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鳞色出乎我意料,我之前在猜,你是金或浓银色的龙……”
结果,是女敕女敕的粉。
也不是与她不相衬,就是……太可爱了。
他喜欢这种可爱。
“别提了,我自小到大自卑了好久……”无双扁了扁嘴,满月复委屈,她明明不是柔顺的性子,却生了软绵绵的鳞色。
“我很喜欢,幸好能亲眼看见,不然谁来描述,我也想象不出它有多粉女敕。”
她听得出来,他很开心,眉眼以及声音,都在笑。
一是因为可以辨色,二则是她的鳞色取悦了他、柔软了他的眼神。
“你那童谣是怎么唱的?我也想学。”真是童谣的奇迹吗?他不确定,抱持些许好奇。
“你还真相信是童谣的神效呀?那不是十岁小娃才信的吗?”她故意一脸取笑,佯装对他的天真难以置信。
“是你说,你们那里的童谣——”
“你干嘛不说是我的诚心祈祷,让你的双眼复原?我一直在求,求神迹降临,帮你治眼,我还默默立誓,以眼易眼也好、换我看不见色彩,都无妨——”
“胡言!”霸下打断她,不许她再说下去,就怕一语成谶,应了她的瞎说,“这种话不许再提,连想都不可以。”
无双一呆,没料到他会生气。
“我只是说笑嘛……”不愿让他起疑,才故作轻松编派了那样说词,三分假,七分真,她确实是愿意,以她的眼,换他的眼。
“我情愿无法辨色的,是我,也不要你变成我这样。”他神色认真,毫不见莞尔,彰显他所言的每个字,铿然坚定。
她静静凝视他,眸光纯亮,漾起一波动容。
双臂舒环,将他揽抱,紧紧地,不想放、不愿放。
“无论如何,你能复原,真的太好了,你笑起来好开怀,我瞧了也欢喜……”即便他在她眼中,已失颜色,她仍能看见他脸上的喜悦光彩。
“嗯。”他也颔首。
“你回城去开你的衣丧假地,不要太打击呀。”她不禁呵呵笑,想他看见这些年来,他穿在身上、四处晃荡的那些精彩的华裳,他的脸色,嗯,定也很“五光十色”。
“你说得让我背脊发寒。”到底是有多吓人呀?他决定暂先不烦恼这些事:“比起瞧我的衣柜,被那些衣裳所吓,有些『色彩』我昨天没能瞧见,现在,应该再来补偿补偿……”
她就算一开始没听懂,当他在她耳畔轻轻吁息,手指带电似的,滑触她的纤背,传来酥麻,她也全都懂了……
这男人……
“你真的是只货真价实的兽耶……”
无双埋怨着,双后却自动自发攀附他的肩,接受了他落下的吻。
这一回,霸下如愿以偿——
看见唇被彻底爱怜过后,是怎样的娇红。
看见脸颊在允好的过程中,是怎样的娆粉。
以及,她泛起一身香汗,与鳞光辉映,闪耀魅人的彩芒——
“今天的配粥小菜,甜腻得吓死人……是盐糖放错了吗?”
“我要红色的长藻篮……欸,不是那个,那是绿的哪!无双丫头,你是不想做生意吗?存心不卖我就是了?”要红的,给绿的,再不然便是紫色,难怪客人跳脚。
“我是蓝鳞,不是绿鳞,为什么罚我蹲马步?!”小人儿哇哇叫,不满背了黑锅。
“小姐,你不是不喜食辣,那盘辣爆鱼丁,红通通的,光瞧嘴都麻了,你以前碰都不碰的……”这回夹了一筷子便往嘴送,豪气爽快,啧啧啧……
诸如此类的话,每一日,无双都会听上好几回。
她又被赶来洗碗了,幸好,洗碗不用辨色,闭眼都能洗,熟能生巧嘛。
“没想到,眼前只见灰暗,日常生活大受影响……我才几天就快受不了了,霸下却灰了那么久。”
只是想着,心都会痛。
现在唯一的后悔,是没有早些移转虫翳。
是的,虫翳已在她体内,遮蔽了眼,将眼中景物罩上一层厚灰。
“虽比全盲要强,仔细想想,不能算绝望,起码看得见东西,只是灰灰的……但面对一片灰,再好的心情,也变成灰色哪。”心疼口喝,为他,不为自己。
这些天,霸下待在龙骸城内,他同她说过几次,九龙子的状况越来越不乐观,他们几兄弟陪着,就怕……再陪,也没能陪多久了。
好好的一只龙子,说倒下就倒下,着实也让人害怕。
无双不胜唏嘘,低头刷洗碗碟,直至霸下的黑靴,踩进她目光之内,她才抬起头。
“你怎么来了?”她拭净手上的沫泡,站了起身。
“小九不要我们陪,都将我们赶出来了。”霸下无奈苦笑。
去去去,干嘛全黏着我,我又不会跑了,害我想看些下流的艳书都不成,拜托你们,全去陪自己的爱人好吗?……我正看到精彩处哪。
九龙子那时翻着白眼,手上艳书卷成筒状,指着他们一个一个,最后那句,才是赶人的真意。
“他好些了吗?”她问完,看霸下的神情,便知自己问错了。
若好些,这几只龙子岂会忧心忡忡?
“他……出现衰老症状了吗?”像是皮松肉弛,老态龙钟……
“没有,头发倒白了不少,已比老三的黑白参差还要更多。”
她记得九龙子有一头柔亮黑发,连女子也自叹弗如。
“惊蛰叔一定很心急吧……”不知怎地,惊蛰的名字闪进她脑海,惊蛰特地为九龙子来买粥,那一景一幕,历历在目。
如今,九龙子病了,宠极了他的人,都寝食难安吧。
霸下先是一默,尔后才淡然回:“他,一次也没来。”
“呃……没人知会他九龙子的情况吗?”
“他不可能不知。”这正是霸下默然的理由。
“或许,他正勤力奔走,要为九龙子寻找医治方法。”无双另有看法。
一个愿千里迢迢而来,只为买碗热粥,去满足九龙子口月复之欲的人,没道理在九龙子病重时,却反常不见。
霸下没有应她,也没有颔首或摇头,只是静默。
她看见他手中纸卷,心知他想藉先绘画来暂抛忧思,便道:“你今日想画些什么?”
“我父王要我替小九绘几张像。”他边说,边展开了纸卷,她凑过来看,墨笔已勾勒妥轮廓,活灵活现的九龙子跃然纸上,就差了添色。
“那我们去老地方画。”
老地方,距离街市不远,倒也不是景致出奇的优美,就是安静,鲜少人打扰。
天然的海岩,处处可为桌为椅,觉得哪处光亮,就往哪处坐,而其中有一片岩,不见窟窿,石面又大,在上头作画最是适合。
工具一应俱全,霸下开始调料。
“这处的海蓝,是湛为好,或是偏青较佳?”
“呃……”无双看向石岩边,一小碟一小碟的……灰,根本分不清哪个不湛,哪个是青,只好胡扯:“湛好,深些的蓝,再逐渐晕淡。”
“嗯。”他亦有同感,便下笔画了,“替我再添些藻蓝。”
藻、藻蓝?
她努力回想,方才他是取是哪一瓶的调粉?应该是……最左边那罐?
希望她没蒙错。
取了瓶,倒些调粉,见他没说话,代表她没取错,她松了口气,继续看他渲染。
辨不了色,至少她能看懂,纸上的光影明亮,倒是真实,落在画中九龙子的脸庞,将那一抹稚娇的笑,拿捏得极好。
他绘了身处海景中的九龙子,绘那头飘逸扬舞的发,绘他衣袂潇洒,当然,更绘他手上最爱吃的果子……
“再替我取赭红来,好吗?”霸下淡淡说道。
赭红……幸好霸下摆放调瓶的习惯,相常有序,她小心些取,也不至于露馅。
赭红向来都是摆头一瓶。
“喏。”她给了他,他缓缓扬睫,觑了她一眼。
无双以为自己出错了,握瓶的手一顿,险些弄掉了小瓶,他随即接近,扬起笑,道了声谢。
她看他倒了调料,搅各,蘸笔,再挥洒于纸间,才松了口气。
“这里,添些卵黄色,你瞧,是否可好了?”
“……好呀。”他问啥,她都应好。
笔尖轻沾了“卵黄”的调碟,在黑发边缘嵌出了光辉。
“海景中的藻叶,用这豆绿色,好吗?”
“好呀。”明明比她还擅于绘物,干嘛每用一色,都要先问过她?……是之前眼疾太久,不信自己的能力吗?
接下来,他没再问,迳自画着,她默默细看,约莫半个时辰后,整幅的绘像,算是完工了。
“你瞧,还有哪处要修?”他搁笔,将她牵到中央,得以仔细端详。
“我瞧都很好。”虽然灰灰的,但添了色彩,应该不错。
“是吗?”这两字,霸下轻轻吐出,笑眼一合,再瞠开,眸光转为凛洌,绿芒如霜,直勾勾地锁着她:“你的眼,怎么了?”
无双吓一跳,没料到他这般问,又直白,又犀利,不给机会婉转。
“没有怎么啦……好得很。”她试图别太心虚,一派无事的模样,眼神却瞟往别外,不敢看他。
他扳回她的脸,逼她直视他,他又问了一回,“你的眼,怎么了?!”
“我都说没什么了——”
“我的调料匣今早被打翻了,小厮匆匆收拾,我没来得及整理。”霸下口吻虽淡,却道出一件事实。
无双浑身一震,愕然望向他。
也就是说……她递给他的调瓶,完全是错的——
那张九龙子的绘像——于她眼中是灰,而在纸间,是乱七八糟的色调,发绿,脸黄,周身的海水,涂了一大片红……
他故意不点破,顺势画坏了绘像,她却浑然未觉,还呆呆回他:我瞧都很好。
不打自招!
她唇线抿紧,细细地,只剩一道缝,不说就不说。
“我的眼好了,你的眼却坏了,这两者绝对月兑不了关系,你做了什么?!”
“向、向仙佛祈祷呀……”她嘴硬,不想说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