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天堡大门,钟少樊坐在马背上等着商队人马将所有要运送到江南的货物打理妥当,准备出发前往江南。
厉竞骁、慕容秉叡与严骆君都站在大门外送行——事实上,几乎整个啸天堡的人都前来送行了,却独独不见花离的人影。
果然还是没出来送行哪……钟少樊满心无奈,无车又不知所以然的叹口气——他是真的不知他到底是哪里又惹她生气了,以往就算她气他、骂他,也不会不理他;但自前几天开始,她忽然对他视而不见,无论他对她说什么,她始终冻着一张脸,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感到十分不明所以,又觉得疑惑不止,加上花离根本不肯给他答案,他只好跑去找二哥问个清楚,“二哥,你最聪明了,所以一定知道花离为什么要气我吧?”
“你在意吗?”二哥当时是这么问他的。
“当然在意啊!”
“那如果我气你那么久,又不肯告诉你原因,你在不在意?”
“当然在意。”他猛点头。
“大哥呢?”
“在意。”
“那……严总管呢?”
“在意。”他仍旧想也不想就回道。
接着二哥又说了啸天堡里的一串人,而他也毫不犹豫的一一点头。
然后二哥看着他,眼中充满异样的同情,唇角却隐藏着一抹古怪的笑意,对他说道:“你就准备让花离气你一辈子吧!”
所以直到最后,他还是没得到任何答案!
到底是怎么了?她怎会就这样不理他了呢?他到底是做了什么事,让她这般的生气?他真的、真的是满头雾水呀!
“你怎么了?三当家。”站在钟少樊马匹旁,前几天刚升格为啸天堡外务总管,并被交付此番江南货运重大任务的闵仓麟,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从刚才他就一直觉得奇怪,三当家怎么老是转头往堡里看呀看的,到底是在看些什么呀?
“怪怪的……”钟少樊有些发傻似的咕哝。
“什么东西怪怪的?”
“人怪怪的……”
“人怪怪的?谁啊?”
“我。”
“你怪怪的?你哪里怪怪的?”三当家除了人呆了一点、老实了一点,也没其他地方是奇怪的呀!
他莫名叹了一口气,按着自己的心口,“这里怪怪的……”
“什么?”闵仓麟抬头看向三当家掌心熨贴的位置,从他的角度看见三当家正抚着他自己的胃袋。“怎样怪怪的?”
“就……怪怪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的感觉!”
“堵在那里?”闵仓麟扭眉,随即也跟着叹口气,抬手抚向自己的胃袋,了解似的点下头,哀怨道:“三当家,我知道你的感觉,我这里也怪怪的,就像是有个东西把整个人都堵得很不舒服。”
“你也是吗?”钟少樊讶问。
“是啊!没办法,这趟去江南是真的责任太重大啦!打从前几天开始,我就没睡过好觉,连去茅房都没办法像以前那样一路直通到底,我在想,肯定是前两天吃了太多的谟模头,都卡在肚子里,实在是憋得让人很难受啦!”
钟少樊愣愣的看着闵仓麟揪起的包子脸,“可我并没有……”
“那是因为三当家吃的谟模头还没卡得很死,我已经堵了两、三天了!”
钟少樊还是愣愣的看着闵仓麟,困惑道:“是这样吗?”
“当然是这样啊!但话说回来,你又没什么好担心的,怎会拉不出来呢?你只要负责吃饱、睡好,然后把妄想来抢商货的山贼、土匪打跑就好;我可是得安排这大队人马的吃食住宿,外加商货买卖……
“唉!不想还好,只要一想起这事,我的肚子就卡得更紧!奇怪?大当家怎么不把这份差事交给严骆君那小子来做呢?真是的,非要这样折腾人……”
阂仓麟哀怨不休的话语随风飘送,却已传不进钟少樊的耳里,因为他又不自觉抬头望向啸天堡,搜寻着连他也不知的什么东西……他就是觉得怪怪的……
“是这样吗?”他依然愣愣的问着。
“是这样啊!”闵仓麟也依然哀哀应着。
“真的是这样吗?”
“真的是这样啊!”
“肯定就是这样吗?”
“肯定就是这样啊!”
就在两人一问一答的对话中,商队已整装完毕,在离情依依的送别声中,大队人马便启程出发前往江南了。
看着远去的商货团队终于消失在道路尽头,再也看不见半点影子,啸天堡的其他人纷纷散去,回堡里做自己的工作。
厉竞骁与慕容秉叡则是边走边闲聊着——
“仓麟那小子办事能力没问题,又有点武功底子,个性也挺机伶的,但就是有时候太过粗心,让他跟着少樊,这两人同样都是少根筋,这种组合肯定会麻烦很多!”
慕容秉叡浅笑,“大哥,你就别太烦恼了,仓麟虽然粗心了一点,却挺随遇而安的,在能力上更是没问题:至于遇到比他更少根筋的少樊,他自然会把自己训练得更加积极、谨慎,他是个可造之材,这次远行江南,就当作是顺便磨练仓麟的能力吧!”“
嗯。”厉竞骁点了一下头,有些惋惜的说:“花离的个性认真,又制得住少樊那太过随意的性子,没让她一起去还真是可惜了。”
慕容秉叡儒雅的轻笑一下,像是感到很有趣似的,“这次勉强不得她。”
“所以我也没有再硬逼她啊!”
“是三弟太钝了。”那天他们跟在花离后面,把他俩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当然也把花离瞬间结冻如千年寒霜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要等三弟开窍……有得磨了!”
“这事急不得,花离的性子也得磨一磨……对了,她昨天要求的那件事,你决定如何?”
厉竞骁双眉拧了一下,让他那棱角分明的面容看起来更加凶恶,他低沉的哼了一声,没什么好气似的,“我能说不吗?”
“当然可以呀!”慕容秉叡钗扬唇笑了,“你说了算,我自然有办法说服她。”
如果面恶心善的大哥真想那么做的话,那他这个面善心恶的二弟自然会替他办妥所有事。
“哼!说得跟真的似的。”这个二弟就是有办法抓他的弱点、挑他的语病,“她想去百花楼就让她去,你派人去护住她,将她放在我的名声之下,别让任何人打她的主意。”
“知道了。”慕容秉叡点头,笑得颇兴味盎然,“等三弟回来……肯定会有一场好戏可看。”
厉竞骁也笑了,虽然看起来还是一脸的凶恶样,“一个火爆脾气、一个呆头鹅,这两人呀……之前天天上演全武行——女的追着男的打;现在花离不理他了,他反倒是觉得失落了。”
“他是我们的三弟,我们总得帮他一把,无论如何,这可是生性博爱的三弟第一次将感情专注于单一个人身上!并不是所有他收留的人,他都会那般牵挂,就像那个被花离吓跑的罗姑娘,在三弟眼中,她就只是个需要帮助的人;可花离就完全不同了……”
“可这事怎么好像只有我们两个看出来?他们那两个当事者像是浑然不觉似的!”
“观局者清,当局者迷呀!”
厉竞骁又笑了,“那我们就等着好戏上场吧!”
两人笑得就像是坐在台下看戏的观众,准备看好戏似的等着十个月后的好戏上场。
十个月后——
花离正值二八年华,转眼间,女大十八变,佳人娉婷、艳冠群芳,月兑去少女的青涩单纯,换上属于女人的娇柔妩媚;虽然琴棋书画样样不通,但凭借着绝色的容貌、从来不笑的传闻,与“花离是啸天堡堡主厉竞骁专宠的名妓”这样的名声,半年不到,便成为北方大城泉苍城百花楼赫赫有名的头牌花魁。
夜晚,华灯初上,百花楼正要开始一天的旖旎风情。
花离身穿一袭绣纹繁复的艳紫色绢质长罩,小露里面的淡紫色胸衣,再搭配珍珠缎面杏桃色长裙,看来风情万种、艳丽绝伦;一头乌黑的发丝戴上金花银钿,细致的珠串步摇垂落在她耳旁,随着头部的动作不时轻轻摇动、引人怦然。
她坐在百花楼二楼的专属房厅内,百无聊赖的等着今天准备接待的客人。
真是无聊透顶——
每天、每天都是相同的过程——陪上门来见她的客人吃饭、喝酒、聊天;拒绝那些客人开出的价码、拒绝他们提出的要求,再拒绝他们试图硬来的态度,所以最后也总是相同的结局,她用暗器把他们一一驱赶出去!
这样的事件每天都在上演,奇怪的是,她愈是冷若冰霜的对待那些人,那些人反而更是对她趋之若骛,真不知他们是喜欢被虐待,还是有钱没地方洒,就是非得来这里讨她的冷脸看!
但她一点都不觉得这样有什么意思,更糟糕的是,她根本等不到爹亲的师父,更没再遇到过认识她娘亲的人——否则以她肖似娘亲的容貌,肯定可以再追查到些许线索,所以她这十个月的时间等于是白费力气又浪费时间,在百花楼的工作真的是……无趣到了极点!
唯一算得上的好处是,因为不能让那些人发现暗器是由她所发射,所以她使暗器的能力日益精进。
也因为日子过得实在太无聊,她便把“绿时”内的暗器秘籍更加认真钻研一番—一她相信以她现在的身手,虽然可能还是没办法让钟少樊那个笨蛋对她俯首称臣,但也应该可以跟他打得不相上下。
不自觉轻叹一口气,想起那个笨蛋,她的心情其实是充满了矛盾——再过两天……再过两天……那个大笨蛋就要回来了!
当啸天堡内有事需要她时,她就会回去啸天堡帮忙:而慕容秉叡总会乘机向她提及钟少樊的状况。
譬如现在商队走到哪里,完成了哪些买卖;钟少樊的身体状况如何,或者是他又救了什么人、做了哪些善事……
慕容秉叡简直就是特意要让她知道似的,总是巨细靡遗的说给她听。
在钟少樊每次捎回来的家书里,也总会问到她是不是还在生气,却对她身在百花楼的事不加闻问……
哼!他不在乎就算了,她本就没期望那笨蛋会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或是感觉……
不过那个笨蛋好歹已知道了她就是在生他的气——回想起他离开前的那些日子,她已气到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可当他出发前往江南的那一天,她就躲在堡里暗处看着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道路尽头,当时她简直是难受得恨不得立即向他飞奔而去!
“唉……”不知道他……好不好?
虽然可以得知他的消息,但没真正看到人,她心中总是有种不踏实的感觉:但她对他的怒气直到现在都还没消——她可不打算就这么轻易的原谅他,更教她难以释怀的是,他根本连她在气他什么都搞不清楚!
“唉……”好想见到他,却又非常不想看见他那种什么都不知道的呆愣样!
好希望他可以变得机灵点……却又深知如果他不是那种老实又呆傻的个性,她根本就不可能会倾心于他。
钟少樊之所以是钟少樊,钟少樊之所以能紧紧攫获住她的心,就是因为他是个呆子呀……
好想让他知道她对他的心意,却又非常不希望是她去告诉他的;好想……好想见他,却又……好不想见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