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于恒的父亲是他爷爷的大老婆所生的长子,而他另有一个叔叔是他爷爷的小老婆所生的私生子,爷爷过世之前将整个集团传给了纪于恒的父亲,但此举却引来叔叔的愤恨跟嫉妒。
有一天晚上,纪于恒跟母亲在家里突然接到公司传来的消息,说他的父亲心脏病发作,此刻正被送往医院,纪于恒与母亲立刻赶过去看他,却始终不明白,一直都药罐不离身的父亲,怎么会搞到要送医院这么严重的地步。
那天晚上,他们才刚踏进医院,就接到了父亲抢救不及的噩耗,而他们这对孤儿寡母甚至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因为随后集团内部的人事安排整个风云变色,一直屈居次要职务的叔叔立刻名正言顺地继承总经理的位置,所有父亲以前的心月复,也一个一个被调职或解雇。
当时有内部消息传出来,说这次纪于恒父亲的心脏病之所以会发作得这么严重,是因为临时找不到药罐的关系,至于他始终随身携带的药罐为什么会不翼而飞?有人认为那是他叔叔搞的鬼,只不过因为一直没有明确的证据,又碍于会对公司的商誉造成影响,因此这件事被压了下来,没有公诸于世。
只是如果这件事是真的的话,那么纪于恒跟杨美玲将会陷入令人担忧的处境,因为纪于恒是唯一一个会对他叔叔的继承正统性造成威胁的人,也必然会成为下一个被铲除的目标。
当时纪于恒父亲的一个贴身助理就建议他们先离开台北一阵子避风头,等到他叔叔在公司的势力稳定下来,不再对他们疑神疑鬼的时候,再回来比较安全。
而没有在外地置产的纪家母子,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可以去哪,只好先到宜兰的乡下,找一家民宿住一阵子。
“妈,我记得你那时候身上带了一罐安眠药对吧?”
“你……”杨美玲吓了一跳,她没想到当时只有十岁的儿子竟然会发现这件事。
一夜之间失去丈夫跟家业的杨美玲,那时几乎陷入了一个绝望的深渊里,虽然她听从建议,带着儿子到外地避风头,但遭逢剧变的她,心里其实早已悄悄萌起轻生的念头。
“我还记得你每天晚上要睡觉之前,都会拿着那罐安眠药看好久,只不过最后你都还是把它收进包包里。那时候热情的民宿主人每天都会来找我们聊天,带我出去玩,而且还坚持要我们每天都跟他们家一起吃晚餐。
有一天晚上,他跟你聊起他年轻时候的奋斗史,讲到他穷到身无一文的那段日子时,他突然说了一句:“反正我知道只要留着一条命在,我就一定有机会可以东山再起”。那天晚上睡觉之前,我看到你一边哭,一边把你包包里那罐安眠药倒进垃圾桶。”
讲到这里,纪于恒顿了一顿,然后才又继续说:“妈,如果那个时候民宿的叔叔没有对你说那句话,那么或许当晚你就不是把安眠药倒进垃圾桶,而是倒到我们两个的嘴里了,对吧?”
母亲当时那些怪异的举止一直存留在纪于恒的脑海里,是后来他长大之后慢慢回想,才终于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
“唉……”杨美玲很重、很重地叹了一口气。
她红着眼眶沉默不语,没有承认纪于恒的问题,但也没有否认。
这些不堪的往事不管经过多少年,再提起的时候,都还是重重地压着她的心。
“小别坊能给客人的东西,是我们馥桦永远给不了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想并购小别坊的原因,它有存在的价值,或许此刻就有另外一个跟我们当年一样无助的客人需要从它那里得到再出发的能量。”
纪于恒兜了这么一大圈,还不得不提起让他母亲伤心的往事,就是为了让她明白这个道理。
“哎,万一要是因为这个事情,害我们的经营出了问题怎么办?你要知道你叔叔虽然现在被下放到不重要的位置,但他对我们的敌意可是有增无减,如果你不谨慎一点,一旦出了什么差错,他一定会逼你让位的。”
他们后来能够重新夺回馥桦的经营权,靠的全是纪于恒本身的努力跟能耐,还有他父亲残存在公司里的旧势力所帮的忙。
可是只要他叔叔还待在公司一天,他们现在的地位就有受到动摇的可能。
“妈,我知道你一直很没有安全感,很怕有一天我们又会再度失去一切,所以我一直都很努力工作呀,你看,馥桦创业以来,有哪个总经理像我这么苦命,一个月只回家两天,其他时候都在各个分店待命?!”纪于恒打趣地说,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这……”听纪于恒这么一说,杨美玲倒是无语了。
对于儿子的拼劲,她也是看在眼里的,她知道他是为了让她安心,才这么卖命,有时候反倒是她太过心疼,而要求他别这么认真,偶尔放松一点。
“不管我做什么决定,一定都会优先考虑到公司,绝对不会任性妄为,所以你就多相信我一点吧,这些年来,我不是把饭店经营得很好吗?”杨美玲看着儿子,最后妥协地叹了一口气。
“唉,好吧。”自从儿子接任总经理以来,她一直都在他的背后“垂帘听政”,但现在看来儿子长大了,也该是她放手的时候了。
“对嘛,这样多好,你本来就是应该享清福,让我好好孝顺你的,以后别再整天替我操心公司的业务了,多做一些你喜欢的事,过你想要的生活啊。”他努力工作就是为了让母亲快乐,可是如果最终她还是这么忧心忡忡的话,那他这么努力又有什么意义?
“多过过我想要的生活是不是?”杨美玲偷偷白了纪于恒一眼,“好,你不喜欢我操心公司的业务,那我以后就不要替你瞎操心了,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你尽避说。”只要她别再整天担心这个、担心那个,要他答应她什么条件都可以。
“去参加我帮你安排的相亲。”杨美玲斩钉截铁地说。
“妈,怎么又提那个?我们现在讲的,跟相亲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啊!你不是要我多过过自己的生活吗?我告诉你,我理想中的生活就是有一个金孙可以抱,都是因为你一直说要再多冲剌几年事业,暂时不打算结婚什么的,所以才害我到现在都没有孙子可以抱,如果你希望我以后不要拿公司的事烦你,可以,那你就快点生一个孙子给我,我自然就没空烦你啦!”
“这……”纪于恒烦躁地爬了一下头发。
他老妈竟然拿他最头痛的相亲来当交换条件,岂不是摆明了挖洞给他跳?
可是他不跳行吗?
纪于恒老早就希望可以说服杨美玲以后不要再干涉他在公事上的决策,如今好不容易跟她达成共识,就只差一步便可成功,如果他在最后这个关头放弃,那前面他努力的一切不都白费了?
“好啦,我答应你。”纪于恒牙一咬,妥协了。
看来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要得到好处,还是得付出一点代价。
算了,反正也就是拨出时间跟几个花瓶吃顿饭而已,忍耐一下就过去了。
“太好了,那我近期就帮你安排,最近我认识很多太太,她们的女儿都好优秀喔,人长得漂亮,学历也好,重点是个性又温和,像这种女孩子最适合当我们家的媳妇了。”
一听到纪于恒终于妥协愿意相亲,杨美玲当场开心得阖不拢嘴。
今天跟儿子谈公事没谈成,倒是不小心谈成了家事,这样看来也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
纪于恒看到母亲高兴得像个小孩子一样,不禁无奈地摇摇头笑了。
没想到只是相个亲,就让她这么开心,不如他干脆辞掉总经理的职务,做个专职的相亲员算了。
没多久,纪于恒就理解到,那种想法真是无知得可以。
相亲这回事简直比他想象的痛苦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