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原羽纤躲藏似地将身子侧转在原玉龙身旁,但关墨龙还是一眼就找到她。
三年了,她的美丽一如往昔,甚至出落得更加风韵超逸,方才视线交会的剎那,她眼底充满了再次见到他的嫌恶之情,然而这样的神情对于关墨龙而言,只会是一种更加致命的美,让他沈溺。
原羽纤似乎无法忍受再被他多看一眼,把身子更藏往原玉龙的身后去,让他不得不把目光凝注在原玉龙的身上。
“玛烈,那个人咱们是不是见过?”关墨龙身后的随从巴青瞪大眼睛盯着原玉龙,压低声音问着身旁的另一名随从。
“我也觉得眼熟。”玛烈也很困惑。
“原府可真是个女儿国,放眼看过去全是女人,这当中唯一的一个男人,不用猜也知道是原玉龙了。”巴青曾替关墨龙调查过原家的背景,所以对原家的家族成员再清楚不过了。
原玉龙,他就是原羽纤的未婚夫?
关墨龙懒洋洋地打量着原玉龙,眉宇间带着挑衅的意味,他和巴青、玛烈一样也觉得他有些眼熟。其实,原玉龙长着一张他并不讨厌、甚至还有些顺眼的脸孔,奇怪的是,他对他一点陌生感都没有,这样一个肤似白雪、貌若樱花的男人,不论男人或女人见了,应该都会为之倾倒吧?
他无法不承认,他们这一对有如金童玉女、天造地设似的般配。
原玉龙礼貌地对他微微一笑,笑容里没有防备和恶意,也没有戒慎和畏怯,那么纯净的笑容,让他只有一种想要狠狠摧毁的冲动。
他冷冷地低眸,瞥见原玉龙和原羽纤两人紧紧相握的手,妒意让他的神情变得冰冷,下颌僵硬地绷紧,眼底闪过一抹幽暗的恶意。
原夫人注意到站在宦官李公公身旁的青年公子,目光紧盯着羽纤的方向,眸光如烈火般炽热,而羽纤的神色也颇为异样,不似平日那样平稳从容。她忽然感到不安,心头不禁突突乱跳起来。
“李公公,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原夫人面朝身穿红袍的李公公客气地问道,她看那青年公子衣饰比李公公华丽,站在李公公身旁神色坦然、毫无局促,必然不是平常人。
“在下官职微小,夫人不用称呼我『大人』。”关墨龙唇角微微勾起,看起来似乎在笑,但依然给人一种冰冷倨傲之感。
原夫人万分惊异。一个官职微小的青年,竟然能乘坐正三品以上朝廷大官才能乘坐的紫顶大轿?
“原夫人,这位是成阳公的第三个儿子,关墨龙关公子。公子虽然官职微小,但近日很受皇上重用吶。”李公公笑着说,解开了她心中的疑惑。
原夫人闻言脸色骤变,倒吸了口凉气,难怪羽纤一看见这个男人,整个人都不对劲了,原来他就是关墨龙。
“听说李公公要来拜访原府,便让我想起三年前在香山镇有过一面之缘的故人,特地随着李公公前来拜访。”关墨龙淡淡笑道。
羽纤的神色倏然一变,瞥一眼关墨龙,见他似笑非笑地盯住自己,轻声问:“姑娘别来无恙?”
“我不认识你。”她转开视线没有看他,声音冷漠淡然。
原玉龙微微一怔,低眸看了她一眼,而关墨龙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反应,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原夫人的视线从玉龙、羽纤再到关墨龙的脸上一一掠过去,感到强烈的不安。
当年,关墨龙一出现就夺去了原光识的命,带给原家莫大的打击,如今又跟着花鸟使李公公一起出现,恐怕不会只是单纯拜访故人这么简单。
花鸟使专为皇帝到公卿百官及庶民之家采择美貌女子纳入后宫,只要看中了谁家的闺女就得送入宫去,倘若官民之家有人隐匿闺女或是反抗征选,便得处死。凡花鸟使来访,众女眷不论老少美丑全都得要出迎、不得藏躲,这规矩原夫人是知道的,所以尽管心中害怕,还是不得不把羽纤、云京和朱夜唤出来迎接。
人人听见花鸟使都避之唯恐不及,只有葛姨娘这个无知蠢货自作聪明,搭上长安最有名的媒婆石七娘,硬是把花鸟使给招惹了来。
灾星进门,还能没有祸事?
今日来了花鸟使李公公这个灾星,已经够叫原夫人晴天霹雳了,再来一个对羽纤似乎没有忘怀的关墨龙,两颗灾星降临原家,原家三个女儿还能不能保得住?
原夫人愈思愈想,身上愈感到一阵阵发冷,她努力压下这不祥的预感,行了宾主之礼后,将关墨龙和李公公迎进了正厅。
原夫人请关墨龙和李公公坐在尊位,自己带着原玉龙坐在下首,众人依序一一落坐,奴婢们立即奉上香茶和精致茶点。
羽纤原本拉着云京和朱夜坐在离关墨龙和李公公最远的角落,没料到葛姨娘一把拉起云京,带着她硬挤到最靠近李公公的位置,满脸讨好做作的笑容,生怕别人看不出她不惜葬送自己亲生女儿、也要攀上皇家高枝的心思。在场的原府女眷们人人都避开眼,不敢看葛姨娘那副可怜又下贱的样子,而被她拉在身旁的云京,脸色更是红得像块红绫,窘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葛姨娘这一举果然引来李公公的目光,在云京的脸上多打量了几眼,微微笑道:“听闻人言,原府三位小姐个个国色天香,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葛姨娘喜不自禁,抢着说道:“公公,我们家云京是极美的,人人都那么说,琴棋书画也样样都不差。”
有原夫人在场,原没有葛姨娘说话的余地,此时一副急着献宝似的丑态,把原夫人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云京更是满面通红、无地自容,恨不得眼前有个地洞好让她钻进,死也别再见人。
“妳行了,这是在干什么?还不带着云京坐到后头去!”原夫人沈下脸,不满地瞪着葛姨娘叱骂。
云京被自己的亲娘气得眼圈都红了,她甩开葛姨娘的手,转过身去和羽纤、朱夜她们坐在一起。
看见原夫人满脸厌恶之色,葛姨娘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分,连忙收敛,不情不愿地往后坐到三个侍妾的前头。
原夫人竭力克制对葛姨娘的嫌恶,平一平怒气,小心谨慎地对李公公说道:“小女的姿色平庸得很,要说国色天香言过其实了,跟宫里的妃嫔娘娘们更是没法比的。而且我这几个姑娘一个比一个还要蠢笨懒散,成日里惹得我生气头疼,我还怕她们的夫婿消受不了呢。”
李公公缓缓喝了一口茶,淡淡笑道:“不管谁见了咱家,都急着说自家闺女的不好,其实好与不好并不是让夫人来说,而是由咱家来看,皇上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只有咱家最清楚。”
原夫人脸色微微一僵,强自镇静,勉强笑了笑,说:“依公公看,我的三个女儿有入宫资格吗?”
“有。”李公公点了点头,笑意更深。“每一个都有。”
原夫人的脸一瞬间失去了血色,羽纤、云京和朱夜三人也惊慌得彼此对望着,只有葛姨娘满脸乐不可支的神情。
原夫人内心挣扎了一下,深深吸口气,平静地对李公公说道:“公公,长女和次女都已订亲,么女年纪还小,怕都不适合入宫。”
葛姨娘闻言惊跳了起来,急切而激愤地大喊着:“谁说我家云京订亲了?根本没那回事!我家云京从来没有订过亲!”
“妳住口!”原夫人与她怒目相对,肃然道:“云京已经许配给玉龙了,她的婚事由我说了算!”
云京蓦然抬头望向原夫人,一丝难掩的喜色自她眼底划过,她转头看向玉龙,只见他满脸讶异之色,而身旁的羽纤和朱夜表情同样惊愕不已。
“我是她的亲娘,她的婚事该由我作主才对!”葛姨娘气愤地顿足喊道。
原夫人冷然看着葛姨娘,说:“妳自己问云京,她是不是同意嫁给玉龙?她若不同意,我便交由妳来作主。”
葛姨娘瞟了云京一眼,云京的心思她如何不知,知道问也是白问,愈想心愈不甘,指着云京骂道:“妳是傻子吗?进宫当贵妃娘娘妳不要,非要给人家当侧室,妳怎么就这么贱命呀!”
云京的心口彷佛被一记重拳击中,眼泪不禁迸了出来。
“姨娘怎么这样说话!嫁给玉龙哥哥怎么就贱命了?”朱夜实在气极了,忍不住横她一眼。
“给人家当侧室还不叫贱命吗?”葛姨娘瞇眼瞪着朱夜。
“贵妃娘娘就不是皇上的妾了?难道二姊当得了皇后?”朱夜按捺不住,不服气地驳斥。
“朱夜!不可胡言!”原夫人脸都吓白了,连忙转向李公公,含笑说道:“小女心直口快,并无不敬之意。”
“无妨,三小姐少女心性,天真可人得很。”李公公的目光悄然落在朱夜的脸上,和悦地笑了笑,看似不以为忤,但眼神却看得朱夜心底发毛。
羽纤忙拉住朱夜的手,以眼神示意她不可多言,葛姨娘身旁的三位侍妾也把她她拉回去坐下,低声相劝。
“李公公,订了亲便不能入宫了吗?”
众人的不安和焦躁被这个清冷淡漠的声音冻住。
羽纤看向说话的关墨龙,忽然感到一股寒意自背脊沁入脚底。
“还未入过洞房都尚有机会入宫。”李公公轻轻一笑,转头对原夫人问道:“原家大小姐和二小姐虽然都订了亲,可也都还没入过洞房吧?”
“当然还没有!”未等原夫人开口,葛姨娘便跳起来急切地抢着说。“且不说云京了,就连订亲三年的长女也都还是完璧之身吶!”说完,含着一脸痛快的笑意看向原夫人。
羽纤心里一惊,嘴唇倏地失了血色。不会吧?为什么要扯到她身上来?不要!她死也不要入宫!
原夫人按捺不住惊怒之情,知道葛姨娘这是在报复她了,眼下只焦急着如何挡祸,没工夫跟她算这笔帐。
“李公公,羽纤姑娘是我的朋友,入宫之事别算上她,行吗?”关墨龙漫不经心地笑着开口。
羽纤愕然地抬起眸看他。他想做什么?
“那有什么问题,既然是公子的朋友,咱家只好睁只眼闭只眼,就算看见了天仙美女也当做没看见。”李公公脸上满是讨好的神情。
“多谢公公。”关墨龙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浑身僵直的原羽纤,只见她冷冷瞪着他,一点都没有领情或感激的反应。
原夫人沉默地看着关墨龙,眼神少有这么疑惑和忧虑过。
李公公满面堆笑道:“原夫人,三日后,宫里会派内给使前来接二小姐、三小姐入宫充才人,将来能不能被皇上看中,就得看她们的造化了。”
云京和朱夜惊骇地呆住,瞪着恐惧的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
“求公公……高抬贵手……”原夫人惊得手脚冰凉,浑身哆嗦,突然眼前一黑,身子摇晃着就要倒下去。
原玉龙急忙冲上前扶住她,他感觉到原夫人内心的惊恐和害怕,再望向羽纤姊妹三个人,只见她们脸色惨白,云京摀着脸失声痛哭,朱夜呆滞地站着,他虽然并不清楚花鸟使李公公的来意,但听李公公提起皇帝,又听原夫人提到了入宫之事,便猜测出此事与皇帝选妃有关,再听到李公公说要把云京和朱夜接入宫充才人时,这才算彻底弄明白了。
他忽然忆起曾经读过的杂闻佚事里,曾提到花鸟使这样的语句。依稀记得故事说的是一名男子聘娶的妻子,在未及迎亲之前便让花鸟使给看中,立即便要将他的妻子送进宫去,那男子情急之下打算移花接木,用婢女代替妻子入宫,不料事情败露,男子便以欺君之罪被皇帝杖杀了。
他知道,在如今这个世界里,皇帝便是天,天下也都是皇帝的,谁都不能反抗皇帝,反抗的代价便是死,而原夫人和羽纤姊妹三人最大的恐惧便在此。
恐惧和失去这样的情绪,对于他来说只觉得如云雾一般,并没有太真实深切的感受,但是看见疼爱自己的原夫人,和待自己情真的姊妹三人那般惊惧害怕——出于本能,他便想要保护她们——保护所有爱他的以及他所爱的人。
“李公公,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要自己作主才能得到最大的快乐,任何逼迫的手段只会造成痛苦和怨恨。”他冷静地看着李公公,乌黑的眼瞳亮光闪闪,像倒映在井底深处的星光。
李公公愣住了,瞇着眼觑定他,像是听不懂他说了些什么。
“玉龙……别多话,不可对公公无礼。”原夫人声音发抖着,害怕玉龙得罪李公公,吓得几乎语不成句。
“娘放心,我知道分寸。”原玉龙扶她坐好,转过身含笑直视李公公,继续说道:“有个故事不知李公公有没有听过,故事说的是长安城内有位富商看中了邻人的妻子,强娶为妻,娶来后对妻子百般宠爱,妻子待富商也十分恭敬柔顺,两人不管人前人后都表现出恩爱亲昵的模样,叫人称羡不已。但是,某一夜有名婢女从这对夫妻的房门外经过,瞧见映照在窗纸上的影子后大吃了一惊——她看到妻子的影子化成了巨蟒,张着大口想要吞噬富商。表面上看起来妻子似乎认命顺从了富商,但其实内心早已对富商恨之入骨,恨不得化成毒蛇巨蟒吞食了他。”
厅上一片寂静,众人皆被这个故事惊呆了,任谁都听得出原玉龙这个故事当中的涵义,虽然玉龙平和从容地用隐喻的方式讲了个故事,态度上并无不敬或失礼之处,但故事本身对李公公明显带有恐吓意味,而宦官偏是最惹不起、也最得罪不起的,原夫人见李公公皱紧黑眉,脸色阴云重重,愈来愈难看,一颗心不禁跳得极其猛烈,冷飕飕的寒气从背上阵阵掠过。
“原少爷这个故事说得可真好。”李公公冷冷一笑。“换言之,原家二小姐和三小姐进了宫之后,也可能化成毒蛇巨蟒?”
原夫人心中焦急,欲替原玉龙辩解,但是见玉龙沉着自信,神态如常,知道他正在为眼前几乎成为定局的情势做最后一搏,便一点声音也挤不出来了。
“人的内心情感,并不是肉眼可以看得见的。”原玉龙望着李公公,浅笑道:“当恨意累积得愈多愈深之后,会变成什么东西?谁也不会知道。男女之间若能两情相悦方是美好境界,陪伴在皇上身边的女子有很多,相信皇上并不会希望朝夕相对的女子,其实内心是对自己充满着怨恨。”
李公公呆了半晌,被原玉龙的话噎得张口结舌、欲辩无词,原玉龙的言下之意,是指皇上身边若存在着充满怨恨的女子,追根究柢,便是他这个花鸟使的过错了。
“皇上至尊至贵,能被皇上看中的女子,那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有谁敢对皇上心生怨恨?”李公公压不住一肚子的怒火。
原玉龙淡然一笑,神色平和地说道:“违抗皇命便是死罪,人人皆怕死,当然没有人敢反抗皇上,但是不敢反抗并不代表不敢怨恨,表面上看不见的东西,并不代表不存在。”
李公公愕然无语,面孔胀成猪肝色,额上暴起的青筋不停抖动着。
原夫人早已吓出一身冷汗,咬着牙不敢出声,羽纤、云京和朱夜三个人亦面面相觑,不安地互相紧握双手。李公公面对的从来都是温顺听话的人,原玉龙虽然措辞平和有礼,但句句隐藏的皆是反抗言语。得罪李公公就等同冒犯皇上,她们都无法揣度,接下来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将是惊涛骇浪?抑或是浪静风平?
“原少爷很会说话,几乎快把李公公给唬住了。”关墨龙突然站起身走向原玉龙,嘴角带着既邪恶又嚣张的微笑。
原玉龙明净澄澈的眸子盯着他,静默不语。
“原少爷说的不错,内心的怨恨是看不见也模不着的,但是皇上身边的女人难道一个个都怨恨皇上吗?”关墨龙定定凝视着他,语气充满讥讽。“感情这种东西是会随着时间而改变的,二小姐和三小姐进宫见了皇上之后,怎么知道她们就一定会怨恨皇上呢?原少爷似乎忽略了人性,权势能逼人低头,富贵能使人变心,如今爱你的人,将来也有可能爱上别人,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有可能改变。”
如今爱你的人,将来也有可能爱上别人。
关墨龙的话令原玉龙微微愕然,失神了片刻。
“权势确实能逼得人低头,但富贵却未必能使人变心。”朱夜恼怒地站起身走上前几步,无惧地看向关墨龙。“什么都有可能改变,但是也绝对有死生不渝的感情,关公子如若真心深爱过一个人,自然能懂得一旦如海深情遭到破坏,那恨意会比毒蛇猛兽还要可怕。”
原玉龙转过头,温柔睇她一眼,他知道无论什么时候,朱夜总是会第一个冲上来与他并肩站在一起,给他几分可依靠的力量。
“死生不渝的感情?莫非三小姐已心有所属?”关墨龙懒洋洋地环胸浅笑,眼角余光可以看到原羽纤怔忡出神的模样。
“我只是打个比方。”朱夜低下头,缓缓背过身去,当听见李公公要她入宫充才人时,她心中所想的何止是恨和怨,根本连死的心都有了。
“比方?”关墨龙轻慢地勾起唇角,邪邪笑着。“小丫头,既然心有所属又何必害怕承认?是怕承认了之后会惹人伤心?还是怕有人因此为难?”
朱夜心底一惊,微颤的长睫如羽翼垂下,闪避着关墨龙犀利的目光。
“我三妹年纪还小,言语无忌,并不值得如此探究。”羽纤冷冷插口,双眸含怒望着关墨龙。
关墨龙挑了挑眉,俊眸甚是狡狯,颇有兴味地瞧着她,轻笑道:“权势能使人低头,富贵未必能使人变心?三小姐所说的话并不怎么能说服我,这让我更想拿三小姐试验一下,看看结果是不是真如她所说的那么死生不渝。”
羽纤惊愕地盯住关墨龙满脸讥讽的神情,脸色煞白。
原玉龙呆怔地望向朱夜,眼底充满了痛意和黯然神伤。
难道一点转圜余地也没有了?
他目光深黯地瞅着朱夜,见她脸色苍白如纸,眼睛空洞绝望,像失了魂魄一般,心口慌乱地拚命狂跳起来。
他真的无力保护她?他就要失去她了吗?
李公公站在关墨龙身侧,含着一抹快意的笑,朝着面色怔呆、早已满额虚汗的原夫人说道:“原夫人,能侍奉天子那可是莫大的荣耀,一旦得了皇上恩宠,你们原家能得的好处多得数不清,咱家不妨露点馅儿给夫人知道,近日皇上正为了废后之事烦心,宫里两位贵妃也渐有失宠之势,二小姐和三小姐此时入宫会是得宠的最好时机,你们现在心里怨我,等将来小姐得了宠,富贵荣耀了原府,只怕不知要如何感激咱家了唷。”
原夫人始终静默无语,神色凄惘地凝视着云京和朱夜,手心捏出了汗。
云京的目光透着一股绝望,不停用手绢拭泪,而朱夜表情木然,彷佛听着与自己无关的事,她那如死水一般平静的眼神,看在原夫人的眼里更加难受不安。
厅内静悄悄地无人出声,只有葛姨娘凑上前,堆了满脸的笑,谄媚道:“有劳公公多多费心了,公公这份恩情原家会记在心上,将来果真获得圣上宠眷,定当回报公公这份恩情。”
李公公瞟了葛姨娘一眼,脸上虽挂着笑,眼底却冷冷闪过一抹鄙夷之色。
“两位小姐与家人还有三日可以相处,有什么想说的话,抓紧时间赶紧说一说,进宫之后想再见一面可不容易了,咱家还有萧府要去走动走动,就不久留了,告辞。”李公公说罢,朝原夫人微微躬身,转睇关墨龙,扬起笑容说道:“公子,去过萧府之后,咱家还得去府上向成阳公请安,不如一道走吧。”
“萧府并没有我想伸手帮一把的故人,去了也没意思。”关墨龙意有所指地斜眼瞅向羽纤。
“原家大小姐的面子真大呢。”李公公轻笑着。
“我先回府恭候公公大驾。”关墨龙朝厅上众人略一施礼,再转向羽纤淡淡颔首,恍若无意地说道:“小姐日后若有需要相助之事,我一定尽力帮忙。”
羽纤的身子僵住,关墨龙向她炫耀着他可以改变命运的力量,在两个即将入宫的妹妹面前给了她强烈的罪恶感,逼得她彷佛要窒息。
众人将关墨龙和李公公送出门,站在门口目送他们上轿离去。
看着脸色苍白、两眼无神的云京和朱夜,羽纤的心又痛又涩。由于关墨龙的一句话,让她可以不必入宫,但是云京和朱夜却没有她幸运,就算她躲过了这一劫,也无法开心得起来,她茫然转过头看了一眼原玉龙,他正深深凝视着朱夜,眼神沈黯,黑眸彷佛弥漫着雾气,眼底的伤痛是如此明显。
她的心口一滞,有种强烈的失落感慢慢地从她的骨髓里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