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亦菲气喘吁吁地靠着身后的古木。
没有武功,又带着伤,即使拚尽全力,她又能跑出多远,没一会,一队人马已经追上。
“邬姑娘!”
正暗道糟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令她一怔,抬头看,是张依然有些陌生的脸。
“在下周亮。”早已习惯了她这个眼神代表的含意,他主动报上名号。
邬亦菲点了点头。嗯,记起来了。
“好久不见,梁侍卫。”
“……在下姓周。”绥靖侯府的侍卫长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可以面不改色地纠正这件事,突然他注意到对手的脸色有些苍白,不禁皱眉,“邬姑娘似乎……气色不佳?”
何止是不佳,根本是受了重伤。
“不劳挂心。”邬亦菲又恢复了冷漠神色。
既然对方是绥靖侯府的人,那么她大可不必担心他们会伤害她。反正绥靖侯那个老头,还有事要求她。
周亮诧异,“邬姑娘可是受人袭击?”
“是又如何?”
“在下斗胆奉劝,姑娘伤得不轻,需要好好调养,不如随在下前往绥靖侯府,侯爷必会好生……”
“不必。”邬亦菲别过脸。
周亮观察她的气色。说实话,很糟。他又注意到对方今天臂上没有那只金色小鸟。
“邬姑娘……难道以为如今还有能力与在下谈条件吗?”怎么看,她都该束手就擒了吧。虽然少爷千叮万嘱不可伤她分毫,但如今她受了重伤,也失去了“飞天”的能力,简直就是老天赐予他的机会嘛!
邬亦菲冷冷地睨了他一眼,一边忖度着。
和绥靖侯府的人拚个玉石俱焚实在是太不值了,可如今这形势……闭目半晌,她睁开眼。罢了,就去见见那人又如何?
“好,本姑娘这次就不为难你,但这一路上,你必须护得本姑娘安全。杜侍卫,你能保证吗?”
“那是自然!咳……在下姓周。”
“起程吧。”她想起身,却发现休息过后的身体似乎更加无力,连走动都艰难。
周亮见状,赶忙上前搀扶,“邬姑娘,不如先让人背你出了这片林子,林外有马车……”
话音未落,邬亦菲突然感觉到一股浓烈的杀气。
利刃破空声传来的瞬间,周亮只觉得左臂麻痛不止,甚至来不及开口,便被重重击飞出去。
“亦菲!”
下一刻,邬亦菲整个人被飞卷而起,电光石火间,已然落入另一堵怀抱,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双不陌生的焦急眼眸。只是……是错觉吗?那黑眸深处似乎涌动着一缕金色火焰。
然而来不及细问,她的头就被按压到对方的胸口。
“亦菲,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肩膀被揽得死紧,昭示着这人的焦急和心忧,她不禁又心软,“我没事。”
“真的?”羽昶欢满眼惊恐,“可你的气色好差。”
“真的没事。”她反手握住他的,要他安心。
她本想引开来人,谁料他却自己追上来,还这么的……紧张,害她又有罪恶感了。
羽昶欢恶狠狠地瞪向周亮,“我的人也敢动,真是向天借了胆子!”
他的……人?邬亦菲眉头纠结。
周亮被那一击伤得不轻,此时又遭羽昶欢充满杀气的一瞪,不由得再退一步。
同一时刻,邬亦菲挣开他的怀抱,脸色阴沉地道:“你说谁是你的人?我没听清楚。”
他们有熟到这种程度了吗?
“你不愿意做我的人?”
“废话!”她邬亦菲不会成为任何人的东西!
两人旁若无人的互动令众人面面相觑,但下一刻的发展又让他们啧啧称奇,毕竟他们没看过邬大小姐吃瘪。
“既然不愿意就算了。”羽昶欢竟出奇的淡然。
嗯?邬亦菲挑眉。
旋即他开怀地拉过她的手,“那我做你的人,反正都是一样的,我不在乎这些,哈哈。”
白痴……邬亦菲很想破口大骂,可碍于还有另一方人马在场,决定暂时忍耐。
周亮却是一怔。
“那个大……不,邬姑娘,这位公子是?”在一片看得津津有味的人中,周亮是最先恢复过来的一个。
“不认识的人。”
“她最重要的爱人。”
异口不同声,就是这个意思了吧。
“亦菲……”哀怨,没完没了的哀怨。
“去死。”绝情,无休止的绝情。
周亮却仿佛看见一线生机,突然有些兴奋。这是不是代表,他终于有些新的消息可以带给主子了?是不是代表主子骂人的句子可以有些变化了?
“邬姑娘……”
“怎么,还要打吗?”羽昶欢几乎是立刻换上一张脸,“你们是什么人?跟苗疆那头是什么关系?”
“苗疆?”周亮一怔,“我们不……”
“他们是绥靖侯府的人,跟那群苗人无关。”邬亦菲冷声提醒。
羽昶欢有些讶异她竟然如此肯定。
“你们是绥靖侯派来的人?”他眯眼问道。
绥靖侯,平定边疆叛乱的大功臣,素有沙场第一猛将之称,他听说过。可是,他找亦菲干什么?
他越想,眉头越纠结,“难、难道这老头年纪一大把还色欲熏心,觊觎我家亦菲的美色?”
又或者,他听说中原的王公贵族会在民间搜罗美貌女子献入宫中以换取荣宠,该不是……
“老乌龟,让他死了这条心!”
“欸?不、不是呀!”看出某人显然已经陷入非常离谱的联想,周亮不得不为主子澄清。
“羽昶欢!想死是不是?你骂谁是老乌龟!”另一个替绥靖侯发声的竟是邬亦菲。
完全不明白她为何愤怒,羽昶欢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挨了一脚。
于是,好不容易插进话的周亮又再一次被晾在一边。
这……这到底要怎么向侯爷回报?
原本筋疲力尽的邬亦菲被疯子气得潜力爆发,一口气又走了好远。
“亦菲……是我错了,你不要生气。”
在羽昶欢的警告下,周亮等人当然不敢跟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离开。
并不说话,她只是愤愤地摧折挡在眼前的树枝。
“你的伤势才刚好转,不要这么用力,我来帮你。”他体贴地帮她将瞪视已久的那根碍眼枝条折断,还很狗腿地送到她眼前。
邬亦菲白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地转过头去。
他讨好地凑过去,“是我不该跟你开玩笑,我认错,你不要生气嘛。”
谁教她平日总是冷冰冰的,只有生气的时候脸色才会如此红润,可爱至极,所以他才逮到机会就想逗她。
邬亦菲却没他的好心情,“你到底是什么人?”
虽然她的记性差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让她无法确定自己以前是否见过他,但是如今她至少确定了一件事——她以前一定得罪过他!
羽昶欢根本是老天专门派来整治她的。
“我是你的昶欢啊。”他好深情地凝视她。
“什么‘你的我的’,我不认识你!”无奈佳人并不领情。
“你敢确定?”
敢!有什么不敢的?点个头,说声“是”,从此甩开这个大麻烦。可是—她可悲的良心啊……
她气得咬牙切齿。
“说不出来了吧。”羽昶欢根本是抓住了她的弱点。邬亦菲看起来冷漠,但其实骨子里很正直,昧着良心的话和事她不会说也不会做,而以她的健忘程度,更不敢肯定任何一件事的绝对性。
“就算我以前认识你,可现在对我而言你跟陌生人没两样。”邬亦菲痛恨自己的没出息。
“没关系,反正我对你不陌生,我们还是可以好好相处。”某人丝毫不气馁。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照顾你呀。”
“我不需要你照顾。”
“可是我需要你!”羽昶欢又深情款款起来。
邬亦菲欲哭无泪,她实在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招惹了这位煞星。
健忘健忘,早晚要被自己的健忘体质给害死!
末了,她唯有叹息,“羽昶欢,我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是不是?”
“对不起我的?”他怔了怔,随即像是陷入回忆。半晌,他绽出一抹略微苦涩的笑容,“你要我记得你,但你自己却忘了我,这算不算?”
邬亦菲当下说不出话来。
算不算?算不算?
邬亦菲一整天都在想着这句话。
如果那句话真是她说的……
算,当然算!虽然无心,可她确实是伤了那家伙的心。
他说那些话时,眼中的那种苦涩不是装出来的。
此时,两人已经回到之前休养的小屋,羽昶欢就靠在她身边,发出轻微的鼾声。
邬亦菲自认个性偏冷,从小很少对什么东西上心,她实在想不出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可以让一个男人为她这样执迷不悟。
想到白天羽昶欢闹别扭的样子,她不由得失笑。
真亏他说得出口。
肩膀微凉,原来是羽昶欢睡着睡着重心滑到桌面上,失去一个人的体温,半边身子都凉凉的。才认识不到一个月啊,已经开始依赖了吗?邬亦菲有些懊恼地抱住肩膀,真是可怕的“习惯”。
轻轻推了推身旁的人,“喂,会着凉的,起来到床上睡。”
羽昶欢睡眼惺忪,对着她眨了眨眼,有些犯糊涂的问:“我怎么睡着了?”
“你问我?”她哪知道。
她被他死缠烂打地带回小屋,坐下没一会他就睡着了,而且,连睡着了都死拉着她的手不放,害她动也不敢动,半边身子都麻了。
“我真是的。”他有些懊恼地坐起身,“你一定饿了,灶上还有些……”
“我不饿。”她拦住他,“你累了就去睡吧。”
羽昶欢回过头,不安写在眼底。
天……别再拿那种眼神看着我……
她终究还是败下阵来,“我不会走。”
话音未落,不意外又得到一个大大的拥抱,邬亦菲哭笑不得,只不过……已经开始下意识地接受了。
“我就知道你最好。”
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总之,她这回八成是遇到克星了,邬亦菲幽幽一叹。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许多,周亮很识相地远远派人盯紧他们,却绝不近身。羽昶欢的可怕他和属下们都见识过,谁也没胆量上前捋虎须。
邬亦菲的身体一天天的康复,但是,她依然想不通,那天的追杀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从小离家跟随师父修行,可以肯定自己没有去过苗疆,所以不可能得罪苗疆哪边的势力。可那些人下手狠辣,摆明就是要她的小命。
邬亦菲一睁眼,就是放大的俊颜,“起床吃饭喽。”
她下意识地将那张脸推开。
羽昶欢一脸受伤,不过很快又打起精神去摆放碗筷。
而邬亦菲则揉了揉眼睛,然后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肩膀上的“新朋友”。
“小羽?”
“什么?”羽昶欢一脸惊喜地回过头。
“我是在叫它!”
在羽昶欢肩膀上亲密依偎的不是那只笨鸟又是什么?可她记得金翅鸟生性多疑,小羽从不曾主动亲近她师门以外的人,他到底是……
羽昶欢皱眉,抬手轻弹肩膀上的小鸟,“差点忘了,你我还同名呢。”
小羽蹦跳到邬亦菲身上,“啾啾”地叫个不停。
“它说它已经完成任务了。”羽昶欢体贴地代为翻译。
邬亦菲挑眉道:“你又知道?”
是错觉吗?她怎么觉得他跟小羽似乎比她还要熟稔?
“当然。”羽昶欢神秘地眨了眨眼,却不继续说下去。
不再理会他,邬亦菲迳自解下小羽腿上的纸条,展开来,上头只有一个“子”字。很好,师弟还是这么惜墨如金。
“写什么?”
一边装作若无其事,一边又不停地瞄过来,邬亦菲白了他一眼,将纸条丢了过去。
他看过一扬唇,“好事呐。”
“对,我有师侄了。”邬亦菲忍不住幽叹,“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羽昶欢失笑,“怎么女人一听到下一代就会感慨这个。”换作是他,肯定是先高兴自己有了晚辈。
“男人,你不懂。”
师弟成家,她当然高兴,可多少也有些失落,加上清妙的事她又无法插手……唉,师弟妹们都能独当一面了,那她人生的下一个重心要搁往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