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造凤翔惊愕又难以置信的小脸,芮续风继续说道:“所以抱歉了,你这回的如意算盘是两头空了,因为我再不愿,而你也再不会有机会将我当成你的棋子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他之所以一直不肯回府,是因为他终于下定决心,再不想见到她,更不想再被她继续利用下去了!
真想不到呢!他竟真的狠下心决定抛去一切离去,永远的离去,在她终于承认对他的倾慕与爱恋之时……
惫来得及解释吗?还来得及挽回吗?如此盛怒之下的他,还听得下她任何的话语吗?
不,依她对他的认识,大概来不及了……
包何况,她又能说些什么?告诉他她鬼族的身分,告诉他她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她自己,而让其他的兄弟们都陷入泥沼中吗?
低下被蒙住双眼的小脸,造凤翔苦涩的笑了,笑得那蒙住她双眼的床纱内层,都微微湿了。
也罢,看样子,她终究还是不够了解他,不够了解皇上呢!
所以,这将是最后一次被他拥抱了,是吗?
一想及往后再见不到这个美丽、率性、高傲的男子,造凤翔的心,真的痛了,痛得连呼吸几乎都要停滞了……
“怎么不说话了啊?”用力搓揉着造凤翔僵硬的身子,芮续风笑得残酷。
他还想听她说什么?她,还能说什么……
身上,有的只有痛意,可一闻到他身上那独有的男子气息……想及如今触碰自己的是她思念多日,且往后也许再也无法见面的他,她的,还是为他有所触动了……
……
“一会儿后,爷便会住去青花楼。”当身子彻底酥软在芮续风的臂弯中时,造凤翔终于再度听到了他的冷冷嗓声——“一待皇上同意我离京的文牒到来,立即遣人来告诉我。”
“是的,十九爷……”而这,是造凤翔昏厥前最后的回应。
丙然,由那日后,芮续风再不曾回府。
他日日流连于青花楼,就算他的梦想终于成真,他也不曾回府看看那些不舍他的家人们。
也罢,走吧!若逃诩对他的爱,暖和不了他心中的冷,消解不去他对故乡的依恋,留住他,又如何?
包何况,他本就是一匹无拘无束的野马,她已那般自私地利用了他那么久,更令他陷入那本就不该属于他的丑恶世界,又那般严重地伤了他的自尊,如今,他既已彻底表态,她又怎能继续残忍、自私地阻碍他?
所以,去吧!
她一定会好好努力,努力做着她该做的事,努力收拾好一切的残局,然后,努力地……遗忘他。
“麻烦转告十九爷,皇上已准他离京,八日后便可启程。”一个斜雨的傍晚,造凤翔独自一人来到青花楼,面对着那温顺可人的娇娘微微一颔首,将手中包袱轻轻交至她手中。
“谢谢造总管,我一定转告十九爷这个好消息。”接过造凤翔递过来的包袱后,娇娘柔柔地望着她,“您等我一会儿吧!我想还是唤十九爷出来,跟您当面告个别吧!”
“不必了。”造凤翔淡淡一笑后转身,“往后的日子,就请你好好照顾……”
“他”字尚未出口,造凤翔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多日未曾阖眼的身子再支撑不住地向前倒去。
“造总……”望着造凤翔那如秋叶落地般的坠落身姿,娇娘一惊,连忙伸手要扶。
“别碰她!”
一声低吼声后,造凤翔的身子,己牢牢被芮续风紧抱在怀中。
“不碰她,我怎么知道有没有问题啊?”娇娘睨了芮续风一眼,将手抚上造凤翔的右腕处,沉吟了半晌后轻呼一口气,“行了,没什么要紧的,赶紧抱房里去,让她好好休息吧!”
大步将造凤翔抱入房内,芮续风在轻轻为她覆上一床薄被后,便一语不发地坐在床旁,任所有复杂的情绪在他眼底交错。
“我说,小风爷,你真就这么走了,造姑娘怎么办啊?”随后步入房内的娇娘,望着坐在床旁,不断用手轻抚着造凤翔发梢的芮续风,柔声问道。
“她根本无所谓,更何况,她比我认识的大多数男人都能干、都聪明、都有野心,一定很快就能找到下一任能让她玩得更开心的新主子!”
口中的话是那样的冲,可是芮续风的手却是那样轻柔。
“看着不像全无所谓啊!小风爷。”站在芮续风的身旁,娇娘轻叹一口气,“你瞧瞧造姑娘的手…”
“嗯?”
愣了愣后,芮续风转眸望向造凤翔的手,发现她那原本白皙无瑕的小手上,如今,竟布满密密麻麻的针刺伤口!
“还有这…”由造凤翔交给自己的包袱中取出一件雪白羔羊裘,娇娘轻轻一笑,“缝的虽说是比我差远了,可想必一定是造姑娘自己熬了几天几夜后,一针一线缝成的。”
“我又没要她缝,根本是她自己多事!”望着那与自己初到逃诩时身上那一袭同样材质的羊皮裘,芮续风轻握住造凤翔的手,用手轻抚着上头所有的细碎伤口,嗓音整个暗哑了,眼眸中盈满了心疼与不舍,“更何况,我去去几天便回来了,她缝这做什么?想用这算计我不成?”
就是,缝这做什么?她压根儿就不会女红的啊!
她以为过去他那些明明只拉了几根线头、裂个一小缝,却被她缝得七零八落,还偷藏在杂室里的衣裳他真的没发现呜?
“小风爷,可她并不知道啊!”轻轻拍了拍芮续风的肩,娇娘又叹了一口气,“应该说,全逃诩的人都以为你这一走,便再不会回来了呢!”
是的,全逃诩城都这么以为,就连他自己都快这么以为了。
可他真的没想到向来清淡的她,被他那般残酷欺凌,并彻底令她梦想破灭的她,竟会为他缝制这件冬衣而憔悴如斯。
“感动得说不出话啦?”望着芮续风那样柔情万千,那样轻柔地吻着造凤翔的手指,娇娘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你能不能不说话,让她好好的休息会儿?”芮续风皱起眉,低斥了一声,但不到一会儿又叫道:“站住!”
“什么事?”刚走至房门口的娇娘婀娜一转身。
“跟你说几回了,别这么娇声娇气的说话成吗?听得我难受!”
“呿!敝我做什么?要怪怪老天啊!”睨了芮续风一眼,娇娘一摇一晃地向外走去,“明明让我长得这样美,又生得一颗世上罕见的温柔女人心,却故意开我玩笑将我生成个男儿身,你以为我愿意啊!臭表哥……”
娇娘离去后,芮续风就这样静静坐在屋中,眼眸一瞬也不瞬地望着那张消瘦的小脸,心,一回又一回地抽疼着。
待到月上冬山,而伊人依然未醒时,芮续风终于再忍不住地握着她的小手,痛苦低喃一一“你到底要我拿你怎么办啊……”
是的,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怕惹她不开心,怕再度忍不下心中妒意而伤害她,更不想让她再次泪流。
所以,无论如何都想替她圆梦的他,才会做出这个决定……
是的,他爱她,由第一眼望见她清澈的眸子,与她唇旁那抹似笑非笑开始,纵使他早明白自己只是她手中的一颗棋子,而她,也永远不会爱上他。
但他的心,就是沉沦了,沉沦在她无声无息的放任与细心中,沉沦在对她一人独自为目标而努力的心疼中,沉沦在每回自己惹事后,她静唤他三声“十九爷”时,那抹其实含着淡淡笑意的眼眸中……
所以,若只有成为九门提督,才能永久将她留在他身旁,那么无论前面是风、是雨、是断崖,他都会去做!他一定会去做的!
“凤翔……到那时,你会望着我笑吗……”
在芮续风反复的苦涩呢喃中,床上小人儿的身子动了。
她的眼眸虽依然紧闭,但口唇却一开一阖地呓语着,眼角,有一滴泪——
“娘……您别哭……我不苦……我一点都不苦……我一定会做到的……我一定会代替哥哥……让我们流离在外的鬼族同胞……有一天……都可以安心回到逃诩……回到我们的家乡……”
娘?鬼族?代替哥哥?家乡?
听着造凤翔无意识的迷乱呓语,芮续风彻底愣住了。
她,造家的子孙,竟会具有鬼族血统?
是,他是知道她有个早夭的双生兄长,也知道她十岁前一直是与她的娘亲待在西海中的一个梅花岛上,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她那被人一直称颂温柔娴淑的娘,竟会是鬼族!
难怪了!
难怪她总对鬼族相关事物格外敏锐;难怪她在听闻他开放外族进入御林军并享有同等待遇时,眼眸那样温柔;难怪每当传出有鬼族遭人欺凌之事时,她总以身体不适静静回房;难怪她……
必首前尘往事,芮续风轻轻闭上眼,拳头,紧紧握了起来。
明白了……全明白了……
终于明白初相遇对她口中所谓“大大的好处”,指的根本不是她自己的荣辱,而是鬼族的兴亡!
终于明白她之所以那样处心积虑,一心要将他推向九门提督之位,只为不让那群本就敌视外族、欺凌外族的既得利益者,获得另一把见血封喉的超级利刃!
所以,她才会舍弃掉本有的所有女性娇柔,让自己那般的权谋、冷情、内效,并不顾所有的逆境与阻碍,那般的勇往直前……
“别哭,凤翔。”芮续风再忍不住地俯下头,轻轻吻去造凤翔眼角的那颗泪珠后,笑了。
他笑得那样坚决,笑得那样执着,笑得布满心疼的绿眸都蒙胧了。
“若你的生命,是用来保护鬼族的,那我未来的生命……就是用来保护你,与你最爱的逃诩的……”
八日后,芮续风走了,半个月后,逃诩乱了,御林军群龙无首,猛鬼纷纷出笼了……
由于皇上的一句“容联再想想”,以及一道在真正九门提督人选确定前,先让李东锦的卫场与太子的东大营协助御林军共治逃诩的圣令,使得原本台面下的争斗全浮上了台面!
一出点什么芝麻绿豆大的事,国舅党与太子党的人马立即像嗜血苍绳般群聚而来的抢功,稍稍一言不合,更不顾一切地大打出手,令受到波及的商家、事主、城民个个有苦难言。
城门守卫因双方的角力,三天两头的换人,而为了提升己方的工作绩效,两方甚至不惜故意放松对进城人士的盘查,待各方牛鬼蛇神混入逃诩后,再一副英勇、无畏般地予以缉拿。
但最让逃诩城民恐惧的是,本就歧视异族的两方,不仅对有心人士对异族的迫害完全视若无睹,有时更公然欺凌、驱赶异族,欲让逃诩成为一个只有东琅族人的逃诩!
而那再无人可为他们撑腰的御林军,在两方强势的胁迫下,只得退居第三线,被动地等待着两强相争后的最终胜利者。
不过,这只是表面上。
因为造凤翔看出,那些御林军的兄弟们,其实早化整为零地悄悄帮助着些受苦的城民,无论哪一族,那些御林军的兄弟们,其实早便衣乔装地紧盯着那些故意被放入城而尚未伏法的漏网之鱼。
这就表示,尽避看似群龙无首,却依然有人在台面下运作,运作着一场让李东锦与太子彻底撕破脸,并顺带将多年来一直流窜于逃诩城外那群流匪一网打尽的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