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于她,他简直是机关算尽。
吴妈?他掌控公主的一切,又怎么会不识得吴妈这号人物呢?
那一天,他是故意大声说出自己的名字,让吴妈认出他来,成功得以进去公主的家;就算那天她没有忘记她的手机,他同样能找出千千万万个理由登堂入室。
他利用公事的借口和套了不少交情,从她的秘书心怡那里,打探出她每一场懊死的约会。
哪一次不是费尽他的心思?
他隐忍着,让她去那家使用劣质咖啡豆的咖啡厅跟男人喝咖啡,足足忍了六次。
终于在那一次,她和那个太优秀的金控小开见面时,他的不满和不安达到了最高点。
因为那个太优秀的男人,让他感到自惭形秽。
他承认,那一天他是失控了,并且无法克制地冲进去,刻意演出了一场赠送贴身衣物的戏码。
他知道那次自己做得有些过火了,可他真的没办法控制自己,任何人都会有被逼急的时候,而他也实在忍得够久了。
他总是这样计算衡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在她身边呈现出一种既不太遥远,又不容忽视的实质存在。
为何要如此踌躇不前?
那是因为……
他很贪心。
那是因为……
他要的是,公主步下高高在上的殿堂,主动朝他走来。
他要的是,公主对他死心塌地、毫无质疑的爱。
他要的是,公主爱他爱到付出、絶对不再轻易抛弃他的许诺;他再也不能接受被抛弃!
他一点都不善良,他只是一个无耻的小人而已。
当然,为了让自己配得上高贵的公主,他就必须做出比无耻更低级的事。
这几年陪大少爷周旋在商场交际中,他当然也没错过累积自己人脉的机会。
从市场的前期定位,到金融的投资买卖,这些他跟着看、跟着学、跟着买、跟着卖,早也累积了不少雄厚的实力。
然后,他把这些实力,倾力用在这次大少爷指派给他的工作上。
这是他的机会,他孤注一掷了。
“如果我再不回来,你是不是就要把台湾这一部分整个吞了?”坐在书桌后面的男人,用手指头轻轻点着桌面,形状优美的薄唇,勾出一抹让人瞧不出情绪的深意。
那是一个俊美絶伦的男人。
只是那双过于漂亮的琥珀色眼眸,闪着如碎冰般的光芒,正犀利地盯着杨明织,显示出他脸上那抹似笑非笑,恐怕是属于发怒中的冷笑。
杨明织面对温定东的怒气,只是微微俯首,沉默不语。
“猜猜看,十二席的董事,有几个人推举你当台湾区的决策执行长?”
“三席。”杨明织轻声答道。
“如果我也附和了呢?”
“会全数通过。”
“为什么你认为我会附和?”这问句问得平滑如丝,温和得令人毛骨悚然。
杨明织抬眸看了一眼他的大少爷,又敛下视线,诚实地回答。
“因为我有意无意地透露我的意愿给少夫人知道……”
温定东冷哼一声,帮他回答下去:“而本少爷唯一的罩门就是我的老婆。即使在这种时候,你的态度还是这么恭敬,你就是最会表现出这一副温文无害的模样,引得少夫人护你像护自家兄弟一样,但你真的以为,用这种方式就逼迫得了本少爷吗?这么大的事,本少爷会因为少夫人的一味支持就让你称心如意吗?”
“但是大少爷确实附和了,也确实全数通过。”杨明织轻淡地陈述事实,平淡的表情看不出一丝得意的成分在。
“那你说说看,我明明可以阻止,为什么还是让它顺势而为呢?”
温定东冷笑一声,始终轻敲着桌面的手指头,蓦地停了下来,这让杨明织不禁悄悄抬眸,瞅着他的大少爷。
为什么?他其实也没想过为什么,因为不重要。这只是他试水温的一部分,他只是想知道有哪些人是站在他这一方的。
就算他坐不上这个位置也无所谓,他也已经帮自己安排好了退路,这段时间利用职权的优势他做了不少安排,好比……当一个举足轻重的幕后大股东,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但不管如何,眼前这关都是他必须面对的,温家对他们三兄妹有养育之恩是事实,接受一些责备,在所难免。
跟在大少爷身边那么多年,他很清楚大少爷的习性,通常当他轻轻敲着桌子、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时,就代表他在生气,但并还没有气到不能原谅的地步;可倘若大少爷连桌子都不敲了,就代表他要制裁惹他生气的那个人了。
就像现在这样。
整个书房安静得落针可闻。
正臆测着大少爷会怎么制裁他的时候,他却听到大出意料外的话……
“我会让它顺势而为,那是因为,这个位置本来就是要留给你的。”
杨明织霍地抬头,始终淡定的神情,终于露出了一丝诧异。
“不必这么惊讶,有本事争取成功的人,我向来是欣赏的。打从你几年前设计我让记者拍照,顺便让你自己入镜,用这种让我极度欣赏的卑鄙手段,勾引陈小姐入瓮,之后又这么积极地涉猎商场相关知识,我就知道你不是池中物。像你这样远虑深思的心机小人,又怎么会甘心在我身边当一个贴身小助理?”
“大少爷都知道?”他以为自己安排得天衣无缝。
温定东用没有温度的表情,轻轻笑了一声,“你当然做得天衣无缝。我了解你,如同你了解我一样。唯一的不合理处是,心细如发的你,不会犯这种让我在媒体前曝光的严重错误。虽然你坐上这个位置的结果,本来就是我要的,但我还是觉得被你这个家伙阴了一把。”他顿了一下,眼底流动着兴味光芒,深深看了杨明织一眼,微微偏了一下头。“啊……现在,你认为我会怎么处罚你呢?”
温定东这样的语气,简直就像在问“接下来,我们该玩什么游戏”似的兴味盎然。
杨明织突然感到背脊一阵发凉……
“让你拥有事业上的得意,也同时让你失去你一心一意想得到的女人,这样好吗?”温定东笑容可掬地睇着脸色依然无波的他,微微提高了声音,抛出下一句:“你觉得,陈小姐如果知道,你利用你的美色诱拐她的女秘书,来达到掌控她一举一动的目的,又这样卑鄙地算计提拔你的大少爷、算计恋慕你的她,打算进一步吃掉她后,再顺便吃掉她家的事业……你认为,陈小姐知道了这些……会怎么样呢?”
杨明织犹然一脸镇定地瞅着温定东,却明显感到自己心脏的跳动,严重失速了。
心底隐隐的不详,迅速扩张膨胀。
他当然没有要吃掉陈家的事业,他相信大少爷也絶对知道这一点。
但是,大少爷为什么要故意这样说?
下一秒钟,在电光石火间,他顿时恍悟。
一颗心,突地沉了下去。
最终,他最害怕被误会那里最深层的恐惧,还是发生……
匡啷!
听到大屏风后面传来瓷器的碎裂声,杨明织看着温定东唇边渐渐扩大的笑意,咬牙地闭上了眼睛。’
这房间里还有别人……
是小洁。
大少爷这番话,果然是故意说给房间里的第三个人听的。
这个邪恶的男人,手段比他更卑鄙吧!
咖啡香,在书房内徐徐飘荡。
刚煮好的咖啡,来不及呈给客人入喉,客人就离开了,离开前还落了一地的狼籍。
徐宛宛递给温定东一杯香气浓郁的曼特宁,看了一眼地上从屏风后飞溅出来的花瓶碎片,轻叹了一口气。
感情的事,哪有这么复杂呢?
“明织心思太细腻,有时候自己想太多,顾忌过度,禁锢了自己。如果不解开他这种对身份上自我贬低的心结,他一定会不断自我煎熬下去。”
温定东扬了扬眉,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知道她的话还没说完。
徐宛宛瞅着他飞扬的神情问:“你这样做,是故意的吧?”
“故意什么?”
“故意要把明织最阴沉的那一面,完完整整地全摊开在陈小姐面前啊,否则明织永远都没办法安心地拥有幸福。”
温定东失笑。
“我没这么好心,这只是在恶整他而已。”
“真要整早就整了,偷拍的事情都发生那么久了,怎么会挑在这一刻发威?真要报复,你才不会用这种很快就会被识破的低劣手法,明织做的那些事你早就知道,简直是在你默许下进行的……定东,你这是在帮明织对吧?”
“那是你个人的解读,本少爷没那么好心。”他端起咖啡就口,垂下眼睫。
“那你又何必有意无意地放下诱饵,引导明织去争夺这个位置?”
“与其让他这种狡猾的家伙将来去帮别人卖命,倒不如我纳为己用,利益考虑而已。”
徐宛宛勾起粉唇,荡漾出一抹柔软的笑意。
口是心非。
“好吧,你是大坏蛋,我真倒霉,爱上你这种坏蛋。”
要让定东承认,他其实把跟在他身边十几年的明织当成弟弟关爱着,恐怕要比叫他放弃三个大生意还来得困难许多吧。
若不是这般关心着,又怎么会连明织的感情状况,都掌控得这么清楚?
可惜明织对自己的身份太过自卑了,根本不相信他自己是值得被爱的,以至于长期忽视了别人对他的关怀……徐宛宛边想边弯身打算清理一下满地的碎片。
“宛宛,别碰地上那些东西,很尖鋭。”温定东见状及时开口阻止蹲下去正要捡瓷器碎片的妻子。“别做这种让我看了不开心的事,听话,过来我这里。”他放下咖啡杯,朝她伸出大手。
徐宛宛一时忘了,这个男人对于她总是过度紧张、过度呵护。
她收回差一公分就碰触到碎片的指尖,听话地放弃收拾,站起身,顺从地走向书桌后的温定东身边。
她也不忍心让这个男人对她有一丝担忧。
“对不起啦,害你担心了一小下下。”她柔声说。一手握住他的手,一手拍抚他的背,把一个大男人当成小男孩般的爱怜安慰。
温定东没抗议她惹人爱怜的可恶举动,拉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搂着她,嗅闻发香。
“知道错了就好。”
徐宛宛轻轻笑了,点亮了她沉静的气质和婉柔的脸容。
这个在外謡传冷酷无情的坏男人,把所有的柔情都倾注给她了。
他表达爱的方式就是这么别扭、霸道,又常常做出恶质得令人气得牙酸的行为。
但,即便如此,她知道她也一定会爱他很久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