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说得再清楚一点吗?”他困惑了。
“厂商的用意是,他要求我们找到一名具有法国蓝带背景的厨师,做出一道创意料理,而那道料理必须能够百分之百衬托出那支红酒的优点。”
“……然后让那十位评论家来品尝?”
“Yes,正解。”
他想了想,又问:“那我怎么知道,我找来的蔚师到底能不能达到他们的标准?”
“他们会指派一名专属的品酒师。”
“我的妈。”简维政仰首重重拍了额头,这听来像是永远没有尽头的循环。要找的人还真多呀,而且找来的人还不见得能让对方满意。
“你就不能接点比较正常的?”
“八千万耶!连续五年八千万,你不想拚吗?”
“怎么可能不想。”
“那就拚啦?废话什么。”她出掌狠狠拍了他的肩。
简维政抚额苦笑,拚当然没问题,他早拚习惯了,他只怕拚到最后仍是一场空,那先前投入的损失可不是小数字呐。
“对了,你要怎么犒赏我?”纪恩突然挨近他,夸张地挤弄眉毛。
他笑出声,“八字都没一撇,要赏你什么?”
“哼,我明天就先去凑齐那十个美食家。”
“去哪凑?”
“我认识‘美食与美酒’的总编辑。”
“那是啥?”
“吼,你很弱欸!那是国内最有名的美食和美酒评论杂志,你居然问我那是什么?”
“我又不喝红酒、也不吃美食,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亏你还是广告公司的老板,当然要多涉猎啊!”
“一个人能有几个脑袋?不然你以为我请员工要干么?”
呃,也是。纪恩噤了声,转转眼珠子,决定赖回原先的话题,“所以你到底要不要犒赏我啦?八千万耶,五个八千万喔!”
“是是,你想要我怎么犒赏你就开出来吧。”简维政扬唇苦笑,拗不过她。
纪恩却反而迟疑了一下,而他也捕捉到她那不寻常的反应。
“怎么了?”
“没有。”她扬眉,摇摇头,揉了揉鼻子,“我正在思考要怎么好好敲诈你。”
事实上,她刚才差点月兑口而出“给我一个吻就好”……
可她终究还是没那勇气。
简维政没看出她的心思,当真信了她的话,笑道:“不用敲诈,如果你真的办妥、签下来了,我就送你一辆进口车。”
“真的?!”她惊喜的几乎想冲上去抱他。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说的喔!”
“是,我说的,你可以写成白纸黑字,我盖章。”语毕,他拾起桌面上的车钥匙,一副准备要离开的样子。
纪恩顿了顿。“你要回去了?”
“当然,”他好笑的看着她,“事情不是有结论了吗?那我不回家要干么?”
“……你不陪我喝一杯?”
“还喝?”
“而且我还没吃饭呢。”她知道这招永远有效,“陪我吃,我自己一个弱女子在外面吃饭,你不觉得那画面很凄凉吗?”
被她那夸张的描述给逗笑,他静下心来想想,好像也不是真的那么急着要回去。
如果急着赶回家,却发现只有他在那一头热,岂不是让自己难堪?
“好吧。”他妥协了,“你要吃什么,给你三分钟考虑。”
然而,他的脑袋里却一直念着妻子身上的气息,两人感情触礁至今,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重拾感情的一天。
他没想过,也不曾抱过期待。
但它发生了,就像是奇迹降临般发生了。
半个月过去,十个评论家是找齐了,可独独就是找不到关键人物——厂商要求的蓝带厨师。
虽然已经物色过三名具有法国蓝带背景的人,也请他们设计出一道料理,可对方的品酒师不知是存心刁难还是怎么的,往往只吃一口就推开盘子,摇头否决。
这还不是最糟的,据同业的消息,对方已经开始与另一家广告公司洽谈,这让简维政蜡烛两头烧,每天都在翻阅堆栈成山的美食杂志。
然而正也是那本杂志,引起了余曼青的注意。
在她上一段的人生中,她在那家杂志社里从小编一路爬到了总编的位置,若说美食是她的信仰,那么美酒便是她的寄托,两者都是她的领域。
“怎么在看这个?”
从浴室出来,瞧见简维政拿着这本杂志、紧锁着眉头,根本不像是看美食杂志,倒像是被迫读着什么政论报导。
她故作不经意地提起,凑到了他身边。
一抹淡香扑鼻,他瞬间松懈了许多,眉宇间不再那么严肃,他放下杂志,露出了浅浅微笑。
“最近接到酒商的案子,不好搞定。”
“所以你在研究红酒?”她瞥见他正在阅读的那页,是在介绍一支来自加州的贝林格盘石庄园红酒。
“嗯。”他点了头,又道:“不只是酒,对方还坚持一定要我们找到能够匹配的料理。”
他本以为她会追问细节,可没想到她只是点点头,没说什么。
转念想想,她大概是没兴趣吧?其实这也没什么好意外,相识四、五年来,只见她喝过啤酒、调酒、烈酒,应该不可能对红酒产生什么兴趣……
“你有那支酒的样品吗?”她突然问。
简维政愣了下,困惑道:“有,在我的书房。怎么了?”
“可以让我喝一口吗?”
他有点惊讶,看她目光正经,不像是随口问问,也不像是闹着玩,她是真的想知道那支红酒的味道。
“现在?”他又皱起了眉头。
“对,不方便吗?”
“不是不方便,只是……”太过于吃惊,以致他几乎忘了自己该说什么。
半晌,他阖上杂志,认了。
“好吧,我去拿,你等我一下。”语毕,他翻身下床。
“我跟你去。”她却兴致勃勃地跟着跳下床,尾随在他身后。
他眼神略带奇怪地瞟了她一眼,“干么?你什么时候开始对红酒这么有兴趣了?”
“嘘,这是秘密。”她以指抵唇。
“啧,你就是爱作怪。”他想起了初识她的时候,她就是像这样,总能不断带给他惊奇。
进了书房,他拿出试喝样品,开瓶倒入了杯子,递给她。
余曼青接过手,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径自举高酒杯,在灯光下左右打量着,像是在观察酒的色泽。
她将杯子在手中轻轻摇晃几下,先是凑到鼻尖嗅了嗅,侧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接着含进了一小口的酒液,在嘴里左右轻漱了几秒,让红酒的芬芳充满了整个口腔之后,再让酒顺着喉咙缓缓流下了食道。
那熟练并且优雅的模样,看得简维政都出神了,她简直像极了专业的品酒师。
之后,她整个人动也不动,像是陷入了某种神游的状态。
“曼青?”他轻声唤她。
“嗯?什么?”余曼青骤然清醒过来,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极端复杂的情绪。
简维政一愣,甚至怀疑自己在她眼底看见了薄薄的水雾,他不解那样的眼神是从何而来,难道只是为了一杯酒?
“……你怎么了?”
她眨眨眼,张着嘴,好半晌才平复情绪,勉强露出微笑,“我刚才想到了一个人。”
简维政愣了下,话题怎么会跳到这里来?“什么意思?”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或许我可以找到一个能让酒商满意的厨师。”
“真的?”他仍是半信半疑。
她低下头,表情却不是那么欣喜。“是,我脑袋里有个非常适合的人。”
简维政对她的反应感到不解,暗自推测了之后,问:“对方很难请得动吗?”
“不是。”
“那是价码很高?”
她还是摇了摇头。
“不然呢?”他猜不出来了。
余曼青沉默了几秒,像是突然振作了起来,漾出爽朗的微笑,“没关系,就先谈谈看吧。你有纸笔吗?”
“当然有,这里是书房。”他低笑,拉开抽屉,拿了一组给她。
她提笔,二话不说就在纸上利落写下了一个名字、一个地址,交给简维政。
他接过手一看。“丁邦瑞?这是蔚师的名字吗?”
她没说话,只是点头。
是的,是他没错,正是她上辈子的外遇对象——丁邦瑞。在她说出这个名字之前,她其实在心里交战了好一阵子。
只是最后她想,在这一段全新的人生里,她不识他,他也不会认得她,那么如果能够帮得上维政的忙,有何不可?
于是她写下了那宛如禁忌般的名字,交到了简维政手上。
她暗忖,只要别直接跟对方接触的话,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吧?
可惜她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