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扈前脚才离开,秋菊就来找当缘。
“你说小姐要见我?”
秋菊用指责的眼神看着他,“对,小姐有件事想请教当管事。”
“什么事?你知道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
这笨丫头,话说得愤慨,早就泄底了。
当缘叹口气,朝内院走去。
他很清楚小姐不会为难他这个下人,但是……
“管事,出事了!大事不好了!出事了!”
“慌慌张张的,什么事?我哪有出事啊!”当缘吹胡子瞪眼。
“不是你啊!是搜罗楼。”仆人附在当缘的耳边,细说来龙去脉。
当缘越听脸色越糟,几乎惨白。
“人呢?现在在哪?”
“正朝这里来,楼主呢?”
糟糕!来不及唤回楼主。啊!快,把这件事告诉小姐,或许小姐有办法。
当缘拚了老命,跑向内院。
也来不及敲门,他冲进书房,跟古凤玉说明事情经过。
她知道事情有轻重缓急,连忙要当缘把当燕楼的大门敞开,迎接客人。
萧铣军旗飘扬,百名精锐士兵团团围住当燕楼,将领发现当燕楼居然敞开大门,担心有诈,下马后,先派遣几名士兵进去探虚实。
“不知梁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礼!”古凤玉换上男装,迎上来者不善的军队。
“当扈呢?”萧铣坐在骏马上,睨着这个无名小卒。
“楼主正巧出门办事,小的已经派人去通知楼主,他很快就会回来。梁王有事商议,不如进入大厅,喝杯茶润喉。”古凤玉双手一拱,态度谦和。
萧铣倨傲的下马,让属下在前面开路,他尾随在后,排场十分盛大。
古凤玉面带微笑,态度从容,奉茶后就不再多说。
“怎么见着本王,你没有惴惴不安?”萧铣好奇的问。
大军压境,团团包围当燕楼,府里的人忧心忡忡,唯独他依旧从容,嘴角上扬,也没有试图探问什么事,莫非他有什么对策?
这小子看起来毛都还没有长齐,有这种本领?
“小的为什么要不安?”古凤玉深知自己的应对关系着当府上下百余条人命,心里发抖,却不准自己显露于外。欺敌之计,她一定要做到。
“我梁王军旗飘扬,军队包围当燕楼,如果一声令下,要血洗当燕楼,可是轻而易举的事。”
“梁王说的有道理,只是带兵重令,带民重法,不知道我当燕楼犯了哪一条律法,要抄家灭族?”
果然伶牙俐齿!
“损毁、窃盗墓冢。”
“有证据吗?”
“人证、物证俱在。”
“可否先让小的见一下人证?”古凤玉依旧一派轻松。
“你想杀人灭口?”
古凤玉摇头,“小的只是想见一下这人证是何方神圣,居然大胆到想陷梁王于忘恩负义的境地,这人实在是心地凶绝啊!”
“什么意思?”
“当燕楼主营运输业,天下人皆知,尤其数次帮助梁王运输粮草,功不可没,甚至不求回报,虽然我们不时兴造桥铺路,但是乡里坊间,谁提到当燕楼,不是比出大拇指?现在梁王听信小人谗言,挥军包围当燕楼,这些看在百姓们的眼底,岂不是变相告诉大家,原来为了爱国倾囊付出,得到的结果竟是满门抄斩?”
“这……”萧铣一窒,当初没有想到这么多,只想着抄了当燕楼,就可以获得大笔财富。
古凤玉靠近萧铣,低声的说:“当燕楼行善不欲人知,所以面对梁王多次要求借贷,欠金万两,几乎掏空当燕楼的财库。这些事在当楼主的指示下,从来不敢对外有任何怨言。”
什么?财库尽空?那他抄什么啊?
萧铣蹙起眉头。都怪他一时大意,没有好好的讯问那个来告密的人,搞不好他是敌营派来。该死!他该不会中计了?
“告诉当楼主,本王想起今天还有其他事,改天再登门造访。”萧铣站起身,飞快离开大厅。
“这……梁王大人,小的招呼不周吗?”古凤玉尾随在后。
“没的事!本王临时想起有件要事需要处理,你代本王向当楼主告罪,改天本王会亲自登门拜会。”
萧铣动作迅速的上马,接着收队,迅速离去。
古凤玉依旧面带微笑,缓步走进大厅,随即腿软,幸好春鹃机灵的搀扶住她,让她坐在圆凳上休息。
“小姐,你还好吧?”
“没事,只是突然有点头晕。可能是刚刚紧张过度,然后神经突然又松懈,造成的头晕目眩,休息一下就好。”
“这回真是多亏小姐机灵。”
“这方法救标不治本,只是搜罗楼的事怎么会传出去?”当扈行事缜密、低调,才能维持搜罗楼的秘密多年不外泄,就算偶有传闻,也只限于同行,加上这种见不得光的勾当一旦被公开,麻烦的恐怕还不只对手,搞不好连自己都会被拖下水,大家心知肚明,尽量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最好。
所以这次会让梁王冲着当燕楼来,恐怕是当扈已经踩到别人的地盘了。
在庞大的利益下,为了自己的生计,谁能不起身抵抗?
“小姐,你刚才不是有事要问当管事?”秋菊乘机开口。
古凤玉清了清喉咙,“当管事,我听说江桌云进城了。”
“小姐……你怎么知道?”
“当管事,你以为小姐养在深闺,就什么都不知道吗?”夏荷有点不悦,要不是卖杂货的小贩老实告诉她们,还真是被蒙在鼓里。
“你们这几名丫头,不像话!”当缘板起老脸。对主子忠心是应该的,但她们该认清谁……唉,罢了!“楼主送他们到别馆,不住楼里,小姐别胡思乱想。”
“嗯。”古凤玉颔首,什么也没有说,站起身。“我们回内院吧!”
就这样?当缘不禁愣住,“小姐……没其他事要问?”
“男人如果要变心,八匹马都拉不回来!这种事没有什么好问的。”
古凤玉走出大厅,婢女们紧跟在她身后。
一回到内院,她在桌子旁坐下,啜饮春茶。
“我之前交代的事,处理得如何?”
“已经帮小姐把信送过去,现在应该到对方的手中了。只是小姐相信他们的话吗?”
“王公子与我曾有主雇关系,为人豪爽,重义气,如果是他说的,我绝对相信,再说,他没有必要骗我。”古凤玉暗忖,希望那封信已经到学柔的手中了。“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们。”
春鹃和夏荷在她的示意下,靠近她的身边。
“什么?小姐,你要见江桌云?”
“嘘,小声点。”古凤玉睐了夏荷一眼。
“小姐,这不好吧!”沉稳的春鹃也不赞成。
“我自有打算,你们不用太担心。”
当扈接到属下的传讯,快马加鞭,从别馆赶回当燕楼,担心这百名精锐士兵会伤了他视为珍宝的凤玉。
当他回到府邸前,却不见一兵一卒,心脏差点蹦出胸口。
难道他们……
该死!
他冲进府邸,“当缘……当缘?”
“楼主,你可回来了。”当缘快步迎上前,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禀明。
当扈越听越眉飞色舞,眸底流露出满满的情意,最后不得不惊叹,这招真是高明!换成是他,也无法运筹帷幄得如此漂亮。
一时情绪激动,他连门也没敲,直接冲进古凤玉的闺房。
“啊!楼主,这……”秋菊正在帮她换下粗棉男装。
古凤玉连忙背转身子,“怎么回事?”
当扈一个箭步上前,接过丝裳,“我来好了。”
“不要!”
古凤玉的拒绝并无法撼动他的决心,不得已,只好任由他摆布。
“你们都下去吧!”
当扈帮她穿妥衣裳,让她一头黑发披散在肩后,他的指尖穿过发丝,丝滑的触感让他爱不释手。
婢女们听令,鱼贯的离开。
他将她拥入怀里,“你还是爱我的,否则你大可以不理会梁王,任由他帮我安上罪名。”
“多少家庭靠着当燕楼吃饭,我是帮那些人。”
当扈咬了下她的肩膀,轻轻的,舍不得让她疼痛。
“骗人!这辈子,除了你,我不会再娶任何女人进门。”
“那为什么要让江家误会?你有想过这样会毁了江桌云的一辈子吗?”古凤玉也咬住他的肩头,但力道不轻,几乎咬到下颚发酸才松口,深得发白的齿痕还不见血,这人的皮是牛皮吗?
“是江总坤的贪婪害了她,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同意娶江桌云进门,安排的婚宴是为了娶你,你一直都很清楚。”
“你故意混淆他们的视听。”
“这次我答应你,我会仔细考虑搜罗楼的事,至于江府的事,你别再逼我,好吗?我不想让这些不相干的人造成我们的龃龉。”
考虑搜罗楼的事?把她当成要糖吃的孩子在哄吗?古凤玉差点失笑。
“对了,这送你。”当扈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得整齐的纸张,“虽然字很丑,但是我已经很努力的练习了。等我写字有进步,再补上我自己想的给你。”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
这是她写过的诗!她的眼睛发酸。不该这样的,他根本不该拿出来。她已经作了决定,就不会心软,出尔反尔是她最不屑的行为。
“我本来撕掉不想写,但坐在桌前,忍不住拿起笔,又是写这几个字,我想我真的该投降了。”当扈轻叹一声,脸埋进她的颈窝,嗅着她的香味,才觉得心情旷然。“你如果生气,可以打我、骂我,就是不能不理我,否则我会很难过,真的。”
其实这种带着温馨的感觉很好,真的!或许继续沉溺下去,总有一天,他会觉得宁可舍弃财富,也要拥有她。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古凤玉约江桌云到当燕楼,并且是以当扈的名义邀请,这对于江家而言,很容易就获得首肯,唯一比较难的地方是,如何在神不知、鬼不觉的状况下将她带进当燕楼?
古凤玉要秋菊把平常惯穿的黄裳借给江桌云,这种做法对江桌云来说是万分委屈,所以看见她一脸气愤,古凤玉可以理解。
江桌云怒极,她长这么大,何时受过这种气?瞧瞧这身衣裳,非丝绢材质不说,还是她最不爱的鹅黄色,若非江大哥要她忍耐,还直言古凤玉是大房,能容得下她进门已经是恩惠,只要她先取得楼主的宠爱,将来要怎么放肆都可以,她才不肯穿呢!小不忍则乱大谋,这道理她当然懂,但……她就是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