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姬太后坐了下来,以眼神示意随侍的宫女将手中的汤盅呈上。
“王妃请用。”宫婢将汤盅小心翼翼地递上。
裴美乐微愣了下,福姬太后温柔一笑,“这是哀家亲自为妳炖的鸡汤,快喝了吧。”
看着犹如母亲般爱护自己的福姬太后,她眼眶一热。自己自三岁便失去母亲,继母又待她冷漠,“母爱”这玩意儿,她没真正感受过多少。
可如今穿越而来,福姬太后却给了她满满的母爱。
“妳接连受了这么多折腾,哀家真是舍不得。”二次政变结束后,福姬太后才慢慢地知道了一些事情。
她被范娇儿挟持时,范娇儿曾戳了她一刀,虽未致命,但也让她吃了苦头。她伤口未愈,如今又没日没夜地守候着天与,情深意浓,不言可喻。
“哀家可是用好几样补身益气的药材炖了几个时辰,才成就出这一小盅的汤,妳赶紧趁热喝了吧。”福姬太后亲自端过汤盅,打开盅盖递给她。
裴美乐眼里盈着热泪,用力点了点头,接下汤盅,以盅就口,慢慢喝下。
看着她听话地喝下鸡汤,福姬太后满意了,“这才乖,没有好身子,哪来的体力照顾天与呢?要是天与醒来,见妳憔悴消瘦,可是会怪我这个娘亲没好好照顾他的媳妇儿呢。”
她将汤盅里的鸡汤喝得一滴不剩,一旁的宫婢接过汤盅,先行退下。
福姬太后执起她的手,爱怜地端视着她,“语默,别担心,妳跟天与经历了这么多事,老天爷不会将你们拆散的。”
这话,福姬太后其实也只是安慰,虽然太医院诊断之后,打包票说不会危及性命。但眼下,天与可已经昏迷三天了。
那毒药极为阴邪,哪怕露儿已有动了手脚,还是无法保证不会对天与造成其他影响及伤害,身为母亲,她哪能不担心?只是面对语默,她不忍表现出那忧心焦虑的样子。
“太后,您不怪我吗?”
“怪妳?”福姬太后疑惑,“哀家为何要怪妳呢?”
裴美乐思及此事,潸然泪下。
“若不是语默一时大意心软,给了范娇儿机会,王爷也不会为了救我而喝下毒药,是我害了他。”她忍不住嘤嘤低泣。
福姬太后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将她揽在怀中。
“语默,哀家不怪妳。”福姬太后轻拍着她的背,话声温柔地说,“纵使天与是为了皇上、为了社稷百姓而不得不欺尽天下人,甚至伤透了妳,但他让妳吃苦却也是不争的事实,哀家明白他的性情,他对妳一定深感歉疚,无时无刻不想着要弥补妳、回报妳。”
福姬太后微顿,轻轻一叹,“妳遇险,他不会视而不见、置身事外的。就算是为妳死,他都愿意,这是他的选择及决定,不管结果是什么,哀家都不怨谁。”
“可是语默不要他死,”她哽咽地说,“我忍受了一切,就是为了要跟他一起百头到老,我不要他死……”
见她流泪,听她哭泣,福姬太后再坚强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不会的,天与不会丢下妳的。瞧妳,几天几夜不吃不睡,又瘦了一圈,要是天与醒来,看了不知有多心疼。”
“太后……”
“听哀家的话,去休息一下吧。要不,哀家亲自替妳守着天与,他一醒来,哀家立刻通知妳,嗯?”
裴美乐毫不考虑就摇头拒绝,“不,我不要离开他,我要他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我。我要他知道,我从来没离开过。”
见她意志坚决,福姬太后也不好再劝。
“好吧,哀家就不勉强妳,不过……”她温柔地抚着她的脸,“累了就在旁边睡一下,千万别逞强,好吗?”
裴美乐点点头,温顺一笑,“语默知道。”
※※※※
黑暗中,邢天与隐隐约约听到了一点声音,有人说话,有人哭泣,有人不断唤着他的名,那是岑语默的声音。
知道她安好,他放心了。他知道自己还活着,也知道自己该快点睁开眼睛。可他的眼睛睁不开,他的身体好沈、好重,他的喉咙也犹如着火般灼热。
他深陷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明明听见了她的声音,却寻不到出口。
偶尔听见她伤心的啜泣声,他感到心疼,却无力为她做些什么。他深觉懊恼,他多么想回到她身边,从此不再离开她。
好长一段时间,他都昏昏沉沉,时有意识,时又不省人事。
失去意识的时间愈久,他就越发现自己不能随心所欲的动,他的身体彷佛不属于他,再也不听使唤。
他知道不能这么继续下去,他得试着让自己的身体动起来、活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感觉得到自己的指尖末梢。随着感觉得到自己的手脚末端,他拥有意识的时间也变多、变长了。
四周好寂静,他努力试着抬起眼皮。费了好一番功夫,他渐渐感觉到幽微的光线。循着光线,他终于找到出口,自黑暗中月兑身——
刚睁开眼,他又瞇起了眼睛。
周围的光线虽不刺眼,但对刚睁眼的他来说还是刺激。他稍稍习惯了下光线,也终于看见自己身在何处。
这是太医院吧?岑语默那次摔伤腿时,便是住在这房间。
他想起自己喝了毒药的事,很快便明白自己为何身在太医院。这时,他因昏迷过久而僵化麻木的身体及手脚慢慢有了感觉,他发现自己的手被握着。
他转动眼珠,瞥见坐在床缘,靠着床柱而睡的岑语默。
他不确定自己昏迷了多久,但他相信她一直没离开过他。想起她挨了范娇儿一刀,又不眠不休地守在他身边,他虽欢喜,却也揪心不舍。
端详着她的脸,他看得出来她又瘦了,也是,被范娇儿挟持五日,后又为喝下毒药的他担心受怕,想必她的身心都饱受煎熬吧?
忖着,他胸口又一紧,发出了低低的闷哼声,“唔……”
听见声音,裴美乐倏地睁开眼,惊慌及忧心全写在脸上。
她立刻注视着床上的邢天与,看见他已睁开眼睛时,她瞪大眼眸,难以置信。
“王爷?”
邢天与深深注视着她,努力扬起唇角、对着她温柔一笑,艰难而虚弱地喊她,“语默……”
他醒了?而且叫了她的名字?裴美乐用力的拧了自己的大腿一下,疼得她皱起眉头。这不是梦,他真的醒过来了。
“王爷!”她喜极而泣,紧紧抓着他的手,“你终于醒了!”说着,她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
见她哭,他充满不舍。“别哭。”
他气若游丝,可她却清楚的听见他艰难说出的每一个字。
裴美乐牢牢地抓住他的手,泪如雨下,“好,我不哭,我不哭了……”嘴里说不哭,可却怎么都停不下眼泪。
“说了不哭,怎么还哭呢?”
“那是因为我太高兴了,”她泪眼汪汪,“你昏迷了好多天,我怕您从此不再醒来,明知道要心怀希望,可是我……我……”说着,她恨恨地看着他,“我好气您!”
邢天邢虚弱地说:“为何?”
“您为什么那么傻?您为什么要喝下毒药?”
“因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妳死……我不想看着妳又在我眼前死去,一次……已经够了。”
“那您就让我眼睁睁看着您在我面前死去吗?”
她知道自己不该怪他,可是想起他喝下毒药的那一幕,她至今还是心惊。
裴美乐泪流满面,语气有丝怨怼地说道,“您忍心让我难过?你好狠的心,您好自私。”
“不是自私,”他蹙起眉头,无奈苦笑,“我身强体壮,总比妳多出一些存活的机会。”
“如果您死了呢?您不怕死吗?”
“为妳,死有何惧?没妳,生又何欢?”
她不舍又气愤地瞪着他,“要是你死了,我也活不成,您知道吗?”
邢天与太虚弱,稍微缓了一口气才续道,“语默,我只是想替我们争取一点点的机会。”
这些她都明白,他的用心她比谁都能体会,只是这对她来说真是太煎熬了。低着头,裴美乐不停掉泪,抽抽噎噎地说,这次要不是露儿机灵,在毒药里加水稀释,我们……我们就真的只能在黄泉相聚了……”
闻言,邢天与恍然。“妳已经知道露儿是我的人?”
她点头,“我都听露儿说了。”
他淡淡一笑,“看来这回我得好好的奖赏她……”
“您怎么奖赏她都行,但绝对不能纳她为妾喔。”她当然知道他不会这么做,故意说这种醋劲十足的话,只是为了闹他。
邢天与蹙眉一笑,“本王只要一个妳就够……”话未说完,他似乎感到不适,皱起眉头。
见状,裴美乐忧心问:“怎么?哪里疼吗?”
“没什么,只是体内还有些热。”
“您刚醒来,还很虚弱,别说太多话,您先休息一下,我去请高太医来。”说完,她便要起身。
“不。”邢天与抓住她的手,“有些话,我想跟妳说。”
“我们以后多得是时间说话。”
“就是要现在。”他很固执。
裴美乐笑叹,“好吧,您想跟我说什么?”
邢天与定定地凝望着她,眼底满是浓情,“语默,我爱妳,哪怕沧海桑田,人事全非也不会改变。”
听着他这番话,她原已暂歇的眼泪再度溃堤。“我想信,我知道,我、我也好爱您……”
她靠近他,泪水滴落在他脸颊的同时,深情的唇瓣也已印在他的嘴唇上。
“谢谢您,谢谢您回到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