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终于柔和下来,抚模着她的脸颊,审视着她这身还带着酒渍的衣服。
“我不喜欢妳化这样的浓妆,也不喜欢妳穿这样的衣服,更不喜欢妳把酒味儿弄得满身都是。”他一字一顿,表露着他心中积郁已久的不满和愤懑。
她莞尔一笑,像姊姊哄着弟弟一样,托起他的脸,娇媚地笑道:“那好,奴婢去洗了这一脸的脂粉,换件干净的衣服,再来见殿下。”
“不……”他拉住她的袖子,眸中有火焰在烧。“就在这里换。”
“这里……”她娇呼一声,已经被他拉上龙床,被酒污过的衣服飘坠落地,喘息声刚刚微微吐露,檀口就被封住,雪肤被一寸寸的**过去,她敏感地抱住他的身子,轻轻蹭着他最按捺不住的欲火,像小蛇一样在他怀中扭动。
这张龙床虽然每日按照唐世龄的意思都会有人打扫干净,却十几年没有人再睡过这里。
今日在这床上颠鸾倒凤的两个人,一时间意乱情迷,弄皱了精致的剌绣,也弄响了这张紫檀雕龙八宝龙凤床。
床幔纱帘垂落,外面潺潺细雨,声声入耳,帘内鸳鸯交颈,春意融融。
方千颜知道他今日心中受足了委屈,所以便竭尽全力在他面前展露缠绵,以抚慰他的凄苦之心。
唐世龄平日若要这样对她,她多半有些半推半就,今日见她这样热情配合,心中的伤情顿时少了大半,恨不得与她整个人都融化在一起。
汗水滴在她胸前时,他顺着那水珠吻过去,吻到她的颈子上,那一丝酒香还在,熏得呼吸更加紊乱,他抬起头,望着她已含春带露的那张脸,猛地攻陷进去,用力占有,将彼此逼入极致。
方千颜在巅峰之时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下,才得以让自己喘了一口气。他却不满地欺身而上,让她连喘息的机会都不再有。
外面恰逢雷声大作,她有些娇怯地抱着他,这一丝的软弱让他终于欣慰——总算,她也有需要依靠他的时候。
于是他停住了激狂,将她温柔抱住,嘴里喃喃说着一遍又一遍,“千颜,妳是我的……是我的……有了妳,我便不再孤独了……”
她含糊地应着他的热切,不知道为何,竟有泪水从眼角流出,浸湿了脸旁那个绣着龙凤呈祥的大红绣枕。
今日她居然睡在龙床上,这样大胆逾矩的行为,会不会折寿?
她顾不得深思,因为另一场疾风骤雨已经再度袭来……
这次长春殿事件之后,唐世龄和方千颜有好长一段时间的相安无事,甚至是看上去的如胶似漆,两个人心中都明白,在这个世上,他们就像连体婴一样,离开了对方的自己都不再是完整的自己。
唐世龄习惯了情感上对方千颜的依赖,而方千颜也习惯了被他依赖,为他付出,这应该是一个最完美的组合,只是隐隐的,裂痕似乎已经刻下。
唐世龄几乎不再去绮梦居找方千颜了,方千颜知道,他是刻意在避开那个地方,刻意避开在那里看到另一个样子的她。
对付唐川的事,依旧有条不紊的在进行着,灵儿也已经去了重华镇,据线报说,她已经成功潜入门坎极严的东方世家,并且成功成为唐云晞身边的贴身侍女。灵儿果然不负他们的期待,做得很好。
唐世龄对唐川的态度也突然有了转变,他不再对唐川冷言冷语,而是温文有礼地摆出一副弟子向师父请教的恭敬态度。每天他都几乎要到摄政王府去旁听唐川处理公务,但很少插口多言、自作主张。
众人都说太子到底是年长了一岁,心智成熟了许多、稳重了许多,日后的诏河交给这样的太子,应该足以令人放心。
但唐川的态度还是很谨慎的,他没有对唐世龄的举动有过多的干预,却也没有过多的赞许,他对唐世龄依然既是君臣,又像是长辈对晚辈一样淡然。
又过了几个月,一直常住边境的勤王忽然发来信函说,边境和长泰发生摩擦,战事一触即发,需要摄政王尽快决断,并及早拨派粮草,似备应战之需。
消息传来,朝中哗然,兵部的诸将在摄政王府几乎吵翻了天,一派主战,说长泰并非大国,此次公然挑衅定有所图,千万要一击得手将对方的气焰打下去。
另一派则说,长泰与诏河相安无事多年,两国交情深厚,此次既然是小摩擦,未必会酿成大祸,还是要谨慎行事,先派使节前去和谈为重。
唐川听了半日,并未立刻做出决定,而是回头去问旁听的唐世龄,“太子殿下有何想法,不妨说说看?”
唐世龄笑道:“本太子年幼,各位不是朝中重臣良将,就是我的长辈,不敢轻言。”
唐川淡淡道:“太子即将十八岁了,执政之日在即,说说无妨。”
唐世龄的眼波一跳,这是他第一次听唐川亲口承诺他“执政之日在即”,这句话是否意味着唐川准备将朝政的主导权完全交还给自己了?但是他心中质疑唐川多年,料定唐川这是在众人面前说的虚伪客套话。
他沉吟半晌,说道:“本太子觉得几位大人说的都有理。使者是要派的,但是这战也是一定要备,俗语都说有备无患。长泰挑衅在先虽出人意料,但未必不是他们蓄谋已久,我方不知道他们准备到什么程度,若只是以和平之心待人,换来的却是狼子野心,那就是被君子之风害了自己,对付小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比他还要小人,这才免让自己遭受损失。”一番话,说得众人频频点头。
唐川难得的微微一笑,“殿下心思缜密,分析也颇见条理,可见殿下是真的长大了。”
而后唐川又和一群人商议了派谁做为和谈使节前往边境,以及该如何做好备战准备。
一直谈到天色将近傍晚,唐川才结束这次会谈,众人告辞离开,唐世龄走在最后,唐川忽然叫住他,“殿下,请稍留一步。”
唐世龄转回身问:“王爷还有什么指教?”
“指教不敢当。”唐川站在他面前,眼神颇有深意,“今日殿下说的话,微臣觉得很有道理,只是有一句话要提醒殿下,这世间谁是小人,谁是君子,有时候不是我们一眼就能分辨得出的。”
唐世龄微笑道:“是,本太子知道。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殿居高位,亲贤臣远小人的道理殿下肯定知道,只是自古那些阿谀奉承、邀宠卖乖之人,多打着贴心之名,迷惑君王之实,殿下需要擦亮慧眼,谨慎分辨,不要让小人得道,误了自己。”
唐世龄嘴角的笑意收敛,漠然的问:“王爷说的是谁?若是特有所指可否明言?本太子鲁钝,不见得能明白王爷打的谜语。”
唐川望着他,神色闪烁不定、欲言又止,最终说道:“殿下聪明绝顶,其实并不用我明言,有些事,说得太明白了,反而伤了感情。”
唐世龄负手而立,似笑非笑,“这句话倒是说得对,只是不说明白的话,总会有些谜题让本太子一生无解,比如……听说王爷每年都会去长春殿祭拜先帝?”
“是。”
“那为何皇后忌日时却不见王爷祭拜?”
唐川的神色有些僵硬,咬了咬牙,“微臣去拜见先帝,是因为微臣是先帝的臣子,先帝去世时,将江山与殿下托付于我,这是莫大的信任,微臣是陛下之臣,纵然先帝斯人已去,但托付犹在,不得不年年祭拜,将微臣一年之行心禀于先帝英灵。”
“说得真好。先帝地下有知,必然会感慨他慧眼识人。”唐世龄笑笑,“可王爷上次去祭拜先帝时心中默禀的是什么?“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这似乎不该是一个臣子和一个皇帝之间的交心之语,难不成——”他拉长了尾音,对着唐川挤眼弄眼做顽皮状,“难不成王爷心中最喜欢的人其实是我父皇?”
见唐川脸色难看,他又笑道:“王爷刚才用诸葛孔明的话来劝我,那就是说王爷以那一代绝世名臣自诩了?这倒让我想起那场赫赫有名的“白帝城托孤”,我从史书上看到刘备临终前曾说过一句惊天动地的话,这句话,王爷也一定记忆深刻——“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这样的君臣交托,真是惊天地泣鬼神。王爷,您一定很羡慕吧?”
唐川被他揶揄得无话可说,唐世龄潇洒地挥袖离开,临别时说道:“明日本太子再来,看王爷如何施展经天纬地之才,为我诏河平息这次风波!”
与长泰的风波在很多人看来不过是小事一桩,二、五日就能消弭下去,没想到勤王那边的来信越来越多、越来越急,军情一日紧过一日。
说是长泰已经在河对岸摆下了大约两万兵马,而勤王手中兵马虽多,却分散多地,而且未得摄政王允许之前,是不准他一次集结调动超过万人的兵马,这是先祖皇帝立下的规矩,为的就是以防藩王们集结造反。
于是摄政王府之内,针对究竟要不要给勤王发放虎符、准许他调动兵马对抗长泰的激辩整整进行了一日。这一次不只是兵部,其他五部的尚书也都一同参与会商。
主战方说:“按先祖之例,若有外敌入侵,需六部会同商议之后,再决定是否要发放虎符,调动藩王兵力维护国土,如今既然情势符合,当然应当发放虎符,若是一再拖延,贻误战机,那是无论如何也挽回不了的大错啊!”
主和派道:“如今前方敌情我们尚不清楚,只听得勤王的一面之词,倘若是勤王自己心存狡诈,以此为由骗取虎符,其实另有图谋呢?”
主战一方不服,“勤王能有什么图谋?难道你有消息还是证据?”
主和派提醒,“别忘了勤王丧子之痛。”
“那件案子不是已经找到凶手,结了案了吗?”
“但是在勤王心中未必结案了。”
双方一时沉默下来,都看向唐川,等他拿主意。
唐川总是在众人吵得不可开交之后才最后开口,“派去前方的信使至今没有消息,这就是此事最大疑点。虎符关系重大,不可轻放。长泰那边,本王会再做争取,探明实际情况,而户部那边,还要督办粮草,先送一万石过去以备军资。”
今天当所有人都商议完毕之后,大家又本能地去看了一眼今日还保持沉默的唐世龄。
唐世龄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本中原的《后汉书》,看得津津有味,似乎全然没有留意到众人的讨论。
唐川最后问了他一句,“殿下还有何建议吗?”
他这才似是从书里惊醒了一下,抬头茫然地看着众人,“哦?列位大人都谈妥了?那就照着列位的意思办好了。王爷近日为国事操劳,日渐憔悴,我看这书中说当年诸葛丞相“国事劳身,废寝忘食,日三餐不匀而食少,唯熊猫之肉食之尚丰”,可惜咱们诏河没有熊猫可以给王爷宰杀,不过宫里有特别好吃的小牛肉,回头本太子让御膳房给王爷送些过来滋补身子吧。”
他站起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本太子累了,就不多陪各位大人了,诏河江山大事,务必请各位以王爷之令为最高旨意,万万不可轻率哦。”
他大剌剌的走了,众人面面相觑,暗中都觉得他这一番话里似是另有深意,绝不是什么宽慰臣子的好话,但是唐川没有表示质疑,众人当然也不好多言。
只不过才欣慰了几日之后,众人到今天才算是看明白——太子殿下心中对摄政王的那份记恨,其实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