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樱入住新宅邸的第二日,用完早膳,这时才见到了她真正的管家——严默,这是一个人如其名的男人,严谨而沉默。
和外表华丽的邓芝相比,严默的身材虽然高大斛梧,但五官端正而普通,看着既不赏心悦目,却也不会让人心生反感,许樱反而觉得这样的人更适合做管家。
许樱和他客套了两句,发现他问一句说一句,整个人很紧绷,像拧紧的弓弦,让她看着都替他难受。
她微笑说:“我如今无亲无故的,一个人独自居住,以后有事情恐怕都要劳烦你,你这样紧张可不行。不管怎么说,以后我们也算一家人了,对着家人,哪里需要这么紧张的?”
严默笑了笑,结果因为五官长年板着,笑起来就像拉动铁丝,许樱“噗哧”一声轻笑出声,伴随在许樱身后的采苹也忍不住偷偷低下头微笑,这傻大个看起来是个实在人,比昨天那个邓芝可靠多了。
见到许樱主仆俩露出了笑容,严默紧绷的表情总算缓和了一点,他其实不是一个胆怯的人,鲜血淋漓的战场都厮杀过,他畏惧过什么?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要一靠近许樱,哪怕只是远远看到她的一点裙角,哪怕未见其人只是听到她的声音,他都会全身紧绷,心跳得怦怦响,热血直往上涌,那种既晕眩又兴奋的感觉,让他从此深陷其中,再也无法自拔。
他知道自己身分不够,配不上许樱这种身分的美女,那么他就退而求其次,心甘情愿地放弃高宫厚禄的大好前程,平平淡淡地陪在她身边,做她的管家,做她的保护者。
所以,对许樱说的那番话,他只是简单利落地回答了一个字:“是。”
她想他做她的家人,他就做她的家人。
她想要他做什么事,就算刀山火海他也会去做。
这份心情,许樱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也不准备表白。
只要能够天天看到她这样对他笑,他此生就已知足了。
客套话讲完了,严默正打算告退,前院的小厮来到门口传话:“小姐,邓公子来了。”
许樱有点惊讶,昨天分别时,她明显感觉到邓芝矛盾又复杂的思绪,似乎隐隐还对她有着几分抗拒,她以为她安置妥当后,他大概不会再轻易登门了,怎么一大早就来了?
“请邓公子进来吧,正好严总管也在。”
家里有个男人在,她接见外面的男客人时就方便一些,不会轻易被人说三道四了。
邓芝今天穿了件天青色的长衫,头发在头顶挽了个髻,斜插了一根青玉簪,束腰带子上坠了一枚同样的青玉决,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清爽利落。
许樱不自觉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她可不能表现得像个花痴,那样别人一定会说她轻浮什么的。
许樱稍微移开了点目光,站起身迎接邓芝,微微对他行礼,“邓大哥。”
邓芝没料到许樱会向他行礼,以前那些大小姐虽然也会迷恋他的容貌,却在礼仪上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态,恨不得是他跪倒在她们脚下才好,邓芝在那些女子面前虽然也依然笑意盈盈,实则内心一片冰冷。
可是许樱不同。
自从昨日第一次亲自与许樱接触,他就明显地感觉出这位美丽的女子不会看不起商人,也不会以出身自傲,更不会自恃美色而骄横。
邓芝也微微弯腰回礼,“许小姐,一大早冒昧前来,还望见谅。”
许樱说:“没关系,你我本就是邻居,平日多来往,我也喜欢。”
她可不是古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宅女,前世的她喜欢交朋友,喜欢旅游,更何况她对邓芝有着一份天生的好感,巴不得能天天看到他呢。
等等,她现在是千金大小姐,千万不能把这种话说出口,要端庄!要矜持!
邓芝说:“那么在下不胜荣幸。”说这话时,他的目光却移到了严默身上,正巧严默也在看他,两个男人四目相对,顿时空气中似乎有火花在啪啪作响。
邓芝笑了笑,在客座上坐下后,才慢条斯理地看着严默说:“严公子,你出身官宦之家,前途大好,怎么会屈居到这小小的宅院里做了管家?”
听了邓芝的话,许樱惊讶地重新打量严默,她这才发现严默身上的衣衫虽然朴素,质料却看起来颇为精致,而严默本人虽然沉默寡言,可是一举一动之间都有着普通人所没有的力道和利落。
原来,这也不是个普通人物吗?
许樱诧异了,这些不寻常的男人一个、两个往她身边靠,只是因为她现在是个美人?
许樱有点惘然,心底并没有因此而觉得骄傲,反而越发失落,原来美人真的有许多天生的特权,比如身边永远不会少了护花使者。
呵,这么说起来,她前生的失败,也是理所当然了?
许樱笑得有些惨淡,如果她因为美丽而得到了男人的爱,那么当她不再美丽了呢?花无百日红,青春美丽哪里能永驻?
她低下头,突然觉得意兴阑珊,原本因为穿越成为一位绝色美女而兴起的那一点窃喜,到此时已经彻底烟消云散。
她低头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那两个男人已经眼如飞刀地啪啪啪交战了好几个回合。
严默知道王爷将许樱许配给邓芝为妻,他不明白邓芝为什么迟迟不提这件事,反而放任许樱一个千金小姐单独外居,这不是很危险吗?原本严默就看不起商人,认为他们满脑子算计,满肚子坏水,整天就琢磨着如何多赚几个银子,满身的铜臭,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天仙般的许小姐?而邓芝得了王爷的青睐,是天大的造化和福气,还居然能够得到许樱为妻,他不是应该立刻用八抬大轿把许樱正大光明地娶回家吗?现在这样不明不白的算什么?严默在心里已经将邓芝暴打了好一顿,表面上却冷冷地回答:“人各有志。倒是邓公子,可知道什么才是这世上最珍贵的?你是生意做多了,钱赚多了,是不是习惯了什么都以利益评量得失了?”
邓芝微微一笑,回他:“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居家过日子不可一日无钱,利益得失我们每个人不都在衡量吗?只不过有人重名、重利,有人重权、重色,就不知道你严公子重的是什么了?我知道严公子一向严以律已,严正做人,想必是位重情、重义的好男儿吧?”
严默本想再讽刺邓芝几句,却没想到对方反而夸赞起他来,这个耿直厚道的男人顿时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邓芝看到严默的样子,在心中微微叹息一声: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嘛。害他白白紧张了一番,大清早就急忙跑过来侦探敌情,还以为严默舍弃大好前程是要破釜沉舟夺得美人,现在看来严默根本就是一只没牙的老虎,伤不了人。
不过,自己喜欢的女子身边多了一个暗恋者,也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事,邓芝微微皱了下眉,思量着是不是不管王爷是否会反悔,干脆顺手推舟当即把婚事办了,免得夜长梦多。
可是,他确实在犹豫,他担心的是霍淳对许樱到底是什么态度,而许樱又是否还在期盼着霍淳回头?
如果他现在真的娶了许樱,会不会反而不会带给她幸福,却替她惹来更多的麻烦和折磨?
这种种复杂的关系,真是想想都让人烦不胜烦。
他只是一介商人,就算富可敌国,在国家权势面前也一样微不足道,他到底怎么做才能确保许樱的安全,确保许樱会幸福?
许樱低头暗自伤神,严默抿嘴暗自赌气,邓芝也思虑重重,三个人都不再言语,客厅里一时有些静默。
采苹觉得这样冷待新任的总管不好,当然冷待客人更不好,于是在许樱背后悄悄地拉了拉她的衣服。
许樱回头,看到采苹拚命对她眨眼睛,她这才猛然惊醒,正要开口说话,前院的小厮又匆匆来报,这次他跑得有点急,额头上都见了汗,说:“小姐,国舅爷来访!皇宫里的岳姑姑来访!”
许樱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国舅爷应该是指的现在的小皇帝霍英的亲舅舅,也就是现任皇太后卫敏的亲哥哥卫敛。
至于皇宫里的岳姑姑,嗯,这是什么品级?女官吗?
这是怎么了?怎么她才搬家第二天,一堆人全跑到她家里来了?
听到来人是谁时,邓芝和严默极有默契地立刻站起身,严默眉宇紧锁,身体紧绷如张开的弓,邓芝则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眼底也闪过一丝隐忧。
许樱感觉到客厅里的空气变得紧张起来,她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卫敛就是害得“许樱”自杀的罪魁祸首,而皇宫里的岳姑姑,大概是皇太后卫敏身边的女官吧?
都是对她很不利的人物。
许樱顿时也紧张起来,她跟着站起身,捏紧了手中的绣柏,同时不由自主地转头看了看邓芝,邓芝也正看向她,对她轻轻一笑,说:“别怕,有我在呢。既然贵客登门,就请他们进来吧。”
看到他的笑容,许樱不知为何便悄悄松了口气,连忙点头,对小厮说:“快请贵客进来吧。”
反正她是出身贵族的千金小姐,不用亲自到大门口迎接客人,哪怕对方身分尊贵如国舅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