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在赵府养病的封清澜病情并未好转,不仅咳嗽加剧,一日里有大半的时间都在昏睡。
“爹,怎么都这么多日了,澜表哥的病非但没好,还越来越严重?”与父亲一块进来的赵楠贞,看见闭着眼睡着的表哥猛烈的咳了一阵,担心的问道。
赵全荣安抚女儿,“大夫不是说了,他是泡在水里着了寒,才会病情反复,只要放宽心休养、按时服药,几日后便能痊愈。”
这时,望见沉睡的封清澜似乎在喃喃呓语着什么,赵楠贞靠近倾听,隐约从他含糊不清的话里,听出他反反复覆说着两个字——凤喜。
娇容不禁掠过一抹怒气,他竟然这么挂念那奴婢,连昏睡中都叫着她的名字!
他之所以病情反复,怕也是因为前两日非要拖着病体前往珍珑轩,再次着了凉的缘故吧。
那日她陪着他过去,他又亲笔再绘下几幅凤喜的肖像,吩咐底下的人将画像张贴在各处城门,还打发那些下人派往附近各地去寻找,对她的看重可见一斑。
见女儿忽然面露怒色,赵全荣不解的问。“楠贞,怎么了?。”
“没什么。”
这时,一名下人进来禀告,“老爷、小姐,凤喜姑娘来了。”
她竟然没死?赵楠贞顿时眉头紧蹙。“她人呢?”
“就等在外头。”
赵楠贞沉吟了下,吩咐道:“先别让她进来,我去见见她。”
赵全荣不解的问:“清澜这几日不是在找她吗,让她直接进来不就得了?”
“我有事想同她说,爹您先回房吧。”
赵全荣虽然感到疑惑,不晓得女儿究竟想做什么,但又想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行去处理,便依言先出了房门,一看到凤喜,还来不及关心几句,便见女儿走了出来,他只好微微朝凤喜点了个头,率先离去。
赵楠贞看到一脸焦急的凤喜,讶异的朝她左脸上那道伤疤多看了眼。
“表小姐,我能进去探望少爷了吗?”方才她想直接进去,却被一名婢女给拦了下来。
“你跟我过来,我有话要同你说。”
“是少爷出了什么事吗?”凤喜神色一凛,语气急切的追问。
“他病了,现下正睡着,你别进去吵他,跟我来。”赵楠贞冷冷说完,领着她走到园子里。
凤喜跟着她,按捺着忧急的心情询问,“不知表小姐有什么话要同奴婢说?”
“澜表哥前几日已向我求亲。”话里透着几分炫耀的意味,说完,她暗自留意着凤喜的神情。
果不其然,凤喜一脸震愕,还带着伤的身子微微晃了下,眼前有一瞬间黑了黑,缓过来后,她艰涩的出声,“少爷怎么会突然向表小姐求亲?”
瞅见她震惊的表情,赵楠贞心头很是不悦,这奴婢果然对澜表哥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澜表哥本就有此意,那日来访,由于有事要办,才来不及提起此事,这次他搭的船沉了,恰巧被我所救……”
不等她说完,凤喜吃惊的质问,“怎么会是你救了少爷?那日分明是我将少爷送到岸上。”
赵楠贞早已想好了一套应付的说词,慢条斯理的说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那日我上香回来,行经朔江边时,瞟见有人在江里快要灭顶了,命人救上岸后,才发现竟是澜表哥。”
凤喜怀疑的望着赵楠贞,她分明就将少爷送到岸上,少爷又怎么可能会沉在江里?
赵楠贞被看得有些心虚,眼神下意识的回避,但下一瞬,她便理直气壮的瞪回去。“怎么,你怀疑我说的话?或许你是曾将他送上岸,但兴许他后来又被冲进江里了。”
当日看见她将澜表哥送上岸的只有幸儿和两名轿夫,她早已嘱咐过他们不可对任何人提及此事。
凤喜隐约看出了赵楠贞特意同她说这些话,一来是在警告她,少爷是她所救,二来是告诉她少爷要娶她的事。
但她不太明白,她只不过是区区一个侍婢,何必劳烦她亲自对她说这些?
可此刻不是探究的时候,她一心挂念着少爷的情况,急着想去见他。“或许事情就如表小姐所言,那奴婢能去看少爷了吗?”
赵楠贞冷冷吩咐了句,“你进去后别吵醒他。”
凤喜没再多言,转身朝封清澜所住的屋里走去。
进了房里,她走近床边,望见躺在床榻上的封清澜,她眼睛眨也不眨的凝睇着他,满腔的思念瞬间倾泄而出。
见他微攒着眉,脸色憔悴苍白,她好心疼。
抬起手想抚模他的脸,却被跟着进来的赵楠贞喝斥。
“你想做什么?澜表哥是你这贱婢能碰的吗?”
她脸色一白,急忙收回手。
赵楠贞走到她身侧,压低了嗓音警告道:“别忘了你的身分,不要痴心妄想,否则别怪我不留情,让澜表哥撵你走。”
凤喜十指紧掐着手心,克制着愤怒的心绪,转过身面对她,不卑不亢的说道:“表小姐不用担心,奴婢时时刻刻都谨守着本分,不敢有非分之想,方才奴婢只是担心少爷的病,想探探他的额头,看他是不是发烧了。”
赵楠贞冷瞟她一眼。“最好是如此。你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
凤喜动也没动,直视着她说道,“奴婢是少爷的贴身侍婢,有责任要照顾少爷。”
“你话说得倒好听,这些日子澜表哥病了,你人在哪里?”赵楠贞质问。
“奴婢被水冲到了别处,昏迷数日,直至前日才醒来。”
她说一句凤喜就顶一句,赵楠贞再也受不了地怒道:“哼,你也不看看你那张脸,还不退下,是想吓着澜表哥吗?”
凤喜下意识的抬手捂住左颊,那日在江里时,她被尖锐之物划伤了脸,伤口沿着眼下一直到腮颊,由于伤处很深,此刻还未结疤。
她忽然想到,日后她的脸上可能会留下疤痕,心头不由得一窒,若是她毁容了,少爷会不会嫌弃她,不让她再留在他身边?
见她无话可答,赵楠贞得意的赶人。
“还不下去?”
“凤喜!”封清澜这时无预警地醒来,睁开眼,乍见找了数日的凤喜就站在床边,他惊喜的坐起了身子,情不自禁的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奴婢刚回来,奴婢离开少爷这么多日,还请少爷恕罪。”他的力道让她的手有些疼,但她一点也不介意,能这样被少爷牢牢的握着手,她心里很欢喜。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蹙凝的眉心终于舒展开来,眼底的忧色也一扫而空,空悬了几日的心,在见到她后,终于能安然落回心口,清俊的面容荡开浓浓的喜悦之色。
瞧见这一幕的赵楠贞,愤怒的目光紧盯着他紧握着凤喜的手上。她压下心头的恼火,上前刻意扶着他说道:“澜表哥病还没好,快躺着。”
“我不要紧了。”封清澜这才发觉自个儿有些失态,连忙收回了手,然而看向她的目光却忽地一凝,“你的脸怎么了?!”横在她脸上的那道伤疤,令他心口宛如被人拿鞭子狠狠抽了一下。
凤喜目光飘移,赶紧抬手遮住受伤的脸颊。
“怎么受伤的?”不等她回答,他紧蹙眉峰追问。
“是那日在江里时,不慎被尖锐之物刺伤的。”她垂首答道。
封清澜看向赵楠贞道:“贞妹,劳你去请大夫过来。”
“澜表哥哪儿不舒服吗?”突听他要请大夫,赵楠贞一时没有多想。
“不是我,让大夫替凤喜瞧瞧。”
闻言,赵楠贞暗地里瞪了她一眼。
凤喜心头滑过一丝暖意,但一思及他要娶赵楠贞为妻,很快又被一股酸涩掩盖。
夫离开后,封清澜站在床榻边,望着凤喜苍白的睑色,不禁轻斥道:“你受了这么重的内伤,怎么不调养好再回来?”适才大夫说她除了脸上的伤,还受了不轻的内伤,他询问之下,她才说出她先前被江水冲走,昏迷了几日才醒来,他心疼她身上的伤,语气不自觉重了些。
“奴婢担心少爷。”凤喜轻声回了句。带着伤一路赶到孚城,她身子已疲惫得快撑不住,但好不容易才找着少爷,她舍不得就这样昏睡过去,想再多看他几眼。
闻言,知她定是心中记挂着他,眸色不禁柔了几分,见她脸上那掩不住的倦容,他温声道:“是不是很累了?再忍一下,等厨房熬好药,喝了后再睡。”
“是。”凤喜轻点螓首。
陪在一旁的赵楠贞见他对凤喜不自觉流露的怜惜,不由暗恼在心,硬是打断道:“澜表哥,你的病还未好,还是快回房歇着吧。”
想起他的病,凤喜也连忙道:“是啊,少爷,您快回去休息。”她起身下榻想送他回房。
他伸手按着她的肩,阻止她下床。“你躺好,不准下来。”
“少爷,奴婢没事。”
她跟了他十几年,他岂会看不出她在逞强。“等你喝完药我便回去一这几日你就留在房里好好养伤,不用伺候我。”
“少爷,奴婢……”
她急着想表明自个儿的伤不会妨碍她服侍他,但才刚开口,便被他打断。
“你不听我的话了吗?”
“奴婢不敢。”
“这几日你就好好养伤,知道吗?”
“是。”明白少爷是体恤她的伤,凤喜心头感激,可即使如此,她仍想随侍在他身边。
不久,下人送来汤药,封清澜接过,亲自为她吹凉后再送到她手上。凤喜接过药碗,想到这是少爷替她吹凉的药,嘴里丝毫感觉不到汤药的苦味,只觉得喝下的是满满的蜜汁。
看着这一幕的赵楠贞绞紧了手里的丝绢,暗暗朝凤喜投去一抹嫉恨的眼神,抬头看向封清澜时,脸上又漾起温婉的柔笑。
“澜表哥,凤喜喝完药了,你该放心回房歇息了吧。”
“是呀,少爷,您快回房歇着吧。”担心他的身子,凤喜也催道。
封清澜点点头。“嗯,你好好休息。”知他若继续留下来,她定然无法安心入睡,交代了句,便走出房间。
赵楠贞跟在他身后,离开前还回头恶狠狠地瞪了凤喜一眼。
凤喜此时再也熬不住了,闭上眼沉沉睡去。
封清澜回房后,交代服侍他的小厮道:“凤喜有伤在身,你回珍珑轩去,让木管事派个伶俐一点的丫头过来。”这里毕竟不是自个儿的地方,他不好随意使唤这里的下人,只好从珍珑轩里调人过来。先前凤喜还未回来时,他便有意搬离赵府,住到珍珑轩去,但赵楠贞一再挽留,他盛情难却这才留下。
“是。”
小厮应了声,转身正要出去,他似乎又突然想起什么,出声把人叫住。
“等一下,还是我亲自过去一趟。”不久后,封清澜从珍珑轩带回一只玉镯和一个仆妇。
他让带回来的那名仆妇先留在外头,自个儿轻声走进凤喜房里,站在床榻旁看着她的睡颜,他轻轻抬起她的手,将带回来的那只羊脂玉镯小心套进她腕上。
凤喜是习武之人,警觉性自然比常人高,有人碰触她,即使熟睡中也会惊醒,不过现下靠近她的人,身上传来一股令她安心的熟悉气息,她直觉这人不会伤害她。
因此她并不像往常那般倏然惊醒,而是缓缓从沉睡中睁开眼,发现是自家少爷,她想坐起身,却被他制止了。
“别起来,闭上眼,好好歇着。”他低柔的嗓音带着丝疼宠般的诱哄。
“是。”她听从他的话,柔顺的阖上眼。
隐隐察觉到彷佛有人在抚模着她的发丝,那抚触好温柔好温柔,她安静的闭着眼不敢动。
须臾,她隐约感觉到少爷似是走了,想睁开眼,但这时浓浓的睡意再度席卷而来,眼皮顿时沉重得再也撑不开。
封清澜离开房间后一交代那名仆妇,“凤喜现下睡着了,你别进去吵她,这几日你小心照顾她,知道吗?”
“是,奴婢会照顾好凤喜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