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封家堡————
清幽的竹林,微风吹过,一阵沙沙作响。
竹林深处一汪碧水闪烁,一抹伟岸身影负手而立,面对着幽静湖面,久久没有动静。
一旁不远处的石桌上,放着一张信纸,信纸上迭着信封,信封上压着一个纸镇,微风吹过,信纸上下翻飞,隐约看见信末署名欧阳宗达。
封言真望着晶莹的湖面,思绪飘得很远,想起八岁那年第一次见到那个可爱精灵的娃儿,那小小的身子抱在怀里,香香的,暖暖的,当她用那软软的手抓住他的手指头,圆圆的宛如上等墨玉般的眼瞳看着他的时候,他有种想把一切都送给她的冲动。
所以当欧阳家主提议结亲时,在父亲询问的眼神下,他没有犹豫的点头了。
没想到,再次见到她的时候,竟会是那种情况。
想起那被父亲救回时像个破女圭女圭般昏迷不醒的人儿,他就想将那些伤她的人碎尸万段。
醒来后她变了,只要有人靠近就万般恐惧的尖叫,连面对她的父母也一样。而他多想陪着她,却连靠近她也不能。
这么多年来,他陆陆续续得到有关她的消息,派去的暗卫说,胆小怯懦,草木皆兵,本就情绪紧绷的她,在她那两位庶姊姊的整治下崩溃了,一次又一次的自杀,让他每接到一次消息,就心痛一次。
最后一次收到她的消息,是她投水自尽……因此他决定要把人接到堡里,他不能再让她那两个庶姊妹残害她。
负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眼底闪过一抹沉痛,继而转为冷厉。
他常常忍不住想,如果当时他没有坚持一起前往,拖慢了父亲的脚程,父亲更早一天抵达将人救出,她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
可世上没有如果,事情已经发生,无可挽回。
一阵疾掠而来的破空声由远而近,封言真沉淀下思绪,面上表情尽敛,维持着同样的姿势没有转身,静待来人。来人在竹林小道入门便停止飞掠,快步走了进来。
“大哥!”看见封言真的背影,封言昌扬声唤道,很快来到他身后。
“有事?”封言真语气淡漠地问,虽然心里已经大概猜到他想要说什么。
“我听说大哥吩咐大管家准备婚礼,要迎娶欧阳家的女儿?”封言昌焦急的问。他知道今天大哥收到欧阳家的来信,就把事情吩咐下去了,看来是欧阳家拿婚约来逼大哥娶他们那个废物女儿!
真是太可恶了!欧阳初茵那种德性,但凡欧阳家的人有点良心,就不应该将她嫁过来。他们是不是忘了封家对欧阳家有救命之恩啊!这分明是恩将仇报!
“嗯,婚期定在八月初三。”
“什么?连婚期都定了!”封言昌有些恼怒。没想到欧阳家主竟然这么没良心,把那种女儿嫁过来,这不是结亲,而是结仇吧!“大哥,你不会真的要娶欧阳初茵那个胆小表吧?”
封言真眉头一蹙,凌厉的眼神射向弟弟,戴着半边银色面具的脸上,神情冷硬严肃,就算露出的那半边脸五官俊逸,也让人忍不住生畏。
“言昌,她会是你们的大嫂,我不要求你们喜爱她,但是必须尊重她,我不希望再听见任何对她不敬的话语,你记住了吗?”
封言昌被那眼神给盯着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可是心里依然不悦,大哥是多么伟岸英明的男子,怎么可以娶一个懦弱无能的女子当堡主夫人呢?
“可是大哥,欧阳初茵那样子根本担不起堡主夫人的重任,你再考虑一下吧。”
“婚约是父亲生前定下的,你要我悔婚,陷父亲于不信不义,当个大不孝之人吗?”封言真语调冷肃,严厉地望着封言昌。“言昌,大哥可不记得有这样教育过你。”
“可是……封家堡有那样的堡主夫人,会成为整个北方的笑话的!”大哥就是太认真、太严肃,责任感太重了,才会被欧阳家用婚约拿捏住,被迫把那个废物娶回家。
“有我这样一个堡主,多一个那样的堡主夫人,也不算什么。”他在外面的传闻也不是多好,让他一度很担心欧阳家主会取消这门亲事,幸好……
“那是那些女人太肤浅,没眼光,不过是一些小伤疤有什么好大惊小敝的,咱们江湖中人什么时候在意过这种小事了?至于那些流言,不过是有些人想从中得得利却失败,心中不平顺而散布谣言罢了。”封言昌撇嘴,“大哥你干嘛说这种话,你明明不在意的。”
他是不在意,而且受伤之后身边也清静了不少,就更觉得无所谓,至于那些趁机散播谣言的对手,他总是有千百种方式让他们自己吞下那些恶果。
但是现在他却开始在意了,胆小的她肯定会吓坏的吧?
“大哥,不是说欧阳初茵胆子小得连人都不敢见吗?这样怎么担得起当家主母的责任?”封言昌不死心的说。
“那就不必见,只当我封言真的妻子便好,以封家堡目前的状况,不需要堂堂堡主夫人去迁就什么人或势力。”封言真重新面对着一池碧蓝。他当然知道欧阳初茵无法承担起当家主母的责任,但他娶她的目的很简单,只是想要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下罢了。
她不需要承担那些责任,只需要当他封言真的妻子就好,到时候就算她连他都不敢见也无妨,至少远离了她的姊妹。
“那子嗣呢?”封言昌抿唇,大哥要是想和她洞房只怕会吓死她!他实在为大哥不值,明明大哥有更多更好的选择,若大哥真不愿结这门亲事,多的是不损封家堡名声的办法,偏偏大哥就是这么死心眼。
“不是还有你吗?”封言真不在意的说。
“大哥,你知道我放荡惯了,咱家又不有不准纳妾的规矩,所以三五年之内我是没有打算成亲的,甚至十年八年,或者一辈子都有可能不成亲。”他们封家不知道哪一代祖先出了一个妻奴,竟然定下这种家规,就因为这样,他更反对大哥娶欧阳初茵,否则的话,娶个当摆设的正室其实也无关紧要。
封言真偏头望向他,眼神闪过一抹深思,面上却一如以往的平静无波,直到封言昌被看得非常不自在,他才收回视线,不再多说。
“七月中旬我会出发迎亲,那段时间堡里就由你照看,别让我失望。”封言真不想再谈论这件事,淡漠地下结论。
“我知道了。”封言昌知道劝不动大哥,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下。
封言真见他不甘愿的模样,忍不住微微一笑,冷硬的脸庞多了几分柔和,虽然银色面具遮掩了左半边唇部以上的脸,但剩下那半边本就俊逸的五官还是因为这淡淡一笑,变得更加吸引人。
八月初三,宜嫁娶。
欧阳初茵身着凤冠霞帔,静静地坐在床上,从这里隐隐约约能听见前面宴客的声音,与其相比,新房这儿则安静得有些异常。
她知道这是封言真刻意安排的,封言真想必知道真正的欧阳初茵这些年来的性情转变,却不知道她“失忆”了吧,才会依然认为她胆子小,为防陌生人吓到她,便不许任何人靠近新房。
盖头下的嘴角微微一勾,这个人……还满贴心的嘛!
到北方这一路上,她不曾感到任何不适,轿子和马车都改装得非常宽敞舒适,每到休息地时,轿子都会直接抬进房内,这期间不曾有外人靠近她,就连他也不曾尝试接近她,不知是因为礼俗规矩,还是因为知道“她”胆小?
总之,虽然还没见过封言昌,但到目前为止,她对他的表现是满意的。
现在新房里外就只有她的陪嫁,紫婉等四哥婢女守着,房瑞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欧阳初茵微微动了动身子,顶了一天颇有重量的凤冠让她几乎要吃不消,而身上的喜服一层又一层的,闷得她想抓狂,幸好北方天气凉得早,八月初天气已经凉爽多了,否则她一定受不了。
这都还是其次,忍忍就过去了,最主要的是,她饿了!
为了避免半途想要如厕的麻烦,她已经饿了一天,期间只偷吃了两块小扳点,现在她饿得浑身乏力,就要坐不住了。
算了,不管了!
她一把掀开了红盖头,立即引起守在一旁的紫婉和紫嫣的一惊呼。
“小姐,红盖头要等新郎官掀啊!”紫婉赶紧抢过红盖头,就要重新盖回去。
“别,我饿了,帮我弄点吃的,要不然等不到新郎官来掀盖头,我就先饿死了。”欧阳初茵挥挥手,制止紫婉的举动。
“呸呸呸!好的灵坏的不灵,小姐,您怎么可以说这不吉利的话!”
“行了行了,我错了,好紫婉,我真的快饿坏了。”
“奴婢这就帮小姐准备,不过如果堡主来了……”
“紫妍和紫娥不是在外头守着吗?让她们注意点,看见人来就通知一声,反正只是盖个盖头而已。”欧阳初茵不在意的说。
门外突然传来一些声响,紫婉动作快速的将红盖头盖回小姐头上,一会儿,紫妍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小姐,堡主命人送来一些吃食,让小姐先垫垫肚子。”紫妍笑着说。
“太好了,快拿过来。”欧阳初茵又一把扯开盖头。很好很好,她心里对封言真的好感再往上加了十个百分点。
紫婉接过托盘,让紫妍再去门外守着,她则伺候着欧阳初茵用膳。
一小盅白粥、两盘青蔬、一道卤肉,虽然以欧阳初茵的标准来说这味道实在不怎么样,但她知足了。
没花多久的时间,所有的食物便让欧阳初茵给扫光,吃了一个半饱,紫婉伺候着她漱口净手后,她便乖巧的将红盖头重新盖上。
肚子不饿了,欧阳初茵这才有精力思考今晚的事。
要躲过洞房夜对她来说很简单,这并不是她要思考的事,她现在考虑的是,她要不要和封言真有夫妻之实。
还是先观察一段时间吧!一来她真的没办法和一个陌生人上床,二来这个身体的年龄还小,这些年又亏损的太严重,尚未调养完全,若想要有健康的子嗣,至少得等到十八岁吧。
两年多的时间是长了点,不知道封言真愿不愿意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