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从正要举步上前,就听有人出声道:“卓大人且慢。”
辛再思与涂雅若走出南华寺时,刚好瞧见了寒露踹人的那一幕。
卓方远回头一见,竟然又是辛再思,新仇旧怨一古脑涌了上来,恶声恶气的道:“辛公子莫非是想为这刁女说情?她大胆袭击本官,本官非办了她不可。”
看见涂雅若也在一旁,他再刻意挑拨道:“本官知道你钟情这刁女,一再维护她,本官奉劝你,这刁女不过是个人人轻贱的青楼妓女,你能有幸娶得涂国舅的千金为妻,就该一心一意对她,不该将心思放在这种低贱的女人身上。”
明白他这么说是有意离间他们夫妻,辛再思微蹙了下眉,正想开口说什么时,涂雅若却抢先一步说道:“卓大人误会了,我相公不是这样的人,相公对寒露姑娘只有惜才之情,并无其他,这事他早已同我说过。寒露姑娘适才袭击卓大人之事我们也瞧见了,我想寒露姑娘是一时冲动,才会如此失态,若是卓大人愿意原谅她,能显示卓大人胸襟宽广,但若卓大人非要依法公办不可,我们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伤着的是卓大人您。”
这话表面上是在劝他原谅寒露,但弦外之音却是若他执意要办寒露,他们夫妻也不会多管闲事。
寒露一时没多想她话里的意思,此刻只一心不想在涂雅若面前示弱,她仰起头,凛着一张脸瞪着卓方远,傲然道:“卓大人,你若是不怕你头上乌纱帽不保,就尽避把我抓进牢里治罪吧,只要你别后悔就是了。”她一副有恃无恐的表情,仿佛背后有什么强大的靠山似的。
见她似乎有所依仗,卓方远不敢妄动,就怕万一真招惹了什么不该惹上的人,可胯下还痛着,又不想就这么放过她,一时反倒拿捏不住懊如何是好。
辛再思看出他的顾虑和迟疑,趁机缓颊道:“卓大人方才只是想吓吓寒露姑娘,并非真要将寒露姑娘抓进牢里,卓大人公事繁忙,哪里会因为这种事而小题大作。”
末了,他特意温声询问,“是不是,卓大人?”
卓方远冷静下来想了想,待回去调查清楚云鹊阁背后之人是谁,再对付寒露也不晩,便决定顺着辛再思搭的台阶下,颔首说道:“没错。本官适才只是想给寒露姑娘一个教训,倘若寒露姑娘往后再如此刁蛮泼辣、得罪了人,可不是人人都同本官这般宽宏大量,你好自为之吧。”
说毕,他也没心情参拜了,甩袖坐上官轿便离开。
寒露觑向辛再思,正要开口向他道谢,他却抢先一步淡然道:“寒露姑娘身处之地本就容易招惹是非,日后还须得谨慎行事,才不会惹来祸端。”
留下话,他便扶着妻子进了马车。
望着驶离的马车,寒露心里凄楚,辛再思的漠然就像一根根尖锐的针,刺疼了她的心。
“从你踏进云鹊阁的那一天起,我便让人教了你规矩,你该明白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如今你因一时冲动忍不了气,把卓方远给得罪了,惹出这种祸来,你说该怎么惩罚你?”姜妈妈消息灵通,寒露和可儿还未回到云鹊阁就知道了在南华寺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一见两人回来,立刻怒斥。
云鹊阁虽有能力保寒露,但毕竟是青楼,原则一向是与人为善,不轻易结恶,她无端得罪卓方远,总是个麻烦。
“祸是我闯的,任凭姜妈妈处置便是,只是请姜妈妈别为难可儿,我当时实在太过气怒,可儿来不及拦阻我。”寒露一肩扛起所有责任。
听闻,垂首侍立一旁的可儿,不禁驼异的抬头看她一眼。“可儿身为你的贴身侍婢,主人有过,不管什么理由,理当一并受罚。”姜妈妈毫不容情地说道。
“这事全是我思虑不周,不关可儿的事,我愿意受加倍受罚。”一人做事一人当,若是因为她拖累可儿,她会觉得很过意不去。
“哼,大话先别讲在前头,在咱们云鹊阁犯了错,你可知道要受什么处罚吗?”
为了能够更妥善管理,云鹊阁自有一套惩罚的规则,犯事者一律要受处罚。
“小饼鞭十下,大过鞭五十。”寒露答得快速。
在她进入云鹊阁时,已有人告诉过她,然所谓的小饼与大过,都是在没有背叛云鹊阁的前提下,若是背叛了云鹊阁,怕是压根就没命能走出去的。
姜妈妈冷哼,“你这就要受一百下,你受得起吗?”
闻言,寒露不平的抱屈,“姜妈妈,这事不能用大过来处罚我,是卓大人先轻薄我,还甩我巴掌,我才会踹他,若是我不还手,说不得此刻不知被他虐打得成什么模样了,也许整张脸都给毁了容,到时候我这花魁也当不成了,因此若有错,最多也是小饼,哪能用大过来罚我!”
姜妈妈横她一眼,“你倒还挺理直气壮的。”不过经她这么一说,她脸上的怒容倒是消减了几分,要是卓方远真毁了寒露,对云鹊阁可是不小的损失。
听出姜妈妈似有所松动,寒露脸上堆满讨好的笑,求情道:“我说的都是大实话,盼姜妈妈手下留情。这次真是卓方远逼人太甚,我才会一时没忍住,以后我定不会再这样了。”
“罢了,念在你能知错,这次我就从轻发落。可儿护主不力,鞭十下,你呢,是咱们的花魁,暂时打不得,就罚你禁食三天,以示惩戒。”
寒露想还再替可儿求情,可儿急忙道:“多谢姜妈妈,奴婢这就下去领罚。”说完,不让寒露再多说什么,匆匆离开。
姜妈妈警告的瞪向寒露,“在咱们这儿可没有替人受过的道理,你呀,管好自个儿,就算是帮可儿的忙了。”说完,她神色缓了缓,“对了,先前五皇子让人送了些礼物给你,你回房去看看吧。”
“五皇子?”想起那天在安王府的事,寒露眉心微蹙,“他送我礼物做什么?”
“还不是想讨你欢心?若我估计没错,他近日便会召你过府,届时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尽量迎合他,好让他以后能常召你进安王府。”
寒露凛声急道:“您答应过我,只要我能夺得花魁,就只卖艺不卖身。”当初她就是为了这承诺,才会拚尽全力去争取花魁。
“我又没让你去卖身你急什么!以安王的为人,你若不愿意,他是不会强了你的,他只会慢慢磨,磨到你自个儿愿意,最后能不能守住,就看你心志够不够坚定。”
在云鹊阁这么多年,她看过太多女子最后都折在那些金银珠宝堆叠出来的虚荣之下,最后把自个儿的身和心一并给卖了。
听她这么说,寒露这才略略安下心,她的心早就不在自个儿身上,所以不管安王用什么手段,都打动不了她。
“公子,这是上个月的帐薄,请您过目。”辛府书斋里,乐平商号的大管事罗尚德将带来的帐册呈给辛再思。
辛再思将几张图纸交给他,吩咐道:“新制那批丝绸的纹样就依照我这图上所画命人来织。另外,我绘了几张瓷器的图样,你让咱们的窑场先烧制几个样本出来,待我核可后再大量烧制。”
“是。”罗尚德接过后恭敬的应了声,低头翻看起那些图样。
这些出自公子之手的图样都十分精美,这也使得他们所生产的丝绸和瓷器很受百姓欢迎。
这些除了贩售给平民百姓,另外还有更加精美的绸缎和瓷器是专门贩售给那些达宫贵人的,因特地限了数量,可是供不应求呢。
翻看完那些图样,想起一件事,罗尚德说道:“对了,公子,再过几日就是夫人的忌辰,可要同去年一样为夫人举办法会?”
他口中所说的夫人是原来的主子秦夫人,也就是辛再思的姨母,丈夫过世后,她一肩挑起乐平商号的生意,乐平商号在她手上规模扩大了不少。两年多前夫人病逝前,便将乐平商号交托给了公子。
自他接手乐平商号后,生意更是翻倍成长,盈利也较以前多了数倍,进而成为本朝三大商号之一。
要是一年多前没发生那件事,如今嫁给公子的就是夫人的女儿,而不是涂国舅的女儿……想及此,他感伤的长叹一声。
辛再思颔首道:“前两日我已商请了南华寺的住持和尚,他明日将同我一道南下前往秦家,亲自为姨母主持法会。”说完,瞧见罗尚德表情哀愁,连忙关心询问:“罗叔怎么了?”
“我是想到了小姐,她命薄,早早便跟着夫人去了,要是她还活着的话,那嫁给公子的就是……”发觉自个儿竟不知不觉说出了心里的话,他赶紧住了嘴。
辛再思对这位表妹兼未婚妻毫无印象,事实上他对姨母也没有任何记忆,因此听见这番话,也没有太多的感伤。
他先前从罗叔那里知晓,他与表妹自幼订亲,曾长住秦府数年,跟随姨母经商。姨母过世前,将乐平商号交给他打理,后来辛家出事,表妹无辜遭到牵连,不幸亡故。
之后,得到他被皇上赦免的消息,罗尚德便即刻来找他,将乐平商号完整的重新交回他手上。
“是辛家连累了表妹,才令得表妹芳华早逝。”辛再思怜惜她无辜遭到波及而不幸早逝,因此她与姨父、姨母的忌辰之日,他都会为他们举办法事。
罗尚德迟疑了一瞬,说道:“公子,有一件事,我不知该不该提。”
“罗叔但说无妨。”辛再思温声道。
“小姐生前一心盼着能嫁给公子,如今虽已过世,不知您能不能……成全她?”罗尚德说得小心翼翼。他是看着小姐长大的,把她当成女儿疼爱,委实不忍见她未及嫁人就这么去了。
辛再思细思了下,讶道:“你是要我与她冥婚?”
罗尚德知道这要求有些过分,赶紧再道:“是我糊涂了,您如今已成亲,纵使您答应,您的夫人也未必会同意,就当我没说吧。”
辛再思当初之所以娶涂雅若为妻,除了是为报答她的恩情,也因为得知与他有婚约的表妹已身亡,人不在了,婚约自然也没用了。
但人既已死,再冥婚似也没有任何意义,于是见罗叔打消了念头,他也未再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