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樊的确是个非常称职的三当家。”慕容秉叡替三弟说话。
她不置可否的冷着一张脸,“你有什么事?”
慕容秉叡收敛起脸上的优雅笑容,换上肃穆神情,诚恳说道:“我们已经听闻时家庄的剧变,还请节哀顺变。”
她看他一眼,冷淡的说:“谢谢。”
“啸天堡虽然称不上是什么金碧辉煌、富贵之家,但绝对会是衣食无缺、样样齐全,时小姐若不嫌弃,就先安心在这里住下吧!”
她的神色更冷,“这就不劳费心了,我还没缺手、断脚,自己独立生存绝对不成问题。”
钟少樊闻言,正想开口说话,就发现一左一右同时射来两道目光——一个眼神有着安抚的意味,似乎是叫他稍安勿躁:另一个则是明显又明确的叫他继续闭上嘴巴,所以他张了张口,又乖乖闭上。
慕容秉叡温雅的笑了笑,“无庸置疑,我相信时小姐绝对有能力靠自己独立生存下去,不过时家庄被灭门的事件已在江湖上掀起一波流言,由于时庄主、庄主夫人与时小姐三人的尸身遍寻不着,所以外面盛传,在事件发生的当晚有人得了渔翁之利,在神鬼不知的情况下偷走了时冢三口的尸身,并从三人的尸身中搜出了传闻中时家的传家之宝——“绿时”!”
她惊诧莫名,他怎会知道“绿时”的存在?
手指动了动,直觉想要去碰触自己颈项上的坠链,却及时克制下来——不!现在她谁也不可以轻易相信,尤其是像慕容秉叡这种看似无害却可能是城府极深的人!
他还是笑得儒雅,言词却如刀锋般锐利,“你知不知道此刻你脸上的表情明显写着——这个人怎会知道“绿时”的存在?接抟又告诉你自己,像我这样颇具城府的人是绝对不可轻易相信的。”
她的脸色一凛,眼申明显露出诧异与尖锐的怒气,就像一头做激怒却又不敢妄动的困兽。
“二哥,你不要这样欺负她!”钟少樊忽然站到两人之间,挡仆她的身形与视线——保护她的意味再明显不过:而面对慕容秉叡时,脸上则净是不苟同的表情。
“我哪是在欺负她?”慕容秉叡笑道:“我这是在教导她,江湖上十分险恶,想要不被他人看穿心思,就要把自己最真实的想法藏进最深层的心里。”
钟少樊低叫道:“你教她这个做什么?”
“既然她想在江湖历练还嫌稚女敕时就贸然出去任人宰割,那我也得尽点心意,让她在被莫名杀死前,至少不会死得不明不白。”
“二哥,你不要这样吓她!”钟少樊难得板起脸孔。
他当然知道二哥所说的都是对的,也知道二哥来这里是想帮他的忙,但他就是不喜欢二哥用这种方式吓唬她。
但慕容秉叡还是继续说:“再怎么说,她也该学会看清楚什么样的状况对她最有利才行,譬如说,江湖上早已有了关于“绿时”的传闻,身为时家庄的小姐竟然一无所知,可见她的爹、娘将她保护得太好,根本没让她真正涉足过江湖,没让她体会过江湖上的险恶!”
“而现在,如果她以为她就这样大刺刺走出去,还不会被有心人发现她仍活得好好的,那她就太天真了;她这么做不过是把自己当成标靶,让所有人有机可乘。”
“二哥,你——”钟少樊又出声想阻止慕容秉叡的说教。
“让他说完!”她却出声打断钟少樊的话语,声音冷冽如霜,“你让开!”
钟少樊转头,“咦?可是——”
“让开!”
看了看她的表情,发现她虽仍冷着一张脸,但情绪似乎已经冷静下来,只好又转头给二哥一个“不准再欺负她”的眼神,这才乖乖退到一旁。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我既愚蠢又无知,还非常的意气用事?”虽然嘴巴上还是说着不示弱的反话,但她已慢慢收敛起自身的情绪,冷静以对,知道慕容秉叡的说法确实有道理,心里也开始衡量起自己目前的状况。_
慕容秉叡笑道:“你只是刚遭逢剧变,情绪反应难免会比较大,但幸好你有很强的运气。”说完,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钟少樊。
“什么?”发现到慕容秉叡的视线,她整张冰冷的脸蛋在瞬间又裂了一道缝——什么很强的运气?她没被那头大笨牛给气昏或气死就该偷笑了,还说什么运气?她肯定是上辈子跟那头大笨牛结过什么冤仇,这辈子是专门来被他气的!
慕容秉叡又隐住一抹玩味的笑意,“啸天堡只是个单纯的商贾之家,早就远离江湖恩怨,如果你留在啸天堡,绝对不会有人想到你的隐身之处。
“而且不管“绿时”究竟藏有多少财富或是多少武功秘籍,那些对啸天堡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事物,虽然这么说也许是自夸,但比起时家庄,啸天堡的财富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而就算你把时家武功尽数练成,肯定连啸天堡的三当家都还是打不过!”
虽然慕容秉叡所说的话语不甚顺耳,但她知道他说的都是事实——只除了最后一点,也许她现在还打不过那头大笨牛,但只要让她再勤练功一、两年,她绝对有办法教他俯首称臣。
以她现在的状况,的确应该先找个隐身之处借以避开现下这波风头,就算要去百花楼等爹的师父出现,也得将自己训练成无论面临何种状况都有办法全身而退的地步,否则就真的只是把自己当成箭靶招摇饼市而已,但——
“我不需要啸天堡的施舍。”她又冷又倔的说,既然她半点都无利于啸天堡,那她留在啸天堡也只不过是因为他们的施舍而已,这点会让她的自尊过下去。
慕容秉叡微点头,“当然,我们也不会平白无故就收留一个人,你想留在啸天堡,自然就得替啸天堡工作,我们会依你的能力来分派工作给你,在这里,你再也不是什么时家的千金大小姐,凡事都得自己来,我相信这点小小的改变,你应该能适应才对。”
她静静与慕容秉叡对视,心知这啸天堡的二当家绝非等闲之辈——
他只是短短一个照面,就已看透她的本质、个性,然后顺着她的个性达成他的目的——既不激怒她,也不特别施恩给她,就只是简单明了的将实际情况说给她听。
比起来,那头大笨牛除了会激怒她,还是只会激怒她!
如果在啸天堡住下,那她肯定得好好观察慕容秉叡的言行,以便将她识人的能力训练到像他那样的地步。“你很厉害。”
他一笑,“不敢当。”知道她已是愿意在啸天堡住下。
“为什么你希望我留在啸天堡?”她还是有疑惑,毕竟像他那么精明的人,肯定知道将她留在啸天堡绝对是弊多于利,他没必要留住一个以后可能会带来麻烦的人。
“不是我希望,是——”慕容秉敷指了指站在一旁咧嘴笑出一排闪亮白牙的钟少樊。
冷然的脸蛋当然又裂了一条缝,她差点没开口骂人,觉得自己多问那个问题简直就是拿石头砸自己的脚。
自家人当然会帮自家人——由聪明、厉害的人出面帮那又笨、又蠢的人解决问题,兄弟间不都是这样吗?
不客气的狠瞪钟少樊一眼——看来她若想在啸天堡安稳的住下,就得想办法好好训练一下自己的情绪,或者她该找机会好好揍揍这头大笨牛?
“对了,还有一点。”慕容秉叡提醒道:“你最好从现在开始改掉姓氏,换个名字,你不能再姓时了。”
时花晨双眉微微一敛,知道他说的都是对的,虽然她仍心有不舍,不过……她的确必须隐瞒自己的身份,所以改变名字只是第一步而已。
她想了一下,说出她往后决定要使用的名字,“花离。”
花离——由于必须隐瞒身份,所以从进啸天堡后就改名为花离的时花晨,她的真实身份就只有三位当家及严骆君知晓。
而她住在啸天堡内的第一个条件,就是搬离钟少樊的房问,与他画清界线。
不过这个条件是在她醒来后又过了三天才得以执行——因为钟少樊以她身体还太虚弱,并不适合搬动为由,硬是把她留在他的房里休养。
而她知道以她的身体状况,肯定争不过他,只能暂时忍气吞声;但在第三天晚上,她在半梦半醒间忽然发现他就在她的床边打地铺,她这才惊觉他很有可能每个晚上都是这样睡在她旁边!
当时她整个人在瞬间弹跳起来,想要跟他拼命——他以为他是谁啊?竟敢就这样跟她共睡一房!
就算什么事都没发生,她的名声也已被他彻头彻尾的毁坏殆尽了!
于是她不顾虚弱的身体,硬是想要揍他一顿,而他则是边跑边躲,却还边护着她不让她受伤!
她气到随手抓起桌、椅就往他的身上砸去,由于声响太大,最后甚至还惊动了啸天堡的守卫来察看状况,简直是……丢脸丢到天边去!
所以当晚她就以最快的速度搬到离他最远的房间!
但这么做并没让她从此获得平静的日子,因为他还是每天替她端药送饭、递茶倒水,怎么也赶不走,让她不禁怀疑啸天堡究竟是人手太少,所以找不到半个丫鬟来照顾她?还是人手过多,让他这个三当家竟然闲到非去烦扰她不可?
休养了大半个月,她的身体终于恢复,她也从一个丫鬟的口中得知,由于啸天堡有经营药材生意,故送进她房里的补汤炖药都是一等一的上品,以致将她的身体调养得比以前更好。
这又让她察觉到——啸天堡真的很有钱。
而且她非常确定——能让啸天堡这么富有的人,绝对不可能是那头大笨牛!
今天一太早,花离醒来后,就见钟少樊端了饭菜来到她的房里,告诉她吃饱后要带她去祭拜双亲。
她匆匆吃过饭,跟着他去到一处隐密的山头,让她感到惊诧的是,那座山头离时家庄竟然需要半天的脚程——那当时,他是怎么把他们带到这里来的?
她无暇细想这个问题,因为当她一见到双亲的墓冢,整个人立刻陷入无可抑制的悲伤之中。
钟少樊替她爹、娘选的地点极好——来时的路径复杂,地点又隐密,但一出山林,便觉得柳暗花明又一村,视线乍然开阔,可以跳望到整片山中的风景。
可她无心细看美丽的风景,她静静跪在双亲墓前,不顾钟少樊就站在她身后,无声的滑下泪滴。
她蓦地想起娘亲最后托付给她的事——时家的重责大任又怎样?现在就只剩她一个人了,她还能将时家的财富与武功传给谁?
娘告诉她,只要到百花楼找到爹的师父,他就会告诉她该怎么做,但无论她怎么做,爹、娘都不可能活过来了,而杀害她双亲的凶手也已跟着过世,她该去找谁理论?她能去找谁复仇?这不公不义的事她该向谁讨回?
她静静哭着,为爹、娘哭泣,也为自己茫然的未来感到无助无依……
“唉!我最不会安慰人了。”
她哭了好一阵子,后面忽然传来这句话。
她头也不回的倔强回道:“谁要你的安慰!”只是她哽咽的声音让她原本应有的气势降低了不少。
“可是你看起来好伤心。”
“那也不关你的事!”
“可是看到你伤心,我好难过。”
她一时语塞,皱起眉,硬是挤出话,“那就别看啊!”
感觉背后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她心想,那老实的家伙肯定会依她所言,转过身不再看她了……哼!这样正好,省得她得费心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