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爷儿……”这时,车厢里的姑娘爬了过来。
韩栋警觉的回过头,“姑娘,你是谁?”
一脸乌漆抹黑的她露齿一笑,“我叫赵慕真,羡慕的慕,真实的真。”
傅天抒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早上那两个男人找的是你吧?”
她微顿,嗫嚅地说:“是、是的。”
“你是逃跑的家婢吗?”他直截了当的问。
“我……”她疑怯的看着他。
虽然今天早上他毫不迟疑的帮了她,但若他知道她是怡春院偷跑出来的姑娘,他还愿意帮她吗?
怡春院是长庆城最大的青楼,背后有许多三教九流的人顶着,别说是寻常百姓,就连官爷都得卖三分面子。
他们素昧平生,他愿意冒险摊上这麻烦事儿吗?
“你是从怡春院逃出来的吧?”傅天抒问。
韩栋一怔,赵慕真则震惊得瞪大眼睛。
“你怎么……”早上那两名护院压根儿没提过怡春院三个字,他是如何猜出她的身分的?
傅天抒淡淡道:“昨晚怡春院发生火灾,你灰头土脸的,身上还有焦味,很容易就能把这两件事串联在一起……”说着,他目光一凝,“怎么?火是你纵的?”
“不!不!我没有!”赵慕真急忙否认,“我再怎么样也不会做出那么可怕的事情……”
“我听掌柜说……死了几个姑娘跟客人,你知道吗?”他直视着她。
迎上他那仿佛审判的目光,她红了眼眶。
这场火,这场她以为是老天爷因为可怜她而起的火,竟在她得以逃离火坑的同时,吞噬了几条宝贵的生命,想到这儿,她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为什么掉眼泪?”傅天抒伸出手轻掐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火真是你纵的?你内疚了?”
她秀眉一蹙,噙着泪,“我真的没纵火,我只是……”
见她哭,韩栋的心倒先软了,他拍开傅天抒的手,“喂,瞧你,把她吓哭了。”
赵慕真胡乱擦拭着脸上的泪,泪水和着脸上的灰,让她看起来糟透了。
“不是那样的……我只是……我以为这火是老天爷可怜我、想帮我,没想到却有人丧生……我……这不是我希望的……”说着,她低声哭泣。
韩栋瞥了傅天抒一眼,表情像在说“是你弄哭她的,快把她搞定”。
傅天抒微带懊恼地安抚,“别哭。”
他不懂她为什么要哭……看来,真是给自己惹上麻烦了。
女人是世界上麻烦的生物之一,除了养母,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跟这种生物接触及相处。
韩栋说得对,他不该让来历不明的女人上车,可在那当下,他什么都没法想,对那两个男人说谎及保护她,是他唯一且必须做的事情。
赵慕真抬起泪湿的眼,神情坚定微愠,“我没纵火!我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说着,她抹去了脸上的泪水。
迎上她坚定而澄澈的黑眸,傅天抒心头一震。
“我是想逃,但从没想过用这种方式,我本来打算一死百了的。”她说。
闻言,韩栋一惊,“一死百了?你为什么有这种念头?”
“因为嬷嬷想要我卖身接客。”
傅天抒蹙眉,“如果你不肯,他们能逼你吗?”
“你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她直视着他,“他们拿走了我卖身为奴的契约,甚至已经在找愿意花大钱买下我的男人,他们……”她轻咬嘴唇,情绪激动。
“女人一旦进了『深渊』,根本没有离开的机会,除非赚到足够的银子替自己赎身,或是碰上有人为她们赎身……我养父母当初跟怡春院签了契约,将我卖给他们十五年,要不是他们打算逼我卖身,我是不会毁约的,昨晚那场大火一来,我心想那是机会,所以冒险逃了出来,我真的没纵火伤人!”
傅天抒没作声,但他看得出来她并没有说谎。
“既然你已经逃出来了,我跟韩栋可以送你回家。”这是他最后能帮的了。
她微顿,神情忧伤,“家?我已经没有家了……”
傅天抒跟韩栋互觑一眼,都没说话。
“我一出生就被送养,早就跟生父生母断了关系及音信……”她眉心一拧,强忍着眼泪,“养父几年前已经过世,现在……养母也走了,因为不得不逃离长庆城,我连去她坟头上香都不敢……”
听完她的身世及遭遇,韩栋一脸不忍地说:“姑娘,你的身世实在太坎坷了。”
傅天抒也觉得她的处境堪怜,但,他能帮什么忙呢?
“我们今天晚上会到善水镇,明天会经过靖城,如果你愿意,我倒是可以替你谋份活儿……”
“天抒,”韩栋一脸严肃地打断他,“善水镇跟靖城离长庆城都不算远,要是她被逮到,那可就糟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你已经出手,就帮帮她吧。”
傅天抒看着他,“我不懂你的意思。”
真是邪门,这小子刚才还紧张兮兮的要他小心提防,这会儿却开始悲天悯人了?
“带她回永春城吧,傅家应该不介意多一个下人吧?”
韩栋话才说完,赵慕真立刻抓紧机会,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爷儿,我愿意一辈子给你做牛做马,求求你发发慈悲收留我吧!”
“什……”
“天抒,你就收留她吧,反正你住的地方也没人伺候,我看她……”韩栋看了赵慕真一眼,“她看来没什么病,又好像挺勤快机灵,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是的,爷儿!”赵慕真挽起袖子,露出她那截白皙纤细却结实的臂膀,“我身强体壮,从没生过病,而且我什么活儿都能做,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见状,傅天抒愣了一下。他真没见过这样“率性”的姑娘家。
“爷儿,求求你,我不求什么,只求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拜托你收留我,我、我给你磕头!”她跪在车厢里,一颗头往横木上磕碰了两下。
见她额头磕红了,傅天抒急忙制止她,为难却又无奈地说:“行了,你就先跟我回永春城吧,过阵子我再替你找份工作,行吧?”
赵慕真一听,立刻破涕为笑,“行,行,行,谢谢爷儿!”
第三天的掌灯时分,一行三人回到了永春城。
对于打从出生就没离开过长庆城的赵慕真来说,永春城的一切都十分新奇。
长庆城虽然也是个热闹繁华的地方,可比起几乎是它两倍大的永春城,那可是小巫见大巫了。
很快地,她发现傅天抒在永春城似乎颇有地位,因为打从他们进城开始,就有不少人上前打招呼。
车行至城东的傅家大宅,他们直接从后门进了宅院。
傅天抒独自住在别院,生活琐事大多自理,鲜少假他人之手,这是他自小养成的习惯,因为知道自己不是傅长年夫妻亲生,他不好意思像傅耀祖那样耍耍小性子或是任意索求。
知道他们回来,林群开立刻跑到后门迎接。
“回来啦?路上都平安吧?”
“都好,铺子里没事吧?”傅天抒问。
“放心,好得很。”林群开说着,转头看向正在车厢里搬动箱子的韩栋,看到车厢里的另一个身影,吓了一跳。
“她是谁?”
“真妹妹,”韩栋没回答林群开的问题,反倒先笑咪咪的看着慕真帮她介绍,“他是林群开,我跟天抒的好兄弟。”
赵慕真对他点头致意。
“这是怎么回事?她到底是……”林群开急问:“天抒,她……”
“她叫赵慕真。”傅天抒不像韩栋那么喜欢卖关子,立刻回答了林群开的问题,“她暂时会待在别院。”
傅天抒边说着,边解开套在马脖子上的缰绳,然后轻轻的拍拍马背,像是在慰问一路上辛苦拉车的马儿。
“暂时是什么意思?”韩栋搬了一只箱子下车来,不解的看着傅天抒,“你打算把真妹妹送到哪里去吗?”
傅天抒一脸严肃地说:“她是个姑娘家,难道要她跟我同住在别院里?”
“这样有什么不好?她可以就近伺候你呀。”
这时,仍旧不知道赵慕真的身分及来历的林群开凑了过来,打断他们的对话。
“你们两个先慢着……”他有点恼了,“你们还没告诉我她是谁呢!”
“她叫赵慕真,是长庆城怡春院里的姑娘。”韩栋说。
林群开一听,惊讶不已,“怡春院的……姑娘?”他瞪大眼睛看着傅天抒,然后露出一抹怪笑,“天抒,你终于也……”
傅天抒知道他想到哪儿去了,立刻蹙起浓眉,“不是你以为的那样,还有她不是花娘,而是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