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时期的干粮真的不太好吃,面包太干太硬,肉片为了防腐,用吓死人的咸度腌过,相较之下,以前同袍们抱怨连连的行军餐包倒像大餐了。
“看你整个路上都闷闷不乐,你有心事吗?”盖林扬了下浓浓的眉。
“我只是觉得,在这个世道,生存很艰难啊。”她仰天长叹。
扒林摇头笑了起来,闪亮整齐的白牙一现。
“佛洛蒙王国被治理得不错,已经算太平盛世了,你若到其他更贫瘠弱小的国家去,才知道什么叫世道艰难。”
“那个皇后也会治国?”凯雅奇道。
这个世界有点像中国古代的诸侯国时期,是由许多或大或小的王国组成的。佛洛蒙邻着亚维和南国两国,三国中间是一片巨大的森林。
“你为什么认为国家是皇后治理的?”盖林看她一眼。
“国王不是失踪了吗?国王失踪,又没立新王,治国的人当然是皇后。”
“国王失踪是最近这一个月的事,虽然自国王失踪后,局面有点混乱,但理德国王以前打下的底子很稳固,所以佛洛蒙暂时不会出太大的乱子;除非有人趁机攻打,不过这个可能性很低,佛洛蒙和邻近两国的关系都非常良好。”
“你是佛洛蒙的子民?”凯雅问道。看他这么关心佛洛蒙的国势,想必是切身有关。
“没错,不过提姆是亚维王国的人。”盖林耸了耸肩。
“佛洛蒙国王失踪了,公主也下落不明。就算把公主找回来好了,她年纪也还小,只剩下皇后一个人主持大局。”凯雅指出。“除非他们有一天能把国王找回来,不然这个国家迟早要陷入权力斗争里,而王族斗争永远是败亡的开始。”盖林沉默下来。
看,这又是另一个在“白雪公主”里绝对不会看到的事。
“那,现在只能希望国王赶快回来了。”盖林拿起面包,慢慢咬了一口。
“说不定已经死了呢!”
“你怎么知道?”盖林看她一眼。
“你没听说吗?他们父女都被那个黑心皇后害死了。”她真是郁卒到极点。为什么连不想杀人都会有事?
“你这个人真消极!只要没有找到尸体,他们就有机会都还活着。”盖林谴责地用面包比了比她。
“就算找回来又怎样?”她摊摊手。“先说那个国王吧!现任皇后除了美貌之外,大概只有‘心情不好’这点强过别人,那个国王却娶了这样的一个女人为皇后,可见眼光有问题。再说白雪公主好了,一个养在深宫里的小泵娘能了解多少国家大事、民间疾苦?若真把国家交给她,她有能力担得起吗?依我说,这个国家与其期待国王奇迹似生还,不如趁机另选贤能。”
扒林惊讶得张开嘴巴。
“你说这些话是要被杀头的!”
“难道不是吗?身为一个佛洛蒙公民,请问你欣赏这个皇后吗?”
扒林嘴巴合上,又张开,又合上,半晌终于咕哝两声:“男人娶老婆当然都是挑个漂亮好生养的……”
“你在开玩笑吗?你是铁匠,你当然娶漂亮好生养的;他是国王,他和他老婆生下来的可是未来的一国之君,他能随便挑个女人吗?”
说到底,如果她不是皇后就一切好办了,都是那个该死的国王的错!幸好他自己先噶了,不然就算皇后不动他,凯雅都要对他不客气。
扒林看了她好一会儿,终于摇头轻笑。
“凯,你总是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偏偏听起来又有些歪理。”
“哪里是歪理?明明是正理!”凯雅看他一眼。“如果国家真的乱起来,你在皇宫里有关心的人吗?”
现在终于想刺探他为什么进宫了?盖林大胡子底下嘴一咧。
“你不是从城堡里出来的?你说说看你在的地方安不安定?”
想反剌探她?凯雅阴阴地眯眼。
“城堡这么大,事情这么多,我哪管得了其他人的闲事。倒是你,要不要说说你的内线是谁,说不定我认得,可以提供你一点线索。”
“你在城堡里的人面这么熟?”
“对啊,说不定以前我们在哪个场合见过。”
“你先把脸洗洗,让我看看。”他慢条斯理地道。
“你把胡子刮了,让我看看。”
扒林仰头大笑。
林中的雀鸟被他浑厚的笑声一震,扑簌簌地拍拍翅膀飞起来。
“凯,你真有趣,我很少见到女人像你这样伶牙俐齿的。”
“那是你们这里的女人被男人压迫太久了!我在一本书中读过,中古世纪的女人如果太聪明,威胁到男性的地位,他们会把这些女人以女巫之名活活烧死。”盖林双眸深处一闪。
他们这里的女人?
“为什么要烧死女巫?”他只做不解的偏着头,“诺西亚王国的女巫以医术见长,许多重伤的士兵都是被她的魔法和巫药医好的。莫洛里一族的女巫对人民安危也有贡献,女巫并不一定是坏人啊!”
啊,她忘了她是在一个童话与魔法的世界里。
“那大概是我看错了。”她含糊地道,低头啃面包。
他又深深看了她好一会儿。“凯,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她哈哈两声干笑,随便糊弄过去。
提姆快捷的身影从路的那端快速冲过来。
“师父!师父!不好了!”
他急促的语音让两人同时站了起来。
“不好了!魔瘴开始升起了!”提姆提着一桶水,根本顾不得水泼出多少,只是拚命冲来。
扒林眼神锐利地转变。
魔瘴是什么?她想问,盖林已快速迎上徒儿。
“怎么可能?下大雨是两天前的事,今天根本没雨。”
提姆把水桶往地上一放,两手撑在膝盖上弯腰喘气。
“我……我也以为看错了……呼呼……可是我一到溪边取水,突然发现所有来喝水的动物全跑回树林里,溪中的鱼下沉到水底,我一看就知道情况不对,连忙顺着溪床往下走,没走多远就发现树林上方已经开始出现紫色的雾气了!”
“什么是魔瘴?”凯雅莫名其妙地问。
“你不知道魔瘴?”提姆嘴巴张大大的喘着气,眼睛睁得和嘴巴一样大。
凯雅心头一个咕咚。
扒林打断徒弟的话:“现在没时间说这些。提姆,你先往高处逃,我和凯另外找地方躲。”
“师父,你们能躲哪里?魔?再过半个小时就会吹过来了!我们赶快上车吧!”提姆焦急地道。
“车子载着三个人走不远,你把马解下来,先骑马离开,我们照预定的时间在目的地会合。”
“可是……”
提姆还想抗议,盖林不和他多说,直接将车鞍从马背上卸下,揪住徒儿的背心往马上一抛,举脚在马臀一踢,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马儿长嘶一声,朝着前方的坡路风驰电掣而去。
原来那匹看似癞肉顽皮的拖车马也是伪装过的,骨子里其实是匹千里马,凯雅想。
第二个念头是:这个男人到底多强壮?竟然一把就将一个结实的年轻人扔上马背,凯雅看得挢舌难下。
“来吧!”盖林拉住她的手臂,往提姆刚才跑过来的方向奔过去。
“慢着,这个方向不是正迎向魔瘴吗?”她堪堪低头避过一根矮枝。
扒林没有回答,只是拉着她在树林间穿梭。
“前面!”
前面是哪里?
他不挑好走的路,专门钻那种枝叶荫密的兽径,凯雅专心地注意路况,不敢再分心。
突然间,脚下的泥土地开始震动,起初她以为是自己踩到软泥的错觉,音效随即出现--
隆隆隆隆!
远方的天空出现巨响,有如千军万马朝他们奔腾而来。
魔瘴顾名思义是一种瘴气,不是吗?这些急行军似的巨响是怎么回事?
眼前的光线突然剧烈地黯淡下来,枝桠间的阳光有如日蚀被吞噬掉,整座森林逐渐蒙上一层深紫色的阴影。
“快走!”盖林脸色一变,用力拖着她往前跑。
凯雅不敢怠慢,竭力追上他的速度。
眼前一开,他们突然冲出浓密的树林,面对着开闇的溪谷,凯雅惊骇地盯着天边的景象。
一层紫雾扑天盖地而来,犹如有生命一般。方才尚晴朗无云的上空,此刻已经看不见蓝天。
在紫雾的后方,有一大片不知是什么生物的灰团在骚乱窜动,影影绰绰,甚至传出不似人间任何动物的嘶叫。
“下去!”盖林猛然将她往溪谷一推。
凯雅猝不及防,整个人滚进湍急的溪水里。
“喝……”她挣扎着抬起头,用力吸了一口气。
身旁一阵水花溅起,他也下了水,随即,一只手按住她的头顶,她才吸了两口气就又被推进水中。
唔……该死……
幸好她水性还可以,马上镇定了下来。盖林矫如游龙的身影从她身旁掠过,回头对她招招手,凯雅用力一踢水,跟上。
转瞬间,头顶的世界变黑,她仰头一看,溪水之外已经被一整片浓紫取代,一阵又一阵的黑影掠了过去,各种奇形怪状都有,不知是飞鸟还是走兽,也可能两者皆有。
她这副身体的肺活量没有原来那副好,只划了几下水,胸口已然如火灼烧的疼痛。
游在前面的盖林丝毫不受影响,一只手反过来揪住她的手,稳健踢水腾游。该死!她得上去换气才行……凯雅痛苦地往上一蹭。
一只铁掌坚决地将她拉下来。
她呛了口水,肺部更加难受,努力想挣月兑他的手到水面上去。一头金发被溪流冲开,灿烂地在水中翻飞。
一张大胡子脸突然凑了过来,在她本能反应之前,封住她的唇。
新鲜空气从他口中渡了过来,凯雅解月兑地大大吸了一口。大胡子脸又消失,腕间继续被一股巨力扯着她往前游。
一番折腾下来,凯雅的体力几乎消耗殆尽,到最后已经是被他半拖着往前游。他们游向一个溪流的转弯处,岸边出现一大团纠结的树根,宛如水中的森林一般。盖林先松开她,从绑腿抽出一柄刀子,游到树根前砍出几道口子,然后拖着她往那个开口钻进去。
“喝--”
凯雅终于冒出水面,剧烈地开始咳嗽和喘气。
“慢慢来,慢慢来。”一只轻柔的大掌拍抚她的背心。
凯雅喘了好一会儿,终于勉强控制住呼吸。
好黑。
从模出去的触感,她猜想他们应该是躲在某种树根盘结成的“气囊”底下,空间并不大,勉强只够他们两个人容身。
“别怕,”黑暗中,他的嗓音更显低沉。“这种气穴通常是水獭做巢的地方,不会有凶猛的动物。”
“嗯,我不怕。”她点点头。
人类本能对黑暗密闭的空间有恐惧感,这是为什么处罚或刑求犯人经常用关黑牢的方式。但凯雅受过这方面的训练,黑暗的空间对她并不造成困扰。
慢着,她为什么整个人紧贴在他怀里?
她想退开,可是空间小得退无可退,她只好假装没注意到,继续这种暧昧的姿势。
是她多心,还是头上真的有个男人在偷笑……
“外头是什么东西?”她转移两人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