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真的大条了。
粮行内,严孟轩半醉半醒的瘫坐在椅上,伸手指着急奔入店的袁檡跟严沁亮,对那些他从赌坊带回来的几名大汉说:“瞧瞧,这一对丑男女,男的叫『无言』,女的则是『无盐』,是不是绝配?哈哈哈……”
“哈哈哈……”几名大汉哄堂大笑。
但除了他们,在场的其他人,包括一些上门的客人都笑不出来。
小曼气炸了,但见主子没说话,她又瞪向谈起生意经就头头是道的丑一,却见他也封口,是怎样?
说的话真伤人啊!虽然,在初初被取了无言这个名字时,袁檡也想到了无盐之貌,但那是未了解严沁亮之前,此时,他冒火的黑眸,瞪视着严孟轩,再想到严孟蓉,要让严沁亮摆月兑这种不公平待遇生活的越来越强烈。
“不管是无言或无盐,都比老是伸手要钱的少爷乞丐要强上太多。”他眼神鹫悍的道。
严孟轩脸色丕变,拍了桌子一下,“你说什么?!”
他冷笑,“我有说错?在座的没人像你这个败家子一样,手心永远向上,跟一个乞丐有何差别?”
严孟轩眼眸半眯,握拳就起身上前想要揍人,无奈喝太多酒,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只能道:“给我滚出去!你这丑八怪凭什么教训我?本少爷是衔着金汤匙出生的!”
几名大汉见状原本还嬉皮笑脸的,但在看到袁檡那一双气势迫人的黑眸时,很快的交换一下目光,其中一人立即走上前,“严少爷,银票拿来,我们还有活儿要干。”
严孟轩撇撇嘴角,指着严沁亮,“给钱。”
“乞丐!”袁檡不屑的冷嗤一声。
他脸色铁青,又看到严沁亮杵着不动,气得朝她大呼小叫。“你干什么?本少爷不过去赌场溜达溜达,花了一点点钱,你不给钱是怎样?要让本少爷丢脸吗?!”
“可是上回……那些单据都还没完全还清。”她压抑着已在胸口燃烧的怒火,先是严孟蓉,现在是严孟轩,她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忍下去。
偏偏有人在这时候,再提一桶油浇上来,“看到了吧,你再让他们予取予求,凭你一己之力能护得了严家粮行?这些乌烟瘴气的鸟事将永无止境,当你累到老死,也只能跟严家列祖列宗跪地谢罪,你觉得呢?”袁檡以只有她听到的声音道。
到此为止了!她双手倏地一握,一连深吸好几口气后,才一字一字的对着严孟轩道:“我不能给也不会再给,但从今天开始,只要你每天在店内当伙计,一次三个时辰,我会给你工资,让你偿还赌债。”
“哇,严少爷一下子沦落为伙计,看样子回到百花楼,花魁的房间是进不去了。”
一名大汉出言调侃,让严孟轩的俊脸涨得红通通的。
“哼,她是什么东西?这粮行是我的,我要怎么花钱是我的事,就算将粮行卖了,也是我说了算!”他气呼呼地走到柜台,粗鲁的推开账房,伸手就要拿抽斗的银票,但破天荒的,严沁亮上前早一步抢走银票,头一回语气坚定的瞪着他,“这不是你的钱,要钱自己赚!”
这根本是要让他下不了台!严孟轩恼羞成怒,突然将抽斗、算盘就往她砸过去——
“砰!乒乒乓乓——”
袁檡动作迅速的一把将她拉开,但没打到她,严孟轩更火了,干脆将桌椅一张张的踢翻,就连备给客人饮用的茶水杯也全摔落在地,砸得一地碎片狼藉,让店内顿时乱成一团。
客人慌慌张张的闪躲逃离,有客人尖叫着跑出店外,严沁亮想去阻挡严孟轩,但手臂却被袁檡紧紧扣着。
“放开我,客人被砸到就惨了!”她看着一名跌倒在地的客人,心急不已。
严孟轩丢得气喘吁吁,对小曼、老账房等人劝阻的话置若罔闻,在看到袁檡放开严沁亮的手,跑到另一边去扶起倒地的客人时,他趁此机会顺手在地上捡起称重用的秤锤用力丢向背对着自己的严沁亮。
“小心,大小姐!”站在门口的小曼吓得大叫。
严沁亮直觉的转头,就见那秤锤已直直的朝她的脸飞来,他当下脸色惨白,已经来不及闪开了。
小曼蒙住脸发出尖叫声,“啊——”
倏地,一个身影似闪电般疾窜上前,就在迅雷不及掩耳间,一手揪住严沁亮将她护在自己怀里,另一手扣住那秤锤。
顿时,众人傻眼,是眼花看错了吗?一向慢吞吞走路的无言竟能移动得这么快,还能抓住秤锤?!
严沁亮喘着气,她以为闪不掉了,可——怎么会是无言救了她?她的心扑通狂跳,呆呆的抬头看他,但下一秒,她就意识到这姿势不太合宜,他男性的体温贴着她,也护卫着她,可男女授受不亲啊。
她急急的闪离他温暖而宽厚的怀抱,习惯性的站到他身前,面对怒气冲冲的严孟轩。
这个笨蛋!黑眸一闪而过一道愠怒的火花,袁檡再度扣住她的手臂。
她一愣,不解的回头看他,就见他恶狠狠的瞪她一眼,威胁意味浓厚。在她还困惑不解时,他已经上前一步,站在她身前,她这才恍然明白,那一眼是威胁她不准再站到他身前。
她喉咙酸酸的,胸口却暖暖的,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意识到他是如此高大又强壮。
严孟轩走上前,尽避袁檡的神情凌厉,还露了身手,但他才没将他放在眼底,他语带不屑的看向严沁亮,“你这只老母鸡,我早就知道你在发花痴了,也难怪,只有捡回来的男人才愿意要你。”
“你在胡说什么?”她脸色刷地一白。
“我胡说?谁不知道你到哪里都带着他,省吃俭用的买给他吃穿,却连给个银两让我花用都舍不得,叫我在乡亲面前丢脸!”他脸红脖子粗的朝她吼叫。
“根本就没那回事,而是你已经那得够多了!”她被激的咬牙低吼,但也知道不该再争执下去,总是在自家店内,姊弟失和对骂,既失态又丢脸。
但严孟轩哪管那么多,就是要羞辱她,“有他多吗?哼,我看他应该让你在床上哎哎叫、销魂申吟很多回吧,当然……”
闻言,袁檡努力压抑下来的怒火在瞬间被点燃,漫天盖地的狂烧起来,他目光一厉,握拳就朝严孟轩的肚子狠挥过去。
“噢!”严孟轩痛呼一声,抱着肚子撞到墙上,重摔落地。
众人再次目瞪口呆,就连严沁亮、小曼亦然。
严孟轩吃痛地撑起身,擦拭一下嘴角,一见到手上血渍,立刻抬头就要骂人,但一看到那双发狠的冷眸紧盯着自己,想要将他碎尸万段,他悚然一惊,竟然不敢说话。
“这怎么回事?”
罢下马车的严欣看着店内的一片混乱,还有儿子趴地的惨样,气得脸涨红,急急的扶起狼狈不堪的儿子,又听到儿子说了声“是丑八怪打我”。她更是气得眼冒金星,“你竟敢打我儿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对,而且我更想打你这个明明徐娘半老还不认老,打扮得像年轻姑娘的老妖婆!”袁檡满口不屑,瞪着她浓妆艳抹的脸更是一脸鄙夷。
围观的众人先是瞪大了眼,接着笑意就浮现眼眸,不过老账房和小曼等人为了生计着想,只能努力憋着不敢笑出来。
可是他们不笑,不代表严欣看不出来,穿戴得金光闪闪的她又羞又气,颤抖着手直指着袁檡,“你吃我的、住我的……”
“我吃住你什么了?严沁亮这个庶女吃得好不好,我就吃得好不好,我住的也是严沁亮处处可见斑驳的偏僻院落的一个小房间,又干卿底事?”不理会严沁亮拉扯他的袖子示意他别说了,他咄咄逼人的继续道:“严家里,只有她这个有责任心的庶女在忙碌赚钱养家,结果呢,你们这些拿她的钱吃住花用的人却嫌她黑嫌她丑,极尽欺负之能事,她已过及笄,又有谁在乎她的婚事?”
“她、她可是我们养大的!”被当众嘲讽,严欣气急败坏的驳斥。
“是啊,没有她,这家粮行早就烟消云散,你应该还没有白痴到不知你的亲生儿女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废物吧?”他毫不客气的批评,而某人还用力扯他的袖子要他住嘴。
严欣脸色难看,“关你什么事?还是说你是她的男人,自认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对,我就是她的男人!”他还理所当然的承认了。
“好啊!”有人拍手叫好,有人则以眼神给他赞许。
而严沁亮根本傻了,不仅不扯他的袖子了,还错愕到连话都不会说。
小曼直觉的用力拍手,但在严欣狠狠瞪过去时,马上从拍手还为拍袖子,“有灰尘,哈,哈。”
“原来你们早已暗度陈仓,真是伤风败德。”严欣一脸嘲讽。
“少用你yin秽的脑袋来想我跟她之间的关系,我们之间发乎情、止乎礼,不像大夫人,”他冷然的瞪着严欣,“趁夜把男人带回家里,让丫鬟把风,在庭院假山行云雨之乐,却还能一副理直气壮的污蔑他人,脸皮之厚绝非铜墙铁壁可形容。”
此话一出,气氛从火爆到凝滞,四周忽然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中,不少人听得冷汗直冒,严欣的脸色则是一变再变,青白交错。
好强!小曼以崇拜的眼光看着袁檡,太帅了!
这些难堪事严沁亮都是知情的,事实上,大娘跟金绸坊老板的事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但无言将家丑毫不保留的摊在阳光下,还是不够厚道,“别再说了。”
无地自容的严欣恼羞成怒,在看到连儿子都没挺自己,还一副丢脸的样子,她歇斯底里的怒指严沁亮,“你、你给我滚出去!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还让野男人给我乱栽yin妇之名,我知道了!你就是想要把整个家业抢走,让我们露宿街头,我不会笨到给你机会的,给我滚!马上就滚!”
“哼!早就迫不及待了。”袁檡看都不看她,一把将心痛如绞的严沁亮给拉出了粮行。
严欣先是一愣,随即怒声咆哮,“好啊!我看你要怎么活!”
“对,走啊,想要回来,就一路跪着爬回来!”严孟轩这下喊得很大声,随即想到,“糟了,娘,我们家的银票还在她手上呢!”
闻言,袁檡率性的拿走严沁亮自己都忘了的紧捏在手上的银票,一把朝那几个讨债不成退到一旁看戏的大汉们丢去。
“你——可恶!严沁亮,你想清楚,要再回来,就得一路跪着爬回来!”严孟轩气得朝她大吼。
“就是,像狗一样的爬回来吧!”一直躲在门帘后方的严孟蓉这会儿才拐着脚走出来,冷声的嘲笑。
欺人太甚!袁檡一咬牙,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严家那几张丑陋的嘴脸,他是真的替严沁亮感到不值。
严欣一家三口看到他那双阴鸷的黑眸,还有那一张灰灰黑黑红红的络腮胡脸庞,都不寒而栗,三人连打了几个寒颤,不敢再开口挑衅。
但这些种种,严沁亮都无暇感觉,事实上,在严欣要她走时,她的脑袋就瞬间空白,只是跟着袁檡的步伐移动,不争气的泪水扑簌簌的直掉。
能去哪里?她已没有家了。
“等、等、等等啊!丑一!大小姐!”
小曼气喘如牛的追了出来,终于在大街一角追上两人,她一手猛拍心口,喘着气道:“丑一,你、你要带大小姐风餐露宿啊?先去我……我家,我家是老三合院……是、是破旧了点,房间绝对够、够你们栖身的!”
“谢谢你,小曼。”严沁亮强忍着眼泪道谢。
“善有善报啦,我们一家能吃得温饱,全是因为大小姐,要不早饿死了。”
“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她什么也没带出来,没银两可以帮忙。
“放心,我们家在院子前种了些菜,暂时还饿不死的,晚一会儿,我会替主子和丑一偷拿换洗衣服给你们。”
一直没有开口的袁檡在此时开了口,“还有她娘……”他看了努力撑住不让自己崩溃的严沁亮,“断了的玉钗也替她带来吧。”
“断了?怎么可能,大小姐好宝贝的……”她失声大叫,但聪明的她马上联想到,“又是二小姐……呃,我知道了。”
见袁檡给她一个不要再说的暗示眼神,她只能赶紧闭嘴。
唉,对主子来说,今天,真是好凄惨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