹月收回身子,准备去隔壁一趟,近身给她家大小姐好好洗洗脑子。
不放心?您老才让我不放心呢,圆溜溜的眼睛蒙上一层忧郁,她也只有在心里默默垂泪了。
又不是她不想尽力而为,而是太多人叫她用不着那么努力,包括马上就要来例行训斥的母亲大人,不过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除了让她耳朵痒痒还能起到什么作用?
二十六年来养成的性格,哪里是几下警钟能敲醒的?妈妈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将飮料一饮而尽,摆出一副喝酒壮胆的架势,在茹月大驾光临前,房俪已经作好充分的准备工作,唐僧来念紧箍咒,悟空痛完照打妖。
茹月直接穿过草坪,推开玻璃门进了阳台,逆着光,单手插腰,脸上尽是严厉之色,指着女儿的鼻子,接着教训说:“都结婚了,你就不能收敛一点吗?”
忽然眼光犀利地射向桌上的空饮料瓶,“你都散漫成什么样子了,你这是要逼你婆婆耐性尽失啊。”
“婆婆她……”房俪一脸无辜地开月兑道:“不是那样的人,我也不是那样的人,该收拾的我还是会收拾的。”说完她连忙将空瓶扔进了垃圾桶。
看她像挨揍小狈一般畏畏缩缩的身影,茹月不禁扶额,有气无力地问:“你和宇生的衣服谁洗的?”只见房俪的头又是一低,彷佛认罪般招供,“宇哥洗的,然后我负责晒,叫我做做样子。”
“我想也是,宇生比谁都宠你。”女儿被宠得无度,她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悲哀了。
房俪对着手指,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我说我洗,可是第一次加太多热水烫坏了衣服;第二次把他的白衬衫染成了蓝色;第三次塞太满,弄得到处都是泡泡,然后他就再也不让我碰洗衣机了,他说反正都是用洗衣机洗,谁洗都没差。”
“没差,你敢这样告诉你婆婆吗?”就是她有儿子,也受不了儿子给媳妇洗内衣、内裤吧。
“妈,我错了。”可怜兮兮的神情,她拿捏得恰到好处,“我一定改,立志做楼家的好媳妇。”
“那好,我就等着这句话。”茹月对她笑笑,随即向她伸出了友谊之手,“那就跟我回家吧,补上你的新娘课程,洗衣做饭、整理打扫,一件件从头学起。”
“呃……”学校没有安排额外工作占用她的超长假期,难道就是为了让老妈折磨她吗?
“我其实已经很优秀了,就不用更优秀了吧。”看看自己不沾阳春水的纤纤十指,老妈也太抬举她了吧,就不怕她把抹布跟排骨一起炖了吗?
“不行也得行,再这样下去,你迟早要被公婆嫌弃的,就算自家人不说,七嘴八舌的邻居可不少,传出去你老公的面子往哪里放?”
“宇哥才懒得管别人怎么说呢。”想到自家老公,房俪脸上自然流露出点点娇羞。
“是啊,他只在乎你。”提到女婿,茹月心头不免再次升起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宇生啊宇生,你难道是前世欠了俪俪太多,所以这辈子才来还的吗?
“但你是不是也该在乎他一点,不帮他分忧也就算了,能不能不要替他找麻烦了?”老妈明显就是偏心,哦,楼宇生是完美的神,她就是跳到神身上吸血的跳蚤吗?
“妈,我受的委屈也不少好嘛。”
“说说看啊。”房俪开始掰起手指,一本正经地数道:“一是总是被他牵着鼻子走,被当成三岁小孩,就连生理期吃什么都要听他的;二是他从不跟我说心事,闷骚达人,只会像哄小女生一样宠着我,二是这点真的很重要,非常重要,居然不肯陪我度蜜月!堡作工作,我都不晓得,在他心里我跟工作到底哪个重要了。”
“哈。”茹月双手抱胸,冷哼一声,不以为然地回说:“就你这样的心态,还想要别人不把你当成小孩子看待吗?男人当然以事业为重。”
跟处女座的老妈谈爱情跟事业到底哪个重要,显然是她自己脑袋坏掉。
房俪一脸沮丧地站着,摩羯座男和处女座女是不会懂她这个双子座女这些烦恼的。
“蜜月纯粹就是浪费时间跟金钱,况且你们每年不是都有一起去旅行嘛,宇生最近一段时间比较忙,你做妻子的就该多体谅些。”
意义不同好吗?可是她已经不想再多说了,楼宇生她都说服不了,何况老妈呢。
“好了,别再给我装可怜了,赶快去换身衣服,十分钟后跟我去市场买菜。”茹月说完就不再给她任何开口的机会,自顾自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