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时节,凤凰花开,骊歌高唱。
毕业典礼结束之后,校园内充满着离情依依,大家争相拍照留念。
烈阳当头,大榕树下一群女生正围着几个身材高挑的男生拍照、聊天、说笑。
这几个帅哥,平均身高超过一八○,体格健壮,是登山社里的顶尖领队;可惜随着毕业典礼的结束,他们就将要离开登山社,这让学妹们莫不唉声叹气,依依不舍。
“邓子弦……”冷清的嗓音在炎夏里似一道冰凉的微风,吹进吵闹喧哗的欢笑声中。
所有的男男女女都因这道声音而回过头来;声音的主人原来是中文系最有名的冰山美女。
陆怡伶一头长发飘飘,脸上白皙柔女敕的肌肤在烈阳照射下,呈现出迷人的苹果红;她站在人群之外,高挑的个子、纤细的身材,没有笑意的唇角、晶亮的大眼,安定气质中有股让人难以亲近的疏离。
邓子弦唇角微勾,双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
像他这种念资讯工程的,照说跟中文系的美女应该不会有什么交集,不过,因为陆怡伶曾经参加过几次登山社的活动,所以也就这么搭起了“友谊”的桥梁。
想当初陆怡伶第一次踏进登山社时,还曾引起极大的轰动;男同学莫不摩拳擦掌想要挣得一亲芳泽的机会,女同学则是发出嫉妒的眼神,无不将她排拒在外;因此,对眼前这群登山社的学员来说,陆怡伶是既陌生又熟悉。
邓子弦走上前,来到她面前。“什么事?”
“我有话跟你说。”就算是她有话要说,态度还是不显热切,音调更是平淡到没什么起伏。
邓子弦挑眉。“请说。”
“……”陆怡伶看了看四周,难得地有了微微的扭捏。
邓子弦看出了她的不安。“不方便在这里说吗?”
“嗯。我们可以稍微走远一点吗?”陆怡伶拢了拢颊边的头发,比了比不远处的一片草坪。
“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说话的是浑身充满阳光味的杜晓山。
杜晓山话一出口,就有人开始鼓噪了,也有人偷偷咬起耳朵来。这个对男同学一向视若无睹的陆怡伶,为什么会来找邓子弦?大家心里都充满了好奇,等着接下来的发展。
邓子弦看着陆怡伶那局促的模样,说:“好吧,我们走。”
“喂,子弦,快一点,待会要去聚餐。”温文尔雅、戴着金边眼镜的冯柏楠提醒他。
邓子弦扬眉,表示知道了。
他率先迈开脚步,往那片绿油油的草坪走了过去;陆怡伶无惧那一双双盯着她看的眼睛,紧跟在邓子弦身后。
烈阳威力十足,陆怡伶的脸被晒得红扑扑,让她少了以往那种令人难以亲近的淡薄,多了几分娇羞女人味。
“什么事?”邓子弦笑问。
“邓子弦……”明明是小他两届的学妹,可她却从来不喊他学长,总是连名带姓的叫他。
“说吧,他们听不见了。”
“我……”陆怡伶吞吐着。
“我记得你并不是害羞的女生,什么事让你这么难以启齿?”
记忆中的陆怡伶,爬山时从来不会故意显现娇弱,也不需男生替她背装备,更不会爬到一半就喊着定不动。
她是那种即使已爬不上去,却仍会硬撑、死撑的女生;明明只要她开口,就会有成打男生愿意为她效劳,但她从来不会仗着自己的美色,把男生当好人来利用。
这点,确实令邓子弦对她刮目相看。
不过,他却不曾对她献过殷勤;因他从来不会在爱情这件事上为自己招惹来不能解决的麻烦。像陆怡伶这样的女生,一看就知道是带着某些麻烦的。
陆怡伶深吸了口长气。“我……邓子弦,我喜欢你……”
邓子弦一愣!
天光耀眼,眼前站的是大家公认的冰山美女,此刻看起来却是那么的不真实,尤其她说出来的话,更让他觉得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你喜欢我?”邓子弦问。
“是的。我要跟你告白,我喜欢你。”陆怡伶握紧小小拳头,一脸笃定,那是一种豁出去的表态。
“学妹,你知道光是这一学期就有多少女生跟我告白过吗?”
没错,邓子弦的人缘之好,除了他的身家背景特殊外,还有他那一表人才的风采。
他天生就有股王者的领导气势,五官深邃,体形高大;他和陆怡伶有着相似的神态,都有股高高在上的傲气。
只不过,他的高傲是与生俱来,陆怡伶的傲气则是特意隔出距离来。
陆怡伶摇头。“我告白我的,跟其他女生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得知道你有多少个对手。”惊讶过后,他逐渐恢复了幽默感。
“我只是告白,说出心里的话,并没有要你决定什么。”陆怡伶强压下紧张,明亮的大眼眨也不眨地凝看着他。
邓子弦笑了。这女人的脾气还真硬,明明紧张得半死,却还是要强装无所谓。“小姐,你是来告白的,怎么看起来却像是来兴师问罪?”
“我……”她咬了咬唇瓣,终于有了小女儿的娇态。
“这学期,我已经被六个女同学告白过。”邓子弦扬高眉头,很自负的说。
她当然知道他是女同学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但他却不会乱搞男女关系,更不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花心大萝卜,而她就是喜欢他那股自负,还有那专注的眼神。
“邓子弦,恭喜你被那么多女生喜欢,加上我一个,其实也没差;所以,我只是要让你知道,就这样。”
“就这样?”邓子弦无法置信。
“是的,我说完了,我走了。”陆怡伶下巴微扬,不想让自己显得气弱,因为她不想听到他说出任何拒绝的话。
“学妹。”他轻喊了声。
陆怡伶转身,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你不问我喜不喜欢你?”
她偏了偏头。“不用了,我不想知道答案。因为我们从来不曾有过交集,以后也仍是两条平行线。”
邓子弦笑了。“如果这是你勾引我的手段,我想你成功了。以退为进呀,看来你比其他女生聪明。”其他女生总是这问着他、渴求着他的爱,若他拒绝,也会哭哭啼啼。
“才不是。”陆怡伶摇头否认。“我只是说出心里的话,并没有想跟你怎么样。”
“不想跟我怎么样,干什么跟我告白?”
“我……”她甩开他的手。“我只是想为自己勇敢一次。我不想跟你交往,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上,确确实实有我这个人存在。”
“你是中文系有名的美女,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你的存在?”他一脸兴味的反问。
“那就够了。”她退离他一步。“祝你一帆风顺,再见。”
“就这样?”他问,看着她的逞强。
“不然呢?”
“我记得你总共参加过三次登山活动,而我跟你并没有说过几句话,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这是我心里的秘密。”她漾起迷人的笑脸,接着,便朝另一头缓缓走去。
那张难得一见的粉柔笑脸,竟害他在大白天里失了神;等他回过神来,告白的美人已经在二十公尺外了。
他没有任何追上去的理由。美人虽美,但他的意志力是何等强轫,他不能、也没必要陷进去。
收拾好心绪,他朝相反的方向走去,那里还有一群人等着和他聚餐,庆祝他人生中的一大喜事。
他已习惯了被人告白,听着各式各样的女生说有多么喜欢他,他早麻痹了,甚至讨厌起那种主动告白的女生。
只是这个陆怡伶……
看来她达到目的了,她的确成功地在他心里烙下了难以忘怀的影子。
同样是凤凰花开、骊歌高唱的时节。
每年到了这个欢笑与泪水的日子,整个校园到处都充满了离情。
陆怡伶在图书馆前的凤凰树下与几个同班女生合照,她的笑容很浅,浅到齿不露白,只能感觉到唇角微扬的幅度。
“唉,毕业即失业,像我们这种念中文系的,还真不知道出去能做什么。”有同学唉叫叹气。
陆怡伶微点头,表示认同。
“我想继续念研究所。”另一个同学说了。
“念再多也没用吧,除非可以当老师,否则我们根本就没有出路。”毕业的愁绪扩大感染到更多同学。
“早知道当初就不要选中文系,这下前途一片黯淡,该怎么办才好?”同学看了陆怡伶一眼。“怡伶,你毕业后想要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陆怡伶脸上没有笑意,反而有股愁绪。
此次一别,以她的个性,恐怕很难再和同学联络了,就当是同学间的最后一次聚会吧。
“陆怡伶。”低沉中带着暖意的声音穿过一片唉声叹气,同学们循着声音来源,看见了一个发光体;那是一个会让女生放声尖叫:心跳失速的大帅哥!
两年不见,陆怡伶一眼就认出了他,她微愣住。“邓子弦……”
树影婆娑,日光朗朗,她嘴里喃喃念着他的名字。怎么可能会是他?
他的头发变短了,肤色黝黑,身体似乎更壮了,她想,那应该是“精忠报国”之后的改变。
邓子弦缓缓朝她走近,露齿浅笑,手里还捧了一束玫瑰花。“看来你还没有忘记我。”
陆怡伶仍留着一头乌黑直长发,细眉大眼,小嘴薄唇,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是个会引人注目的美女;只是,那张没有笑意的脸,摆明了就是不让人亲近半分。
“……”陆怡伶仍处在震惊中,说不出话来。
就如同邓子弦所预期的,她一看到他,并没有欢天喜地的惊喜,反而在微愣之后全身泛起一股警戒。
“怡伶,他是谁?”同学碰了碰陆怡伶的肩膀,因为从不曾见她这么失措过,让人更好奇了。
“他……”陆怡伶的舌头像是被咬掉了,竟无法找到适合的说词。
“这个送你。”邓子弦大方地将鲜花递到她面前。
陆怡伶狐疑地看着邓子弦,像是在看外星人似。
“怎么,不喜欢?”邓子弦仍是伸长着手。
陆怡伶终于回神,恢复惯常的冷静。“不是。”这才接过那束耀眼的粉红玫瑰。
“我有话跟你说。”邓子弦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
陆怡伶看了看同学,发现所有人眼里都写着好奇,她还闻到了八卦的味道。“对不起,我离开一下。”
“怡伶,你可别一看到帅哥就偷跑,你答应要跟我们去聚餐的。不过,我们不反对你携伴参加就是了。”同学笑说着。
“知道。我不会走远的。”说完,陆怡伶迈开脚步,朝图书馆的另一角落走去。
邓子弦跟了上来,在陆怡伶面前站定。“恭喜你毕业了。”
“谢谢。”她的眼神游移,不敢直视他。“请问,有什么事?”
尽避事情已过去两年了,但此刻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鲜明得像是昨日才发生的事。
这两年来,她和他并没有再碰过面,她以为两人从此千山万水、天涯海角,万万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
看着她那被烈阳晒红的小脸,还有满脸的惊讶,他满足的笑了。“不知道你找到工作了吗?”
她摇头。“还没有。”这种景气寒冬,除非是太热门科系,否则应该没有毕业生会立刻找到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