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快点过去吧!”她慌乱地往前走,差点与人撞上。
屠莫忍不住笑了起来,扣住她的手臂,才免去相撞的窘境。“急什么?”
“万一他跑了……”
“他现在扮成商人的模样与人谈生意,能跑去哪儿?”
“你别拉着我。”见他不放手,江芷灵低声道:“我现在可是男子模样,会引人误会。”两个男人在街上拉拉扯扯成什么样?
屠莫顺势松开她的手。“以后别扮成这样,不方便。”
江芷灵差点没笑出来,故意道:“怎么会?我喜欢穿男服,方便。”
“如果你不在意,我也没什么可在意的。”屠莫耸耸肩。
他是什么意思?即使她扮成男子,他也不会在意别人的目光吗?江芷灵疑惑地蹙着眉心。
“屠莫,我……我……”她一脸懊恼不知该怎么说。如果他们两人都在现代,她不会如此扭捏,有很大的机率会与他交往,毕竟她不讨厌他,两人也聊得来,只是……
见她一脸犹疑为难,屠莫也没懊恼。他一直晓得她孳孳念念的是什么。
“你不能一直逃避,你现在在这里。”他沉声道,黑亮的眸子直直望进她眼底。
江芷灵无法面对他坦荡的眼神,狼狈地转开视线。“我……我知道,再给我一点时间。”
屠莫爽快地点头。“好,不逼你。”
就如驯马一样,不能操之过急,缰绳该紧的时候得紧,该松的时候得松,他有的是时间与耐心。
抓到胖子后,屠莫并没将他往官府送,倒是关在自家地窖里。他倒要瞧瞧谁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人劫走。
此次风声掩得密实,连衙门的贺大人也不给知道,他找了信得过的部下去问话,不吐实就用刑,就不信那胖子能捱得过几顿打。当初是他太轻忽,没料到黑衣人还有同伙,更没想到竟有如此大本事劫狱,末了还买凶杀人,想让江芷灵永远都开不了口。
屠莫两兄弟一壶茶都没喝完,下人便来报,胖子已经招了。
“有没有一炷香啊?”屠孟忍不住笑出来。早知道那么不禁打,当初就先拿胖子开刀,两、三下什么都招了。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当初没对黑衣人用私刑,主要是顾忌官府,他们可是善良百姓,怎么能动私刑,那可是犯法的,好歹也得给官府留点面子,不能让贺大人难做人。
再者当初主要是想让黑衣人以为翠娘出卖他们,再从中套话,让他们把翠娘拉下水,互相指证,谁料到发展出人意表,翠娘不知为何藏在金库中,还失了记忆,更别说只剩个皮相,里头都换了。
进了地窖,就听到胖子痛苦的申吟声,一见他下来,属下立即拿着鞭子站到一旁,还不忘对着胖子警告:“公子问你什么答什么,否则扒下你一层皮!”鞭子往地上一甩,啪哒的声响把胖子震得哭嚎,身上的鲜血随着他抖动流下肚皮。
屠孟瞧着有些想笑,但还是忍着站到一旁,屠莫问道:“把你跟翠娘的来历说说。”
“小时候闹饥荒,家里把我卖了,卖……了一两……”
屠孟笑得都要捶墙了。
“简洁点,小时候的事不用提了。”屠莫皱眉,直接切入重点。“除了你们四人及翠娘外,还有几个同伙?”
胖子哽咽道:“还有一个。”
“是谁?在哪儿?什么模样?”
“不知道,他总戴着人皮面具,通常都是他谋划,翠娘还有我们四个去做。后来翠娘说要拆伙,虽然我们不是很高兴,但当初说过要走随时能走,这次是最后一次……”
江芷灵坐在地窖楼梯口,静静听着胖子说着翠娘与他们的合作。那天晚上,他们会来钱庄是因为接到面具人的通知,翠娘已经打点好一切,还给了他们机关图与库房图。
都合作四、五年了,他们怎会怀疑翠娘跟面具人?于是进了密道,照着图上说的走,果然没遇上机关,是进了库房发现翠娘才觉得蹊跷。
被关入地牢后,他们认定了是面具人与翠娘共谋陷害,也决定第二天对官老爷和盘托出,没想面具人却来相救,只是翠娘的背叛让双方信任崩解,无法再合作,面具人会来救他们不过是最后的义气,以后各走各的路。
至于买凶杀人是另外三个人的主意,不关他的事,他也反对过,但没人听他的。
胖子的话与江芷灵想的差不了多少,但难题还是没解——谁将她打晕了丢在库房里?面具人又是谁?
“翠娘可有害怕的东西?”
屠莫的话语让江芷灵来了精神。
胖子一脸困惑。“害怕的东西?老鼠跟蛇吧,她也不爱吃羊肉。”
江芷灵掩着嘴,差点没笑出来,听见屠孟笑着问:“除了这些呢?她到了燕城后可有反常的地方,或者你们之间有无争吵内哄?”
胖子迟疑了下后才道:“翠娘跟面具人吵过几次,但我没亲耳听到,是老李说的。”
“老李跟另外两个人现在在哪?”
胖子迟疑着不肯说,被鞭了两下后才哭哭啼啼地讲了藏身处。
江芷灵叹口气,起身往外走,对着守在门口的护卫点头致意后才迈步往前。天色已近黄昏,夕阳斜斜地映照在亭阁上,灿烂得教人睁不开眼。
她低头瞧着长长的影子,漫无目的地绕着园子走。屠莫走到她身后时,她正出神地望着远方的云彩,忽地想起一首有名的诗句——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遥远的一方,家人朋友是否安好?是否与她观看同样的夕阳、月亮,同样缅怀,慨叹那些失去的美好时光?
“想什么?”
她眨了下睫毛,轻声道:“没有。”
他觉得她又在想家了,却识相地没探问,不想碰触她的痛处,转开话题。“你还真是不听话,让你别去地窖,你偏要去。”
“我只是想听他讲话,幸运的话说不定能想起什么。”她不以为意地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会被吓到的。”
原以为他要接着谈胖子的事,他却又转了话题。“马儿送来了,一起去看。”
想到小白马,江芷灵心情好了一点。
“你不是想赶羊吗?改天带你去。”屠莫说道。
江芷灵狐疑地瞥他一眼,一抹灵光闪过——他是见她心情不好想开解自己吗?
“屠莫,你不是讨厌翠娘吗?”
他奇怪地看她一眼。“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我是说……”她指着自己的脸。“你不介意?”再怎么说她也顶着翠娘的脸皮啊!
“原来你在意这个?”他恍然大悟。
“我不在意,是你在意。”她有什么好在意的,翠娘可是个美人。
“一开始是有点不喜欢,但现在不会。”他领着她往马厩走去,别有深意地问道:“你呢,讨厌我吗?”
她警觉地望向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屠莫扬眉。“怎么,你问得我问不得?”
她一脸尴尬。“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有点突然……我没认真想过……”
“我知道你不讨厌我。”他代她答了。
江芷灵瞥他一眼,还真有信心。“不讨厌不等于喜欢,我也不讨厌屠孟。”跟屠莫在一起她并不是那么抗拒,只是他一副吃定自己的态度让她不爽。
“你喜欢屠孟?”他不高兴地沉下脸。
她不假思索地反驳道:“我什么时候说喜欢他了?”
他忽然露出笑容,像只餍足的老虎。发觉自己被套话,江芷灵怒道:“我也没说不喜欢他。”
他一副我明白的表情,还故意吹声口哨。
他自大的态度彻底把她惹毛,她不假思索,出手捶了他一拳。“幼稚!”
她气呼呼的模样把他逗乐了,见她转身要走,屠莫马厩也不去了,拉住她的手。
“这样就生气了?”
她斜睨着他,气还没消,脸颊气鼓鼓的。
“别恼。”他拉着她的手继续往马厩走。
她挣月兑不开,愠道:“你们男人真的很无赖。”
他停下脚步,低头瞅着她,神情认真。“我是无赖的人吗?江芷灵。”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真正的名字,莫名地让她心一紧,怒气让不知所措取代。
见她垂眼不说话,屠莫叹口气,挑明道:“你啊,瞧着坚强却又软弱多愁,脾气跟我比起来不遑多让;小蓉说起的时候我还愣了下,后来想想,你的确是个不错的姑娘,我的个性就是如此,错了便认,想通了就去做,没什么好为难的,以为你是翠娘时,我态度是不好,可后来发现错了,我可有再与你为难?”
她摇头。她欣赏的便是他的坦荡与气度,虽然他疑心病重,却不是气量狭小的人。
“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他握紧她的手。
她默不作声,低着头点了两下。
“不生气了?”
她摇头。
他勾起笑。“走吧,我教你怎么选马。”
翌日
因着越菡蓉与罗通的意气之争,江芷灵只得以翠娘的身份出现在“满福楼”,那儿人多,只要有人证明她还健在便行,没必要特意与罗通见面,他那人难缠又不讲理,还是不见面的好,免得出错。
她在人前装装样子,学学翠娘的模样还行,就怕深入交谈,撑不到两分钟就露馅。
对演员她是佩服的,自己偏偏不是那块料,要她扮演别人,又是性格差那么多的,实在做不来。
“翠姐姐,听说屠大哥给你买了匹马?”越菡蓉一脸贼笑。
江芷灵瞥她一眼。“你别又来闹人。”
“我没。”越菡蓉喊冤。“你真冤枉我了。”
“少给我装可怜,以后再乱说话我不理你。”江芷灵瞪她,就她一句话把事情都搅乱了。
越菡蓉叹气。“屠大哥真可怜,遇上你这样绝情绝义的。”
她又好气又好笑。“八字都没一撇,说得像是我始乱终弃。”虽然他们现在有了一点进展,她却不想告诉越菡蓉,免得她来调侃自己。
“那你说说屠大哥哪里不好,为什么不喜欢他?”
江芷灵故意反问:“那你说说,为什么不喜欢屠莫?”
原以为会把越菡蓉问住,没想到她兴致高昂地说:“不是明摆着吗?屠大哥当我是妹子,我当他是大哥,没对上眼。你不同,明明对上了,你又转开,不是折腾人吗?”
她有这么恶劣吗?江芷灵不服道:“我怎么没感觉我们有对上眼?”
“你就是个睁眼说瞎话的。”越菡蓉谴责地看着她。
“越说越离谱,算了……”她制止她再讲下去,虽然古人早熟,但跟一个十四、五岁的女生讨论感情实在怪异。
“瞧,是不是,我们都要说到点上了,你就烦了、心虚了,不让我讲,把眼睛都转开了。”越菡蓉指责地说。
江芷灵长长地叹口气。“可不可以不要说了,我头都痛了。”
“我知道,你想找你父母,想离开燕城对吧?”
她惊讶地看着她。“谁跟你说……”
“是孟哥哥说的,你五岁与父母失散,自小行乞度日,最大的心愿便是找到爹娘,一家人团圆。”越菡蓉叹气,怜悯地看着她。
死屠孟!江芷灵真想把他挫骨扬灰,顺带拿针线缝上他的嘴。怎么会有这么多嘴的男人?!
“你别听他胡扯。”她受不了地翻白眼。屠孟答应守密,无法跟越菡蓉说附身的事,便替她杜撰了一个凄苦身世。
越菡蓉一脸吃惊。“孟哥哥骗我吗?”
“他——”
“翠娘,真是你。”赵梧走到她们这一桌。“身体都好了?”
江芷灵赶忙放下筷子,拉出一抹甜笑。“都好了。”
“那天可真是把我吓坏了。”赵梧不请自坐。“后来去看了你几次,都没说上话。”去见她时,她不是喝药睡了,就是有气无力,面色苍白。
“怎么,我都成摆饰了?”越菡蓉蹙眉。
“咦,小蓉什么时候回来的?”赵梧随口问。
越菡蓉噗哧笑出来。“我都回来一个多月了。”
他们都是商贾之家,祖父一辈便有来往,打小认识,只是交情一般,但赵梧好相处,不像罗通那样惹人厌烦,因此见着面也会说上几句。
“是我疏忽了。”赵梧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