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着白色碎花衣裙的年轻姑娘慌张地跑着,像是被什么人追赶,一个左转后,她左顾右盼,见有一艘小船停在湖边,她咬咬牙,做出出生以来最不合规矩、不合礼教的事—她撩高裙子,躲入船内。
她压低身子蹲下,却忘了船里或许有人在,当视线毫无预警的对上一个男人时,她惊愕的倒抽了口气,差点惊叫出声。
她连忙捂住唇,让抽气声消失在指间。
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原本平躺在软榻上,她一闯入,他立即撑起上身盯住她,一双漆黑的瞳眸发出锐利的冷光,让她的心直打颤,背脊紧紧抵住船舱,动也不敢动。
“人呢?那个女的到哪去了,跑那么快!”
追来了!怎么办?
符梅知道她的闯入很失礼,可现下外头有人在找她,她不能出去……
“公子,拜托你让我……”她开口央求,男人却以手撑头侧躺着,一言不发的盯着她,让她没说完的话都消失在喉咙里。
他这是在赶她吗?
但他没出声,她也就硬赖着不走,还鼓起勇气与他对视,他有一张俊美的脸孔,可身上却散发出一股冷戾气息,无声地压迫着她。
“那里有一艘船,她该不会躲在里头吧,去找找……”
听到这句话,她望向那男人,却见他不动如山,仍旧盯着她看,黑眸里不知何时还夹带了男性放肆的打量,看得她心头乱颤。
她这才惊觉,他也是男人啊,孤男寡女的待在船里,不比在外面安全……
“老大,算了,那女人身上穿的料子那么好,气质也不差,说不定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我们还是放弃,去怡红院逛逛吧。”
船舱外传来这句话后,说话声逐渐变小,她悄悄掀起帘子,见那些人果然离开了,立刻迫不及待的也想离开。
但从小到大受到的良好教养,让她没有转身就跑,而是先对着男人道谢。
“感谢公子搭救,我因为和丫鬟在街上走散了,遇上那帮人纠缠,要不是有公子帮忙,我早被他们捉住了。”
上官凛觑了她一眼,不客气地哼道:“我可没帮妳什么,倒是妳闯进我的船,打扰了我的清闲,害我头更痛。”
说完,他放下手肘,缓缓躺回枕上,伸手揉了揉愈来愈疼的头。
他撤走了所有护卫和随从,就是想安静的在船上歇着,没想到竟有人闯入,陌生的足音和气息让他心生警戒,本想自榻上爬起取剑,岂知看见的却是个十六、七岁,相貌清秀,衣着不俗,气质端庄娴雅,像是出身良好的大家闺秀,再听到外头的声音,他才知道原来她是为了躲人才闯进来的。
只是,与他何干?所以他不悦地瞪着她,但出乎意料的,她没有被他的冷脸吓哭,也没有躲开他的瞪视,反而沉稳的与他对视。
那让他忍不住好奇的打量起她,她看起来跟一般闺秀没什么不同,却特别沉稳自若,让人不注意也难。
只是性子再沉稳,也藏不住姑娘家的心思。
从她眼里,他看出了惊慌与恐惧,其中一半还是来自于他……
笑话,他岂会对她做什么!
明明是怕他的,还虚伪的向他道谢,快点还他清静他的头才不会那么痛。他疼得蹙紧眉,闭上了眼。
符梅听出了他的逐客令,歉声道:“我很抱歉打扰了公子休息,我马上就走……”看到他蹙起眉,又阖上眼,以为是自己的存在惹他心情不快,她走得更快。
但才走出船舱,她又觉得哪儿不太对……他闭眼蹙眉的模样,好像很痛苦,而且还不停揉着头……她本以为头疼只是他一时不快之语,难道他是真的犯头疼?
想到这里,她旋即转身返回,小心翼翼地接近他,果然看到他脸色极差,额头沁着汗。
“公子,你头很疼吗?”
上官凛张开眼,意外她怎么还没走,冷斥道:“与妳何干,出去!”
符梅没有动,再怎么说,他方才帮了她,现在他不舒服,她不该就这样一走了之……
“滚出去!”他实在不愿自己犯头疼的模样被人看到。
他的语气很冷、很吓人,她强压下心中的惧意,步伐坚定地走过去,从暗袖里取出一包香包给他。
“这是我亲手做的香包,里头有多种草药,还有一些香料,有安神、舒缓头疼之效。”
他瞪着她,真不明白她怎会以为他会用女人的香包?他不屑的拿过她手上的香包往地下一掷,“不需要!”
她敛下眼睫看着地上的香包,弯身捡了回来,把它拍干净后,又走向他。“公子试试看吧,我娘也有犯头疼的毛病,她说很有效……”
“如果没效呢,妳打算怎么对妳说的话负责?”他恶狠狠地打断她的话。
符梅一惊,这……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
不过,他肯定很不舒服吧,要不,他不会明明有火气了仍一直躺着……
她吸了口气,目光笔直地迎向他道:“我不是大夫,不敢说这香包一定能治头疼,但,好闻的味道往往能使身心放松,公子试试看又何妨?”
上官凛见她没有退缩,反而真诚的说服他,心底一阵错愕。
“妳知道我是谁?”该不会是早就知道他的身分,才进了他的船,演了这场戏?
她听不懂他的意思,浅笑了下,“公子不说名字,我怎会知道你是谁呢?”
她温柔的笑让他移不开眼,怔怔地望着她。
“闻闻看吧。”不管他同不同意,符梅弯就往长榻靠去,将香包凑到他鼻前。
他该骂她大胆放肆,然后将她手上的香包挥开的,但他却觉得嗅到的味道很好闻,清清淡淡的很舒服,好似真能舒缓他的头疼。
她乌黑亮丽的长发垂落在他胸口上,好美的发……上官凛心里微微骚动着,直想伸手碰触。
他在看什么?
她不明所以地随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自己的头发垂落在他胸前,更羞涩地发现她竟靠他极近,真是太不得体了。
“大小姐,妳在哪儿呀……”
“大小姐、大小姐……”
“大小姐……”
听到船舱外丫鬟雀儿和几个仆人的呼唤声,符梅回过神,匆匆想起身离开。
但他却一把捉住她的发,让她动不了,只能继续挨在榻边,她愣住,不知他为何这么做。
他又施了点力,迫使她往前倾。
对上那双漆黑漂亮的长眸,她感觉脸蛋变热了,心狂跳着。“公子,你怎么……我的丫鬟在找我,我该走了……”他的举动也未免太……
上官凛非但不放,还捉得更紧,眸底闪着愉悦又恶意的光芒。“信不信,他们会认为妳跟我在船里幽会。”
幽会跟他她简直不敢相信他对她说了什么!
她试图想抽回头发,却被他牢牢捉紧,想掰开他的手,但一碰触到那属于男人的大掌时,她感觉一烫,急急抽回手……
她的举动,让他眼眸转深。
“看来公子已经不头疼了,可以那么有精神的欺负人。”她含笑咬牙道。
他看出她生气了,但怎么还是那么温柔可人?“告诉我妳的名字,我就放开妳。”
符梅咬着下唇,她怎么能随便将自己的闺名告诉一个男人,要是他将今天的事传出去,她的名节就完了。
“不说吗?”男人眼眸闪烁着邪气,捉起她的发在唇边亲吻。
她倒抽了口气,脸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了。天啊,他竟然……
“我叫……梅儿。”
“梅花的梅?”
点点头,一发现他的手劲松了,她立即抽回头发,站起身,往后退离好几步。“公子,我真的该走了,这个香包你就收着,希望你头不会再疼。”她低着头说完,转身跑出船舱,踏上岸,头也不回的往前跑。
雀儿在外头心慌不已,以为符梅不在这附近,正想差人到别的地方找,却会看到她家小姐从湖边的小船内跑出来。“大小姐妳怎么会跑到那艘船上……”
“说来话长,我们快走吧!”她拉着雀儿快步离开,也想让脸上的热散一散。
“大小姐,幸好雀儿有找到妳,要是让大人知道我弄丢了妳,雀儿可得以死谢罪了……”雀儿泪眼汪汪。
大小姐可是当朝吏部尚书的大千金,芳龄十七,提亲的人都快将门坎踩破了,大人成天担心她会被男人拐走,他们这些当下人的自是压力甚大。
符梅边走边安慰雀儿,在走了好一段路后,忍不住回头一望。
那个男人……是哪户人家的公子呢?
她摇摇头,知道这个做什么,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不会再见面了。
她们走远后,有个做小厮打扮的年轻男子踏入那艘小船,手上大包小包的,传出了食物的香气。
“王爷,我买了烤鸭和糕点回来,吃了你就不会头疼了……”他怔了下,看到坐在榻上的男人不知在闻什么。“王爷,你手上那个是……”
上官凛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拿起香包闻了许久。
“一个姑娘给的。”
她浅浅的笑脸,她的温柔真摰烙印在他脑海里,从香包里透出的淡淡香气让他感到舒心平静,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头似乎没那么疼了……
“姑娘?哪来的姑娘?”小厮好奇极了,打开帘子瞧,湖边只有几个小孩跑过,没有年轻姑娘。
她走了。他探向船外,没看到她的人,心底一阵落寞。
低头看着那绣工精致的香包,发现上头绣了个字—梅。
梅花的梅,真的是她的名字。
他还会再见到她吗?
他凑近香包闻了又闻,胸口盈满了香气,感觉很温暖。
她不知道他是谁,却对他那么好……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