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休养的这段日子,尹奇伟最在意新加坡的合作案进度,他无时无刻紧盯着各部门的脚步,与新加坡的合作公司负责人保持联系,确保此案顺利推展。
也许是待在家里的时间长了,除了紧盯公事外,空闲的时间也多了不少,使得他的脑海里总不时浮现雨若的影子。
当他偶尔经过她身边时,老是见她埋首于书本里。曾经他好奇的偷瞄她手上的书名,却愕见是大学用书。难道她真的想再回到学校完成学业?
此外,他也发现只要他一出现,她的目光立即跟随着他。当他故意迎向她的目光时,她会慌张的敛起眼神,羞红着脸低下头,像是做错事被逮到的小孩般。
有时候他会被她这种神情逗笑,也会故意走近她,因为只要他稍微靠近她一些,她整个人立即就会变得僵硬不自在,整颗头也几乎埋进书本里。
这样像猫捉老鼠的游戏,为无聊的生活平添了不少乐趣,他玩得可起劲了。
不过她那存有惧意的眼睛在看着他时,似乎又多了一分关切,小嘴有时还会微微张启,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敢轻易说出口,且有时当她静坐在窗边,身旁散落着几本旧书,全身散发着月兑尘的气息,实在找不出一丝市侩与虚荣。
这也是令他沮丧的原因,他得努力坚守着防备的那扇门,要理智战胜迷失,绝不能受她所传达出来的假象迷惑。
雨若怀着迟疑、紧张、担心的复杂心情,手捧银托盘站在书房外,她的脑海中深深刻划着尹奇伟将她紧紧纳在身下的画面,那双厚实强壮的臂膀,在生死交关之际给了她最完善的保护,若不是为了她,他也不必受这么严重的伤。
但她也清楚他就像是个威武不可侵犯的战士,只能远远的景仰却无法靠近,因为他并不乐于见到她,就算她多么想亲近他、关心他的伤势,却不敢越雷池半步。
可是现在,她不得不冒着触犯他底限的后果来到这里,只要再让她培养一点勇气,她就能……
就在她遐思之际,书房内突然传来东西掉落的巨大声响,而后是一阵哀号和咒骂,她不假思索立即扭开书房的门。“奇伟……”
尹奇伟痛苦的伏在桌上,为了找一本书,却没留心脚下,被桌脚绊了一下,重心一个不稳,身子往前一扑,受伤的右手狠狠撞上书柜,疼得他几乎喷泪。
雨若搁下托盘,快步赶到他身边,焦急的直问:“奇伟,要不要紧?”
见她出现,他强忍着疼痛站直身子,佯装自在的回道:“没事。”
“你的脚流血了。”雨若捂着嘴,看到鲜血汩汩自他的脚踝流出。
闻言,他也跟着低头一看,这才发现适才绊了一下,脚踝被划出一道伤口,不过跟右手的痛相比,只是小巫见大巫。“不要紧。”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就见她迅速离开书房,不久后又踅了回来,手里还多了一个医药箱。
“这一点小伤不算什么。”他冷峻的表情像在责备她多事。
“拜托,我会很轻的。”雨若澄澈的大眼透着恳求。“你先坐下来,我帮你止血,很快就好。”
他一定是疯了,才会听她的话坐到沙发上,还把脚伸到她面前。
雨若轻巧的擦拭血渍,仔细迅速的覆上纱布。
奇伟闻到从她发间散发出来的茉莉香味,这清新的味道触动了他古老的记忆及沉潜的。他微微将头后仰,强行遏止异样感觉,不想让其他思绪再来搅局。
“很疼吗?”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以为他怪异的表情是因为脚踝的伤很痛。
尹奇伟瞥见搁在一旁的托盘,疑惑着送餐是阿香的职责,怎么今天会是她来?
“阿香婶呢?”
“阿香婶……不在。”雨若嗫嚅着。
“不在?”他有些疑惑。
“她的婆婆重病,恐怕不久人世,她心里急,我让她先赶回去探视。”
“什么?”他稍加重语气。
她连连道歉,“对不起,我没事先取得你的同意,就私下做决定……阿香婶急着走,我不想打扰你处理公事,所以就自己做主了……对不起,我知道是我太自以为是,对不起……”
尹奇伟举起手制止她继续道歉。“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而且我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我只是疑惑阿香婶不在,那三餐由谁来负责?”
雨若红着脸,“我会做一些家常菜,如果不合你的胃口……”
他难掩惊讶的瞪大眼睛,“你下厨?”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尹家少夫人亲自下厨?奇伟完全无法想象。
“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
“搁着吧。”经过多日来的自我训练,奇伟已能靠自己打理生活,也不再需要照护员的帮忙。
“好!”雨若缓步走出书房。
“你的伤情况如何?”
他突然问起,让她怔在原地。
“已经、愈合了……谢谢!”他竟然主动关心她的臂伤?这让她的心跳少跳了好几下。“那你的伤……”
尹奇伟望了一下右手,刚刚撞了一下,还微微发疼,“没事吧!应该不用多久就能自由活动了。”说完,嘴角轻轻一扬。
原来他笑起来这么好看,为什么他不常笑呢?是因为她的缘故吗?
“还有,谢谢你替我上药。”他补上这一句。
“不用客气!”他的问候与谢意,让雨若心中生起丝丝甜意。她欣慰这回没惹得他不开心还得到一个笑容,今晚一定会有好梦,她边想,边满足的轻轻将门带上。
他闻着还冒着热烟的饭菜香味,索性顺着早已叫饿的肚子,尝了几口,令他讶异的是,虽然比起阿香婶的手艺,雨若的调味稍嫌清淡,却更能带出饭菜原本的清甜。
没想到她的手艺挺好的,尹奇伟不自觉一口接着一口吃下肚。
幸好上回误撞书柜并没有影响到右手的复原,就连医生也很惊讶尹奇伟的复原速度,终于将石膏拆下了。
“因为受石膏的限制,两处关节接连数个星期无法活动,难免会产生僵硬等后遗症。我会请复健师教你几个简单的复健动作,之前是减少活动,现在得请你多活动活动。”医生交代着。
看着右手月兑离石膏的限制,尹奇伟终于卸除了一个负担,现在他只想快点回到公司去看看情况。
一坐上车,他马上交代司机,“先送我回家换件衣服,我们就到公司。”
车子一到达尹宅,他要司机不必熄火,他迅速回到屋内要换衣服。
刚走到客厅,雨若即轻声叫住他,“奇伟。”
他稍停脚步,这时才发现屋内多了一个男人。
“尹先生,很高兴见到你。”年轻男人有着阳光般的笑容,向他伸出了手。
尹奇伟礼貌性的还礼。“请问你是?”
“我姓何,这是我的名片。”年轻男子递出一张设计精美的名片。“我是受尹夫人之托,前来规划婴儿房的设计。”
尹夫人这三个字,像是一颗石头投入他的心湖,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敌意,也打散了他对她好不容易累积的一点好印象。
“婆婆今早来过电话,提起何先生是位优秀能干的室内设计师,也是她朋友的儿子。婆婆信任他的专业,所以委托何先生为我们设计婴儿房。”
尹奇伟冷冷的应了一声,母亲就是不肯清闲,公事不插手,家事却得由她摆弄。
“何先生这次来是想做初步的了解,也想听听我们的想法。”
“既然是妈挑的人选,就不需要再经过我,想怎么样你自己决定。”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上楼回房。
“……”他冷淡的态度让雨若感到有点受伤,她本来还想和他商量该把哪一间空房当作婴儿房。
何启言观察着冷言冷语的尹奇伟,终于明白为何前一刻还自然亲切的雨若,这一刻会突然拘谨起来,他突然对于这样一个美丽秀雅的女子,却没有受到丈夫的疼爱而感到心疼。
“你喜欢什么颜色?”何启言问着。
“颜色……草绿色。”雨若不懂他为何突然这么问。
“好,你等我一下。”他从公文包内取出草绿色的长条气球,动作飞快的放在嘴边一吹,熟练的把充足气的气球这里转转、那里弯弯,不出几秒的时间,一只草绿色的贵宾狗就出现在她眼前。“送给你。”
她瞪大眼睛,捧着气球贵宾狗,“好可爱!”
“你笑起来多迷人啊,千万别吝啬你的笑容。”
换好衣服正从楼梯下来的尹奇伟,见到这一幕,心里竟有点不是滋味。她是怎么回事?只不过是一只用气球做的狗,就能逗得她展现天真甜美的笑容?且那个姓何的又是什么居心,明明是室内设计师,却来搞什么艺术气球!
尹奇伟的鼻翼一张一阖,故意加快脚步,像风似的旋过两人身边,消失在门外。
尹奇伟痊愈后,随即投入工作中,他和雨若又回复到之前很难得才会见到面的情况,且他已经跟她说过他不喜欢看到她等门,但她还是会保持清醒的直到听见他进到书房的声响后,才放心睡去。
阿香的婆婆过世了,丧事正在处理中,她央求雨若同意她多停留几天尽孝道,雨若不假思索的就答应了,毕竟采买生活用品或者打扫家里,都是她能做的,阿香婶不在,只是少一个人陪伴而已,对她而言,并没有大太的影响。
司机陪同她来到娘家,并坚持将车停在原地等候。这是阿香离开前千拜托万嘱咐司机紧跟少夫人,尹家少夫人可不能再有半点差池了!
这是雨若第二次回到这里,她不知道继母能不能体谅她的为难,怀着忐忑的心,她踏进了于家。
“姊!”看见她进门,于小妹开心的跳起来抱住她。
“雨若,你回来啦!”相比之下,于母的口气平淡许多。
雨若讶异的看着于小妹,“你今天不用上课吗?”
于小妹双手扠腰,“姊,现在是暑假了。”
雨若一愣,她都忘了时间过得这么快。
“姊!”于小弟从屋外进来,一看到她,立刻兴奋的拉着她的手,“快坐啊!”
“姊,我这次的成绩进步了十个名次喔!你说,我是不是很用功?”于小妹向她讨称赞。“哥哥更厉害,是第一名耶!”
雨若正要开口称许,于母却冷冷的抢白——
“是啊,只怕只有这一回喽!现下不知到要去哪里找钱来送你们上加强班,才艺课过不久也不能去上了,看你们两兄妹下回还争不争得过别人!”
这番话说得雨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于小弟义正词严的回头对母亲说:“妈,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你怎么又要提这件事?不上加强班与才艺课是我和妹妹的决定,与钱无关,我和妹妹就算不上这些课,也能考到好成绩,你别再为难姊姊了,难道你非要逼得姊姊不再回这个家吗?”
于母被儿子一说,反而恼怒了,“我还不是为了你们好,这又有错了吗?”
于小弟正想张口反驳,被雨若及时打断。“好了,小弟,我知道妈没恶意。”
见到家里气氛因为她的到来反而弄僵,她心里也不好过,勉强再留下来,只怕造成更多的困扰。
“妈,司机还在外头等我,不好让他等太久,我也得去医院看看爸,所以先走了。”雨若轻咬下唇,挤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这么快就要走?”于母口气里仍留一丝怒气。
“是。”雨若有些尴尬的起身告辞。
于小弟见状,追了出来唤道:“姊,对不起,我不知道妈怎么会变这样。”
“不要紧,我想妈的初衷也是为你们着想,别跟妈呕气,开心点。”雨若抚着弟弟的脸。
“姊,有件事妈不肯提也不肯让我们问,但我还是想问你,为什么姊夫从来没出现过?除了婚礼上见过他一面外,不曾见过他陪着你。就连上次在医院,你也是一个人守在爸爸身边……姊,你是不是受到什么委屈?”于小弟明亮的双眼直盯着雨若。
于家对不曾出现过的女婿早存有疑虑,但于母从不肯开口问,更不想亲访尹家了解真正状况,她生怕得到的答案不是她要的,更怕雨若带来的好处会于一夕之间毁灭。这从天而降的大礼,是否在雨若诞下尹家第三代后即告结束?是于母夜夜惊醒的恐慌。
雨若轻摇头,“不用担心我,尹家并没有让我受到委屈,只是……”只是她才是奇伟的困扰。“没事的,你别操心。”
“姊……”于小弟直觉事情不单纯。
“真的没事。”雨若紧握他的手,心里也期望着有一天,她能够和奇伟肩并肩,尽情的谈天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