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
崇紧亲口证实蓟金一辆的密使早在三日前进宫递上密函,但因为是朱汉钧与穆莎公主的喜事,他没找朱汉钧,也迟迟没有宣梁宁入宫,就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没想到,今天她自己进宫来,还刻意避开人也在皇宫的朱汉钧。
知悉这一切,梁宁颓然落坐,表情一黯,鼻头不由自主的酸楚起来。
崇贤心疼的拍拍外甥女的肩膀,“我国与蓟金交往密切,最主要是因那条陶瓷丝路,那是通往最重要的驿路,蓟金王国把持看权,这桩婚事结了,我国的商旅通过自然不成问题,但若是——”
他叹息一声,“若是婚事没结成,梁子一结,他们关闭驿路,所有往返的我国商旅都得绕路而过,费时又费力,而这还不是最严重的……”
她看着他,“还不是最严重的?”
他点点头,从桌上拿起一卷轴摊开后,就是北棠王朝的重要边防地图,他指着图,“蓟金也是北棠与西边各莽族重要屏障,他们若存心报复,与西边邻近莽族连成一气,将对我北棠极为不利,届时,又是烽烟四起。”
她的脸色霎时刷白,一口闷气噎在胸口。
朱汉钧不是笨蛋,一定早已考虑过这些事,所以,他是故意接受穆莎公主的追求,因为他要逼迫皇上答应,他不甘被摆布,不甘被硬塞一个妻子,于是干脆自己再找一个,所以,要皇上允他一个请求,其实也只是备案,这个男人早已算计得清清楚楚!包甭提,成了蓟金王国的附马爷,有了另一高山,势力又更大了。
这算什么?她给了他感情与信任,还想当个满分贤妻,成为一个成功男人背后的好女人,结果?她简直是个宇宙超级大白痴!
她缓缓闭上眼睛,忍住想大哭的感觉,再徐徐张开眼时,泪水已经压在眼底,“皇帝舅舅,我不愿与别女人共事一夫,所以,我退!”这么做,也是一刀斩断两人的感情——不对,是她对朱汉钧的感情,从此,她要与他恩断义绝!
崇贤刚拿起茶杯,这一听,手上的瓷杯匡啷一声落到桌上,他瞪大了眼,迟疑的问:“退的意思是?”
她僵坐着,泪眼婆娑的看着他,“请皇帝舅舅下旨结束我跟王爷的夫妻关系。”
崇贤大惊,“你不再考虑?”
“那是他要的女人,他是王爷,多讨一名妻,有罪大恶极吗?”她苦笑反问。
见外甥女神情黯然,崇贤也感到心疼不已,不过,他有后宫佳丽三千,要阻止一名王爷再娶,怎么说也说不过去,而且……“宁儿,其实三妻四妾真的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凡事以和为贵,还是劝合不劝离,他忍不住对她晓以大义。
当然,古代女人或许都能容忍,但对穿越而来的她,实在无法接受,“皇室舅舅,我在这方面有洁癖,我没有办法跟任何一个女人共享丈夫。”
洁癖?多一个人用会脏吗?崇贤不懂,只好说:“其实共事一夫不怎么困难,还是朕请皇后或丽妃……”
“还是别麻烦了!”她勉强打起精神的摇头,“八年没丈夫的日子不也过来了,只要孩子归我就行,接下来,就全拜托皇帝舅舅了。”
看着她努力装坚强的模样,崇贤怎能不心软,他叹息一声,“怎么事情与朕想的不一样?朕以为终于把你的幸福还给你了,怎奈老天爷作弄,罢了,依你所愿吧!”
“还有,我想留在宫里几天,什么人也不见,除了佳萤外。”她又道。
“朕明日就下旨。”
“谢谢皇帝舅舅。”
翌日,圣旨一下,朱汉钧的世界为之翻转,天地变色。
前一日,蓟金王国派遣的使者到靖王府所说的一席话,竟在城里沸沸扬扬的传了开来,而当日他一回府,得知梁宁进宫后就没回府,便已有不好预感,他再进宫求见皇上,皇上却不见,就连妻子也不肯见他,只愿见女儿。
他无功而返,已心急如焚,今日便接到皇上代梁宁休夫的圣旨。
梁宁虽然愿意见女儿,但女儿进宫后,也当不了他的说客。
“娘说她想静一静,还说如果我爱她,就别提爹的事儿。”朱佳萤也很抱歉,但她真的爱娘啊。
为了要见梁宁,朱汉钧一再进宫,但皇帝不只另外派了侍卫在她住的宫殿外站岗,还给予特权不必听步军统领的任何命令,让他又气又恼,更烦的是,不管是街头巷尾、客栈店铺,人人谈论的全是他的家务事。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这一日,穆莎公主的车队一路浩浩荡荡的进到京城。
最中间的马车豪华气派,随行的男女骑士也个个出色,男的高大、女的妖娆,再加上开道的“蓟金”旗子随风飘扬,这一行人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于是乎,百姓们呼朋引伴,争先恐后的齐聚街头,争看异族公主的风采,马车里的穆莎公主大方的拉开车帘,让大家欣赏她的美丽。
蓟金王国乃西北部族,不分男女都剽悍泼辣,而两年前,穆莎偶然看到带队练兵的朱汉钧时,就对他一见钟情。
中原男子外貌大都斯文,但他除面容俊美无俦外,也难得跟他们族里的男人一样高大魁梧,更重要的是,他英勇善战,甚至比她部族大多数男子还有男子气概,在间接得知他的妻子温婉娴淑后,她便开始努力改变自己,主动接近他,终于让铁汉动了心,相约在他返京半年,补偿八年未见的妻女后,她再进朱家门,才比较合宜。
好久不见,她好想他啊,终于要见面了,她的思念早已泛滥。
但对朱汉钧而言,想见不能见的痛完全让他将穆莎公主一事抛到脑后。
皇上不只火速下旨毁婚,女儿还给了梁宁,又指定一座名为芙园的宅第当她们的安家之所,有没有搞错!
他措手不及,但更令火大的是,该死的梁宁就躲在皇宫里,谁也不见!他只好下最后通牒,威胁她再不回府,这辈子绝不让她再见女儿一面。
而威胁有效,梁宁火冒三丈的返回靖王府,直奔书房,直指他的鼻子骂,“朱汉钧,女儿是我生的、我养的,我当然可以见、可以带走,我让她在这段时间好好陪你,是我对你最后的仁慈!”
“我不会让你带走女儿的!”他脸色紧绷。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带孩子?她会被当成拖油——不是,你还会有新生活、新的妻子、新的孩子。”说到这里,她心里酸涩苦闷交杂,疼痛不已。
“根本不会有你说的事发生!”他怒火攻心,气得咆哮,这女人没有问他一句就直接定了他的罪,还想得那么远?
夫妻俩大眼瞪大眼,完全没想到一个小小人儿就偷偷躲在门外偷听,这一句严厉雷吼,当真吓倒了朱佳萤,她“啊”的惊叫出声。
朱汉钧怒不可遏的走到门口,一把拉开门,本以为是哪个丫鬟——
朱佳萤一见到父亲暴怒的表情,陡地缩起脖子,一脸害怕。
一见是她,他连忙缓下脸色。
梁宁也看到女儿了,她脸色骤变,赶快跑过去抱住她,再抬头瞪向朱汉钧,“你吓到她了!”
他抿紧唇,板着一张脸看向站在更后方的两名丫鬟,两人立即惊慌上前,“小姐很担心,所以……”
他压抑着怒气命令,“带她出去,别让她再过来。”
“不要,我要听,我要知道皇帝舅公为什么下旨让爹跟娘离异。”朱佳萤勇敢的抬头问父亲,但晶莹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
果然是她养出的现代娃儿,真有胆量!梁宁看着就要开口喝斥的“前夫”,“佳萤有权利知道所有的事,不然,日后她对婚事、对男女感情都会有不信任感,那会影响她的未来。”这是经验之谈,更是她的切身之痛。
朱汉钧咬咬牙,直觉的想驳斥,但看着母女俩同样坚定的眼眸,他竟心软了,“好吧。”他再看向两名侍从,“你们走一趟皇宫,传我的话给副统领,今日要议定京城防守的细节,明日再议。”
“是。”两人拱手行礼,很快的离开,但也在同时,老总管快步走过来,急急的拱手道“王爷,穆莎公主的马车已经抵达东大街的使馆,她还差人来说,约一个时辰后会前来拜访王爷,还有……”
朱汉钧闷闷的看着撇了撇嘴的梁宁,再看向一脸难色的老总管,“还有什么?”
老总管都替主子头疼了,“老王爷、老王妃的马车也到了,就在大门口。”
他凝眉,沉沉的吐了口长气,“让他们先在厅里休息。”
老总管听明白了,很快的退下,务必不让二老到这里扰了夫妻俩的对谈。
公主来了,公婆也来了,真是愈来愈热闹了,梁宁苦笑。
一家三口进到书房内,梁宁握着女儿的手,拭去她脸上的泪,将皇帝舅舅所说的蓟金王国这桩婚事结与不结的利弊关系告诉她后,才将目光移到一直静静听着的前夫身上,“你根本是以此为筹码来威胁皇上,你非娶穆莎公主不可,这一切算计是早在你凯旋回京之前就布好局的,所以,这段日子对我的爱护关切根本也只是计划中的一部分而已,都是虚情假意!”语调虽冷,她却得强忍住眼眶里的泪水,不希望自己看来那么脆弱。
没男人又怎样,她有这么缺、这么哈,没他活不下去?
“我承认你说的都对。”他坦承不讳。
她咬着下唇,绝不允许泪水泛滥成灾,至少在他面前,他不配!哼,无情无义的家伙。
朱汉钧诚挚的继续道来,“我的本意的确是要迫皇上答应,没想到却对你有了感情,所以,早就亲笔信函阻止穆莎前来,但她提早出发,没有看到我的信。”然后,就变成眼前的情况,他真是拿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高兴、就会原谅你?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你明知道你已允诺一个女人,却对我提都没提!”她觉得很痛心,“还是你认为我没有,也不能有异议?也是,一个王爷,有三妻四妾有什么也不起的?”
“宁儿,我不会娶她的。”他知道她很难过。
“那是你的事,穆莎就是来了,她是你这个靖王爷要来的女人,你先解决她的事再来跟我谈吧。”她站起身拉起女儿,“佳萤,你跟娘走,皇帝舅公已替我们安排好住处,还有——”她抬头看着脸色一凛的前夫,“我的丫鬟已经在寝房整理属于我的东西,应该也已收拾得差不多。”
闻言,他脸色更加难看,“你没有知会我。”
“你在打仗之余还有闲情逸致多要了一个老婆,可有知会我?”她咬咬牙,忍住了泪水,牵着女儿就往门口走,但——
“娘——我也要爹。”朱佳萤另一手连忙牵住案亲的手,眼睛都泛红了。
见状,梁宁心疼不已,她提醒自己,孩子是无辜的,所以,她先放开女儿的手,蹲与女儿平视,“那好,你先留在爹这里,等你想见娘的时候,跟老总管说,他会带你来见娘的。”
“我不要,我要爹也要娘!”小手用力的扯她的衣袖,泪水已经滚落。
梁宁也哽咽了,“放心,很快的你就会有另一个娘,只是,娘真的没法子跟别的女人一起侍奉你爹,这一点,你得学会体谅,不过,娘绝不会因此就少爱你一分。”
朱佳萤仍然摇头,梁宁心疼的再次为她拭泪,“日后,你不只会有两个娘,你还会有第三个,也许还会有第四个、第五个,因为你爹地位极高,三妻四妾加起来,你会有七个疼爱你的娘或姨娘,这样也很幸福啊。”虽然梁宁的心在淌血,但她看着女儿的眼神很温柔、就连语气也一样。
朱汉钧简直快要吐血了,这个女人根本就打算气死他吧!“佳萤,你先回房,我想跟你娘好好谈谈,你放心,爹向你保证你不会有那么多的娘或姨娘。”
朱佳萤看着父亲信誓旦旦的脸庞,用力点点头,乖乖的先走出去。
室内有一阵子的寂静,两人目光对视久久、久久。
这算什么?想用深情的眼神催眠她,让她改变主意?梁宁不想瞪成斗鸡眼,她陡地往门口走,但朱汉钧一把拉住她。
“放手,我知道出嫁从夫,但我与王爷已不相干!”她气呼呼的甩开他的手。
“汉钧,让郡主走,她已不是我们家的媳妇,强留是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