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她就明白问题是出在哪里了——
他,动情了,而且爆发之猛烈,连他一向过人的自制力几乎都克制不住了。
……
整整折腾了一日一夜,甘莫语总算不再情动,安稳地沉沉睡去。
终于月兑身的云菫仅管累得骨架都要散了,但她还是努力地爬起身,将手抚至甘莫语的额际,在确认他的低烧无碍之后,将自己穿戴好,再为他穿戴好,并将他的手伤用他的衣摆重扎一回,清了清小屋,就像她从没出现过。
是的,就像她从没出现过。
毕竟这只是一场意外,他若完全不记得便罢,万一他真记得某些片段,还是让他以为他在作梦来得好些。
所以,为了大家往后见面不要太过尴尬,她最好在他醒来前,先行去寻找救兵,如此一来,她也算是还了他的情,她与他,就再两不相欠了。
轻轻将甘莫语额旁的发丝塞至顶冠之后,云菫望着他沉睡中的俊颜,心底有股连怎么都不明白的悸动。
她从不知晓,原来男子可以那般霸道狂放,却又那样温柔纤细,她更不知晓,向来在人们眼前冷血无情的甘莫语,竟有如此敏感且脆弱的一面……
傻傻凝望着榻上男子的睡颜许久许久后,云菫缓缓闭上了眼眸,再度睁开眼之时,毫不犹豫地向屋外走去。
她不能再留了。
待为他准备好足够两日的食物与饮水后,这一切,就结束了。
往后,待他们再次相见之时,这小屋里的秘密,都将被彻底以往,特别是她……
取下了墙上挂的弓箭,云菫一拐一拐地走向屋外,在终于捕猎到猎物,而天突降大雨之时,急急向小屋归去。
可远远地,云菫却发现,不知何时,小屋前多了一匹马,一个惊呼声也由屋内传出。
“甘大人!”
那时李师清的声音。
噢!懊吧!看样子她的猎物派不上用场了。
望了望手中的猎物,云菫耸了耸肩,顺手将之埋在屋后的草堆里,而后,走至山径的拐角处轻啸一声,在马朝她奔来之时,飞身而上。
不好意思了,李姑娘,借你的马用用,咱们承平宫见。云菫在心中默默说着。
事发十日后,十四名失踪官员,尽数安全归回。
是的,十四名,包括云菫在内,而她,是最后一名归回者,甚至比甘莫语及李师清都晚。
那日,云菫骑着李师清的马到了十里坡后,就立即以特殊方式紧急联络了自己的贴身侍卫小七,一待小七火速到来,她便授命小七以匿名方式通报了青山国的搜救队甘莫语的所在位置,而她则又在十里坡停留了一日,将事实简短告知小七,并串完了供后,才缓缓回到承平宫。
当所有人终于平安无事地再次齐聚承平宫,这个完美结局,让青山国简直感动得想举行祭天大典了。
虽然没有真的举行祭天大典,但为致歉也为这次会期终于平和结束,青山国还是举办了一个盛大的宴会,而自然,这次宴会中,话题主要是围绕在众人各自的月兑困经历,以及甘莫语与李师清之间的诡异和谐。
“怎么回事了?那尊石雕居然会笑?”
“如果那撇微微向上的嘴角算笑容的话,是的,那尊石雕笑了。”
“在我努力月兑难之际,是否错过了什么有趣的事了?邢大人。”
“我比你更想知道,李大人。”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向来唯我独尊、孤傲且从不主动与人攀谈的甘莫语依旧沉默如故,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身畔多了一个李师清。
仅管他的眼眸依然淡漠,然而每当李师清开口之时,或许回答的字句不多,但他一定有所回应,而且脸上的神情,明显较对他人时和缓许多。
“毕竟是一路互相照应过来的,苦难相伴总能让人放段,卸下心防。”
“若真是如此,也算是一樁美事佳话了。”
“菫大人,您怎么看呢?”由于脚伤未愈,因此云菫只能坐于厅内一角,虽未特意张扬,但她身旁还是一如既往地围绕着那些争相前来关心与慰问的大人们,而在这样的包围下,她脸上的笑容依然甜美,嗓音依旧清润,坐姿更是无以伦比的高贵。
当有人突然询问她的意见之时,早将所有人的细语闲言全听在耳中的她,轻轻瞥了瞥大厅对角两个并肩的身影后,小脸上的笑容愈发甜美了。
“自是如同诸位大人一般,欣喜我承平宫成就一樁美事佳话。”
场面话说得那样得体、漂亮,云菫也相信自己当下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决定与过往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同,然而,只有她自己明白,此刻她的心情,有多么复杂。
望着自入宴会厅后,始终未曾望向她一眼的甘莫语,真正如旁人所说一般,双眼凝视着李师清,嘴角微微向上一扬之际,她的心,蓦地骚动了。
“抱歉,各位大人,请容我暂时离去一下。”当心中那股烦躁怎么也压不下去,当脸上的笑容第一次令云菫感到疲惫之时,她优雅地对诸位大人一颔首后,在小七的扶持下,静静向后花园走去,待四周再无旁人之时,才将小七也斥了开去,然后缓缓仰头望月,轻叹了一口气。
现在的她,只想独处。
现在的她,不知为何,一点也不想看到甘莫语与李师清融洽相处的模样,更不想看到他脸上那个笑容——
因为那个笑容本该属于她!
当脑中浮现出这个念头之时,云菫蓦地一凛,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会有这般偏差的心思。
她不能,也不该有这样的想法的!
那只是个意外,意外中的意外,不具备任何意义的意外。
况且她该在意的,是自己如今已彻彻底底被甘莫语视为一名忘恩负义者之事,与他及李师清的融洽气氛一点关系也没有。
是的,忘恩负义。
毕竟任何人在接收到他那般的救助后,理当都要向他表达深切的感谢之意,但她,不仅连一声谢都没有说,更几乎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就如同甘莫语对与她共同遇难之事提都没提一样。
是的,无论因何缘故,他一个字都没提。
当众人误以为他是与李师清一起落难之时,他没有说一句话,当众人在他身前夸赞李师清有情有义之时,他也没有说一句话。
但他,为何要说?
彬许他记不清那夜在他怀中的女子究竟是谁,但他却清楚知道,在他清醒之后,独守在他身畔的女子确实就是李师清,而挣扎令他受伤昏迷的始作俑者,早已自顾自地丢下他逃命去……
而她,又能如何?
在甘莫语或许出于善意,或其他原由而隐瞒他俩曾经同行,并在他因感激、感动而给予了李师清那样罕见的微笑后,大声昭告天下曾发生的所有事,然后让他们三人一起落入一场莫名的尴尬中?
不,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如他所愿的抱持沉默。
算了,忘恩负义就忘恩负义吧!反正在他的眼中,她本就是一名高傲自负,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为了摆平纷争、取得利益而不惜色诱男子的浪荡女子。
是的,云菫知道,知道承平宫中那群曾被她拒绝过的男子们怎么评论她,更知道这些评论,甘莫语一定早已听在耳中。
是的,云菫承认,为了女儿国,她确实极近所能地展现自己的翩翩风采,更善用自己的美貌与笑容,毕竟想要在这个以男子为主的群体中占得一席之地,她首先必须先让他们注意到她,而后,再用与他们一样,甚至更缜密的思绪与智慧,换取巴他们平起平坐的尊重与权力。
不容易,真的不容易,特别是在面对一些本就不愿相信女子与男子一样有脑筋的保守派大人之时。
但她还是尽可能的不卑不亢,不张扬地以理服人,甚至在无奈咬牙退让还得抱持微笑之时,努力地一点一滴、潜移默化地让所有人认同她。
有时,她也会累,因为她毕竟是穆尔特家族的人,有着穆尔特家族天生的傲气与霸气,可她却必须磨平自己的所有棱角,必须时时挂着那张甜美笑颜,然后凝注所有的心神,与那一大群日日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人们以智相抗。
也罢,累了,就休息休息再继续吧!
反正明日过后,大伙儿都会回到自己的国度去,她也可以借这个机会稍稍喘一口气,直到下一次的会期到来之时。
到时,她与他,除了继续针锋相对之外,再无其他了……
在心底的叹息声中,云菫仰头望月。
突然,她的身后传来了一个低沉、淡漠的嗓音。
“菫大人。”
“甘大人。”心,莫名地因这个嗓音而古怪悸动着,但云菫还是缓缓侧过头,然后望着甘莫语手持一杯茶走至她身旁。
“尽早,您于乾厅中提出议题的方式与时机,在下深以为极不恰当。”将手中茶碗递给云菫,甘莫语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一点也不感到意外,甘大人。”接过温热的茶碗,云菫淡淡说道:“您有权表达您的不以为然,我也有权表达我的热切期盼。”
“恐怕不以为然的不仅仅只有我个人。”
“哦?”瞟了一眼远方那群聚在一起,显而易见正在私下讨伐她的乾厅保守派大佬,云菫扬起小脸望向甘莫语面无表情的冷静,轻笑道:“那我可真得对除您之外的诸位大人说声抱歉了,抱歉让他们后悔当初让我进入乾厅的决议。”
一群既看不起女子又没出息的保守派!
但既然她已进入了乾厅,他们就休想用同侪压力来迫使她屈服,胁迫她收回议题。
“菫大人的装扮向来令人赏心悦目,特别是今日您后颈的梅花印记着实让人印象深刻。”望着云菫虽优雅,却不驯的绝美小脸,甘莫语沉吟了半晌后,突然目光一闪,“你在公务如此繁忙之余,还能公私两不误,确实让人赞佩。”
听到甘莫语天外飞来,完全与先前话题无关的话语,云菫先是一愣,而后,脸颊无法克制地升起一股热浪。
她虽明白那两日欢爱过后,他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少羞人的痕迹,毕竟,为她更衣的小七曾因此而暧昧地笑逐颜开许久,但平常连废话都懒得多说一句的他,为什么如此堂而皇之地来“提醒”她?
况且,他为什么会注意到?
是的,为了表现自己对乾厅的重视与尊重,所以她今日的服侍较过往更为华美,可她穿的明明是高领不是吗?
啊!她明白了,她今日的发型不若以往般垂落在腰际,而是松松盘起于肩际,而他,在将她引介入乾厅之时,一直是站在她身后的,因此她向众人微微低头颔首之时……
怎么?想借此将她逼出乾厅,或让她少说点话吗?
门儿都没有!
“彼此彼此,甘大人,您也不遑多让。”仅管心中升起一股薄怒,但云菫还是若无其事地瞟了甘莫语的颈项一眼后,冷然说道:“容我猜测一下,青山国不依时令出现的飞蚊令您前几夜睡得并不安稳?”
是的,仅管掩饰得极好,但甘莫语的后颈也有一个红印——云菫留下的,当然,她也非常清楚那红印绝不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