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精致的水晶灯投下破碎的彩虹光,把每个人苍白的脸照得斑斓。这盏灯是南湘和顾里一起在恒隆广场五楼的那家奢侈品家具店里选的,当送货的人把巨大的水晶灯丢到家门口就转身离去的时候,也是我和唐宛如两个人把巨大的纸箱小心翼翼地抗进来的。多少年以来,我们四个都这样看上去彼此拳打脚踢、横眉冷对,但实际上却相濡以沫地生活着,我们像是四棵生长得太过靠近的植物,看上去彼此都在尽可能地枝繁叶茂,抢夺着有限的阳光空气以及生长空间,但实际上,在肥沃的土壤之下,我们四个的根牢牢地缠绕在一起,什么洪水都别想把我们冲散,我们拼命地抱紧彼此,分享着每一滴养分。
我抬起头把眼角的泪水抹掉,眼眶周围一阵细密的刺痛。南湘依然低着头,刘海遮住了她娇艳的脸。我不用看,也知道她哭了。这么多年,我太熟悉她沉默着流泪的姿势了。不用看她的眼睛,我只需要看她呼吸的动作,就知道她是伤心还是快乐。
Neil停止了呕吐,脸色苍白的用手撑着洗手池。蓝决拿了张干净的纸巾递给他擦嘴。股源和简溪沉默着,他们两个并肩站在一起,目光停留在空气里一个不知道的地方,每一次我们四个之间的吵架,他们两个都会像这样,沉默的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也许这么多年来,他们看了太多次我们这样的喜剧表演,累了。
说实话,我也累了。我突然有一种一走了之的冲动。同样是在一年前,顾里的生日会上,也发生过类似鸡飞狗跳得场景,那个时候,我被巨大的恐惧亚的相识要粉身碎骨一样。但是今天,我却没有这样的恐惧感,只有一种从身体里扩散出来的抗拒迅速的在我的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就像是一瓶倒进池子里的墨水,迅速的旧扩散开来,把一池透明染成漆黑一片。如果要说的简单一点的话,那就是,我也累了。
厨房外面开始传来越来越大省的争吵。我的思绪很乱,也听不完整,隐约有几句建立的对白传到厨房里来。
“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走进这个家里?你也就是个野(文明用语)种而已!”
“之所以有我这个野(文明用语)种,也是因为你连野(文明用语)种都生不出来,当然留不住男人。”
“你和你妈一样下(文明用语)贱!”
“当然比不了你的高贵,但是我们再下(文明用语)贱,是给我们巨大的遗产,而你呢?他留给你的钱很多么?多买几个包包就快花光了吧。”
歇斯底里的女声和冷漠平静却针针见血的低沉男声,每一句听着都像是耳光打在我脸上一样,我无法想象站在他们两个中间的顾里是什么心情。
我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宫洺。水晶灯折射出的五彩光晕,把它锋利的脸庞笼罩着,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准备收割人的灵魂的天使。他的目光静静的看向我,想在回读一本书,我无法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他在想什么,清晰地说,我从来没有弄懂过他在想什么。他全身上下每一根血管里流淌着的,都是谜。我把眼泪擦掉,走到他面前,真诚的说:“宫洺,我知道作为助理,我应该完成你交代的每一个工作。但是算我求求你,无论如何,不要让我今天去和顾里说她被解雇的事情,算我求你,行么?过了今晚,我明天一大早,不用你提醒,我自己就去找顾里我当面告诉她。”
我勇敢的看着面前让我一直都很恐惧的宫洺,用尽量全身最大的力气和他对视着。因为,我很害怕,也许今天晚上这场血肉横飞的闹剧最后,站在顾里身边的人只有我一个,我环顾了整个厨房里的人,我从他们脸上一一看过去,甚至是顾源,我都没办法相信。以顾里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只要我说出这个消息,那么,她为了她那不容有任何侵犯的自尊。也会竖起她全身的刺来抵触我。她那种孤军奋战的悲壮足够让我心如刀割了。
宫洺看了看我,点点头对我漏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灯光下看起来格外动人,像是油画里英俊的年轻天使。他用他那把像温泉般柔软的磁性嗓音说:“我看我还是先走了。”然后转身走出了厨房。
蓝决也很识趣的起身告辞了。Neil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我,我冲他点点头:“你送蓝决现走吧。”我知道他此刻也很尴尬,特别是他和屋子外面的人还有一些血缘,此刻更加不适合待在这里。
这个时候南湘抬起头来,她眼睛里还有些没有干透的泪水,在丁光下盈盈动人。他走到我面前,捏了捏我的手,对我说:“我陪卫海去医院。你在这里没问题么?”我回握了她的手,对她说:“你先走,我在这了没事。”她看了看我,张口又想说什么,我打断了她,“真没事,你们先走。”
说完,我随着他们一群人走出了厨房,简溪在我的身后,把手放在我的背后,隔着衣服,我能感受到他滚烫而宽大的手掌上,透露出来的心疼。
经过顾源的时候,我故意让也不让的撞开他。因为我觉得他有病,我觉得他脑子被枪打了。我心里突然莫名其妙的对他仇恨起来。也许是我在宫洺的办公室看见他满脸笑容的样子,也许是我想到了顾里此刻还毫不知情,简溪肯定很明显的感觉到了我对顾源的敌意,所以他刻意而又自然的把身子插了过了。隔在了我和顾源的中间。
我们所有人走回客厅里的时候,他们的战争已然没有结束。我看见顾里抱着手,而无表情地站在一边,她的目光看起来空洞而又冷漠。其实我知道,她心里此刻是巨大的绝望。
林依兰把头转向顾里,眼睛一眯就是两道冰冷的光:“顾里,你倒是说话啊你!你爸爸就是背着我们母女俩,和那个狐狸精贱(文明用语)货生下了这个小贱(文明用语)货!现在你是想怎样?和他相亲相爱吗?”
“那个狐狸精贱(文明用语)货,”顾里两眼一红,两颗滚圆的泪珠从她浓密的睫毛下面滚出来,“也生下了我。”她的声音像一把揉进心里的滚烫的沙子,听起来如同一扇被砸碎了的新玻璃窗。
顾准坐在沙发上,没有说话,脸上笼罩着一层冰霜一样的轻蔑。
宫洺轻轻的拧开门,准备离开,这时林依兰转过身来,说:“谁都不用走,我走!这个屋子里都是你的亲人!我去大街上当要饭的!”
宫洺在林依兰的话里尴尬的把动作停下来。
“你是我妈,你怎么会是要饭的。”顾里的脸很平静。泪水挂在他红彤彤的脸上,看得我心都快碎了,她拿着纸巾,轻轻擦着她已经晕开的眼妆,沙哑的说:“就算要饭,也是我去,不会轮到你。”
“那你现在是要我这个妈还是要这个野杂(文明用语)种!”林依兰朝沙发上坐下来,手指掐在沙发扶手上直发抖。
“你也一把年纪了,嘴巴怎么这么脏?”顾准在对面沙发上,不冷不热地说。
顾里低着头,揉着她手里的纸巾,无力的说:“你少说一句吧。”
林依兰哆嗦着站起来,朝门口走,她一把拉开大门“我养了你二十四年!”她太过激动了,泪水在她脸上的皱纹里晕开来。“顾里我养了你二十四年!”说完砰的一声把们摔上走了。
巨大的沉默里,顾里把脸埋在自己的双手里,一动不动。
顾源刚刚看到顾里的眼神里,还充满着怜惜和温柔,而此刻,视线上却突然龙爪槭一层寒冷的雾气,他冷冷的对顾里说:“是啊,说得好。我就是个外人。我从头到尾都是外人,顾里,你有把我当作过你的亲人么?你当我是什么?”
顾里的眼睛里又涌出眼泪来,她站起来,冲顾源小声说:“对不起。”
顾里低声下气的样子,一下子把我点燃了。在我心里,鼓励什么时候这么低声下气过,就算是对着我们学校校长,顾里都没说过“对不起”。外看着面前快要崩溃了的像一条水头丧气的狗一样的顾里,再看着她面前这个面容冷漠趾高气昂的所谓的男朋友,一股无名火从我心里疯狂的窜到头顶:“你冲顾里耍什么脾气?你嫌今天的局面还不够乱么?我要是顾里,我也彻底把你当外人!你他妈骂人之前先去撒泡尿照一下,你今天在宫洺办公室里和你妈一起做那些龌龊勾当的时候,你把顾里当什么人?你还有脸……”
我没说完,就被简溪一把扯到了身后,他压低着声音吼我:“林萧你填什么乱阿你!你嫌今天太好收场了是吧?!”听得出,他真的急了。
顾源一听也急了,冲我把眉毛一拧,伸出手把简溪一把推开,指着我的鼻子恶狠狠的说:“林萧,刚才在厨房里是你求着宫洺别提这事儿的,现在你在这里落井下石是吧?”
顾里站起来,走到我的身边,握着我的手,她的脸渐渐地从震惊里恢复过来,就如同刚刚一直处于死机状态的电脑,终于可以移动鼠标了。我看着面前重新冷漠重新强大起来的顾里,是的,这才是我熟悉的她。
她站在我的面前,和顾源对峙着。
这种场景在我的清河村的年代里,无数次的发生着。每一次,都是简溪顾源一个阵营,我和顾里一个阵营,无论谁对谁错我永远都是和顾里站在一起。用简溪的话来说:“顾里如果哪天杀了人,那是你林萧帮忙递的刀!”顾里也总会面不改色的反唇相讥:“如果顾源强(文明用语)奸了哪个女的,那也是你简溪帮忙月兑的裤子!”
我永远都是和顾里站在一起。用简溪的话来说:“顾里如果哪天杀了人,那是你林萧帮忙递的刀!”顾里也总会面不改色的反唇相讥:“如果顾源了哪个女的,那也是你简溪帮忙月兑的裤子!”
我被顾源刚刚的德性给惹毛了。于是我仗着面前强大的顾里,脑子一热,指着他说:“你有本事就告诉顾里,你和你妈是如何跟宫洺要求把顾里从财务总监的位置开除的!有胆子做就要有胆子说!”
说完的瞬间,我清晰地感觉到,握着我的顾里的手,刷的一声就变得冰凉。
顾源的脸唰的一下子白了。
简溪涨红了脸,气得说不出话来,最后冲着我说:“你们女人都是疯子!”
整个房间安静了半分钟后,顾里轻轻的抬起头。她的声音突然恢复了锐利而又傲慢的原调,我突然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缩紧了心脏,我还来不及分辨这种诡异的情绪来自何处,就听见背对我的顾里,对简溪说:“简溪,你在这了凑什么热闹?你觉得自己骨头很硬么?刚刚吃饭之前,我第一个想说的人就是你。你之前在我面前对我说的什么你记得吗?你对林萧说的是你离开了林泉,从北京回来了,是吧?”
我抬起头,简溪的目光瞬间就像被吹熄的蜡烛一样暗了下去。
“那上个星期,我在香港广场的星巴克看到的和你正在一起喝咖啡的那个长得和林泉一模一样的女的又是谁呢?你别告诉我她是高中跳楼的那个姐姐林汀,我他妈就不爱听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