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艾妮丝接获管家通报,匆忙返家,看见莉莉虚弱地缩在沙发内,一脸苍白地抬起头,对她挤出一丝笑容。
“噢!莉莉,你在发烧。”艾妮丝一握住她的双手,立即发出惊呼,忙撇头交代管家请医生以及张罗客房。
莉莉靠在艾妮丝的肩头,声嗓是长时间哭过的低哑,双眼红肿如核桃,她觉得自己好糟糕,心情好混乱,唯一可以投靠的人就只剩下艾妮丝。
“艾妮丝,抱歉,我……”
“不,什么都别说。”艾妮丝打断她,并给了她温暖的笑容。“你需要的是热腾腾的食物,好好洗个澡,然后躺在柔软的大床睡上一个好觉。”
莉莉美眸凝泪,抱住艾妮丝,忍下大哭的冲动,哽咽地道谢。“艾妮丝,谢谢,谢谢——”
艾妮丝轻揉她颤抖的后背。“傻女孩,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些。来吧,让我的厨师大显身手,喂饱你的胃,等医生来了,你可就没这么好过了。”
饱餐一顿又洗了个温暖的澡,把自己打理干净,又让医生诊疗过后,莉莉躺在客房的床上,眼皮晕沉沉地掩下。
她在潜意识里盼望着,在这个时空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梦,然而心碎的感受是这么地伤人,痛到她无法催眠自己。
只好祈祷自己不作梦,因为她知道,梦中一定会有沃斯的身影。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她过度压抑自己不愿作梦,她因高烧不退而昏睡的这几个钟头内,模糊间似乎看见一道挺拔的人影站在床边观察她。
是错觉吧?嗯,一定是。沃斯这会儿绝对是恨死她了,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莉莉,别傻了。
沃斯不会属于你,你这样做是对的,如果你给了他希望,那对他并不公平,你终归还是要回到原本的时空,到时你留给他的,是更深的痛。
与其这样,不如现在就将这段感情整理干净,痛少一点,对彼此都好。
他一定很气吧?就连比利时公主都主动求婚,可见他这位浪荡公爵的魅力有多惊人,但他为了她拒绝这门婚事,她却这么不识好歹。
唉……
脑中一浮现那双痛缩的绿眸,睡梦中的娇颜难受地皱起,双手揪紧了胸前的丝被,小嘴喃喃梦呓。
直到一股熟悉的男性气息飘入鼻端,一只大掌代替了热毛巾,抚着她的额心,她才放松下来。
耳边传来不属于她的呼吸声,低沉有序,她感到一阵心安,嘴角逐渐扬高,蹙起的眉心也松了开来。
她睡了很久,久到睁开眼的时候,以为自己是躺在下榻旅馆的房间内,但是一看清楚房中复古华丽的摆饰后,她的心深深往下一沉。
果然没这么好的事,她人还在十九世纪。
莉莉苦笑,两手撑起虚软的身子,额上的毛巾跟着掉落下来,她怔忡片刻,伸手模了模额头,精神有点恍惚。
是错觉吗?总觉得刚才……沃斯的手似乎抚着她。莉莉抚在额上的手往下,落到了柔女敕的唇瓣,思绪又是一顿。
房门陡地开启,艾妮丝亲自端着餐盘走进来。“睡了一天一夜,你也该醒了。”
莉莉对她微笑。“谢谢你收留了我,不然我可能要露宿伦敦街头。”
艾妮丝将餐盘放在空出的床位上,拿起骨瓷杯递给她,杯里盛着热呼呼的牛女乃,她接过,低下头小口啜饮。
直到杯底见空,她才抬起头,对上艾妮丝温柔含笑的目光,那使她想起了身在另一时空的外婆,鼻尖顿时泛起酸涩。
“亲爱的,你准备好告诉我一切经过了吗?”艾妮丝接过空杯,将一盘以女乃油与香料炖烤的上等牛肉塞给她,让她边吃边说,好缓和心情,也不致于在诉苦的过程中饿着了。
莉莉没拒绝,睡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她确实也饿了。她一手端着骨董瓷盘,一手拿着纯银叉子,垂下双眸一口口地吃着。
“艾妮丝……”开场白一向是最困难的,她曝嚅着。
“是的,亲爱的,我在这里。”艾妮丝抬手抚抚她的发顶。
“我拒绝了沃斯的求婚,我伤害了他的自尊,很可能让他在贵族之间抬不起头——噢!我糟透了!”她戳着盘中的烤牛肉,泪花在眼中凝聚。
“告诉我,难道你不爱沃斯吗?”艾妮丝沉静的问。
“我……”莉莉哽咽,伤心地抬头。“不,我爱他。”
“那你为什么要拒绝他的求婚?”
“还记得我曾对你说过,我迟早有一天必须离开这里吗?艾妮丝,那并不是玩笑话,我真的不属于这里,我是从一百多年后的世界阴错阳差跑来这里。”
她知道自己的话听起来荒谬至极,但事到如今,她必须试着说出实情,取得艾妮丝的信任。
“就是沃斯的怀表,将我带来这里。我不知道那只怀表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和魔力,但你必须相信我。我一开始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穿越了时空,来到这个时代。”
艾妮丝静静地聆听,也不急着打断她,或是插嘴质问什么,直到莉莉将前因后果讲述一遍,才做出响应。
“莉莉,这是一个很不可思议的故事。”艾妮丝始终无法相信世界上有穿越时空这种事的存在。
“这不是故事,而是真实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我不属于这里——”
“如果真是如此,那你怎会身在此地?”
莉莉怔住,原有的思考模式全被推翻,心湖掀起了风浪。
“你想过吗?假使,真的如你所说,你是从一百多年后的时空跑来这里,为什么偏偏是你?又为什么,这么巧合的,你就这样被沃斯的神奇怀表选中,出现在沃斯面前?换作是别人,你想沃斯也会爱上那个人吗?如果你来这里遇上的男人不是沃斯,那你会爱上这个不是沃斯的男人吗?”
艾妮丝不懂穿越时空,也不懂什么神奇魔法,但她懂爱,爱情是世上最奇妙的魔法,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如果真有跨越时空这种事,那么她想,那是爱情的魔法把莉莉召唤来此,因为命运早已系起了莉莉和沃斯的情缘。
“莉莉。”艾妮丝轻抚她迷惘的脸蛋,温柔地微笑凝视,就像一个引导她走出迷途的智者,说:“难道你从没想过,也许这个时空本来就是你该待的,你本来就属于这里,此时此刻此地,才是你真正的归属。”
“我……属于这里?”莉莉低喃,脸上如被一层雾包围,迷惘不已。真是这样吗?
她属于十九世纪,属于维多利亚时代,她生命的归属就在此,系在沃斯的手中。
“你知道吗?女王对沃斯来说,就像是亲生姊姊,他们的感情非常好,好到都令艾伯特亲王吃醋。沃斯一向尊重女王的意见,也将她视为心灵导师,几乎不曾忤逆过她的要求。”艾妮丝柔声说着。“但为了你,他不惜在外国大使面前翻脸拒绝薇亚安诺公主主动请求联姻的要求,因为这件事,他和女王闹僵了。”
莉莉心脏一抽。“沃斯他还好吗?女王有没有对他做什么?”
艾妮丝笑了笑。“放心吧,女王跟沃斯的感情好得很,不致于因为这件事而刁难他。倒是因为这件事,原本就与霍尔特家族不合的政敌们,可以借机发挥,纷纷公开指责他不顾国家荣耀,居然当面给了外国大使难堪,伤害英国与他国的友好外交。”
推动这波反对力量的背后主使者,想必就是席蒙-查理曼,莉莉心中闪过这个想法,想起那张俊美却阴沉的脸庞,身子微微一颤。
“莉莉,如果你真的爱沃斯,那就别让他的努力变成枉然。”
“不,艾妮丝,你不懂,我和他太复杂了……”莉莉沮丧的垂下脑袋,手中的银叉拨搅起盘中的牛肉。
“男人跟女人之间很复杂,但是,爱情很简单,所有复杂的问题只取决于一个关键。”
“什么关键?”
“回归最简单的问题,你爱他吗?他爱你吗?你们心中有彼此的存在吗?”
笑望莉莉又被迷惘笼罩的脸蛋,艾妮丝拍拍她的手背。
“好了,先填饱肚子吧。这些问题并不复杂,只是你需要一些时间静下来,好好思考清楚。”
莉莉垂下脑袋,点点头,握好银叉开始进食,脑中却浮现一双恨意盈眶的绿眸,喉咙一噎,吞咽下肚的全是苦涩。唉……
这一晚,伦敦的月掩在云雾后方,风清清冷冷的吹。深不见尽头的偌大庄园,灯火黯淡,只剩下主人书房那扇窗的灯还亮着。
沃斯伫立在窗口前,目光落在手中的怀表,寻思无语。书房内,摆置着一架经历过法国大革命时期,辗转被卖到欧洲,成了贵族争相竞标的骨董沙发,据说是玛莉皇后为了情人特别商请工匠设计的尊贵沙发。
此时,沙发上正坐着一位身分无比尊贵的女人,她统掌整座日不落帝国,一言一行都影响英国人民的命运。为了打破僵局,她刻意选在夜晚时刻来访,夫婿就在外头的马车上静候。
“沃斯,我不懂,这桩婚事无论是对你,还是对大英帝国的外交,都有好无坏。前年我的生日宴会上,你也见过薇亚安诺公主,她的美丽已被赞扬是欧洲第一美人,气质高贵月兑俗,又是出身皇室……”
“维基。”沃斯喊了女王的小名,阻止她继续往下说。这是他和女王之间的默契,只要私下会面,身边又无闲杂人等,他喊她小名,代表此时两人是以姊弟的身分共处。
“你说。”女王目光清亮,有着慑人的威严。
“如果换作是以前,我会答应这门婚事,我会乐意为国家效劳,娶薇亚安诺公主当妻子。但现在,我已心有所属,我想自私的保有选择妻子的权利。”沃斯低眸,望着怀表底部,那围绕着狼的三朵金色百合,也许是透窗而入的月光使然,他冷硬的表情柔软了几分。
在他眼中,空灵纯洁的百合就像莉莉的化身。就算气恼她践踏了他的自尊心,他还是爱她,无法不想她。
“沃斯,我调查过了,那个女人只不过是个私逃的女奴,还是东方人,没半个条件可以与你匹配,我不懂你的坚持。”女王在心底叹了口气。
“我爱她。”
“你该知道的,贵族的婚姻与爱无关,而是身分地位的匹配。”
“我不在乎那些,你也并非第一天认识我,你该知道我的坚持向来不会改变。”
“沃斯,你别怪我侵犯了你的感情世界,听说,那位小姐拒绝了你的求婚,迄今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似乎也没有回心转意的打算,你的坚持只会变成贵族们茶余饭后的笑话。”
沃斯胸腔一紧,蓦地,握紧了掌中的怀表,扯了一下嘴角,勾起自嘲的冷笑。
是啊,都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即便艾妮丝不停柔劝,莉莉始终没有回来找他,一次也没有。
他像个傻子,一直等待,甚至差点就信了艾妮丝的说法——莉莉说,她不属于这个时空,她必须藉由这只怀表回到她原属的世界。
多荒谬的故事,只为了不想嫁给他,她便扯出这个令人费疑的故事,几可和一千零一夜相比。
一千零一夜啊,他和她的相会,确实也只剩下幽暗的深夜。这段日子,每至深夜,趁她熟睡之时,在艾妮丝的默许下,他会潜入她房中,坐在床畔静静地凝望她的睡颜。
沃斯嘴上的笑转而嘲讽,为情所困的绿眸阴暗无光,脸庞也因为饱尝思念之苦而削瘦,高耸的背影更显瘦长。
“沃斯,你这样令我很为难。”女王叹息。偏偏薇亚安诺公主对沃斯一见钟情,言明非他不嫁,不肯放弃联姻的请求,就连比利时公国的国王都加入游说的行列。
沃斯闭起眼,感受着温柔的月光照拂面庞,终于转身迎视女王,就像过了一世纪之久,他终于开口。
“我有一个很荒谬的请求,如果薇亚安诺公主答应这个请求,并且愿意承担后果,那我就同意接受这桩联姻。”
急奔的马车在大门前紧急煞住,艾妮丝在管家的帮助下,拉着裙摆下车,边月兑掉麂皮手套,边快步朝中庭花园移动。
“莉莉!你在哪里?”永远一派清闲的艾妮丝,难得一见慌张面貌,急急呼唤挚友。
“我在这里。怎么了?”莉莉正坐在花园中的吊椅上伸懒腰晒太阳,纳闷地扬声。
艾妮丝急匆匆走过来,按住轻晃的白色吊椅,面有难色。“莉莉……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你说。”
“除非你想赶我离开,否则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莉莉打趣地挑起秀丽的眉。
“沃斯他……决定迎娶薇亚安诺公主。”
莉莉一震,握住缠绕着花藤的吊绳的双手慢慢垂落下来,心跳似有似无,就连呼吸都像是完全静止,眼前一片漆黑。
“快,我们去找沃斯,你把话说清楚,告诉他,你爱他,你愿意嫁给他,趁一切还没成定局之前,你可以扭转过来。”
艾妮丝将莉莉一把扯起,莉莉却如梦初醒,反过来扯住她,阻止了她。
“不,对沃斯来说,这才是正确的选择。”目光空洞,表情木然,她却逼自己牵起嘴角,挤开笑容。
“莉莉!难道这真的是你想看到的结局?沃斯娶一个他不爱的女人,而你就这样郁郁寡欢的过一辈子?”
“不,我不会就这样过一辈子,我必须回去我原来的世界。”
“你又在说傻话了——好,那我问你,你要怎么回去?”
莉莉一窒,发现自己陷入了可笑的困境。是呀,她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才能返回原本的时空,而她深爱的男人却要娶别人为妻,多么荒谬啊!
就在自觉处境难堪,进退皆失守的时候,管家去而复返的走过来,手中拿着一样用蓝丝绒布包裹的东西,却不是呈给女主人,反而将东西递向她。
“莉莉小姐,这是霍尔特家族的传令官亲自送过来的。”
莉莉接过,死寂的心跳一瞬间又活跃起来,翻开蓝丝绒,一看,竟然是操纵她命运的那只纯金怀表。
翻到怀表底部,三朵金色百合姿态缠绵地绕着狼,彼此相依,烙痕之深,一如怀表主人的身影,紧密地嵌在她心上,在每个心跳呼吸之间,钻入她的思绪,令她昼夜思念。
蓝丝绒布里夹带了一张信笺,还有一朵初绽芬芳的纯白百合。信笺上的苍劲字迹一跃入眼底,她胸口猛然震荡一下。
如果这能让你得到自由,那么它是你的了。
就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也没谈及他们之间的感情归属,比较像是他选择放手,将怀表赠与给她,结束这段情缘。
“莉莉……”见泪水沾湿了蓝丝绒,艾妮丝抱住倔强的好友,揉搓她颤动的后背。
骄傲的莉莉没哭出声,只是无声地落泪。
怀表握在手中的这瞬间,她应该欢呼,应该高兴自己距离回到原来世界又迈进了一步,但她没有。
她的心在下沉,沉到无边的深海。她忽然懂了,她的心已经落在十九世纪,就算身体真能够回到二十一世纪,她将不再拥有快乐的笑容。
但是,高傲的沃斯,不会再给她反悔的机会,她失去他了,永远地。
据说,沃斯公爵与薇亚安诺公主的婚礼将在西敏寺大教堂举行。
原本女王与夫君要连袂出席,但因前阵子女王在外出之时,遭受暗杀威胁,考虑到女王的安全,因此取消,改让新人在婚礼过后进皇宫茶叙。
婚礼这一天,伦敦放了晴,街头上人人都在讨论这盛大的婚礼,比利时国王派遣大使护送薇亚安诺公主,嫁妆更是丰馈,织金丝绸与顶级瓷器还有珍藏的骨董,看得出对公主的娇宠有多甚。
莉莉趴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半张脸埋在枕头内,只露出一双黯淡的美眸,瞅着卧房窗口外的那片蔚蓝晴空。
伦敦的天空晴朗无云,她的心却下着暴风雪。
幽幽收回视线,她垂眸,望向握在手心里的怀表,指尖抚过那枚美丽的家徽,干涩的双眼已经挤不出半滴眼泪。
真的……就这样失去他了吗?
怀表又会在什么时候送她回去原本的时空?她真能割舍在这里经历的一切,洒月兑地离去?
不,她做不到。她沉淀自己,终于领悟到这个答案,但是为时已晚,他已经转身拥抱别人,那副温暖的胸膛已不再属于她。
“莉莉,这不像你。”房门不知何时开启,艾妮丝走向她,坐在床边。
“怎么样才像我?”莉莉苦笑,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了呀。
“还记得我们见面的第一次,你和沃斯一起跳舞,那时的你,在水晶灯下闪闪发亮,你的眼神坚定,全身散发自信和勇气,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完全不把沃斯放在眼底。”
是呀,那是因为那时候的她,深信自己不会爱上沃斯,更没想过会起了永远留在这时空的荒谬念头。
“莉莉,亲爱的,你在我心中一直像个勇敢的女斗士,你怎能在这种时刻选择躲起来,让自己错过一生的幸福。”
“沃斯放弃了,他不会再要我。”莉莉沮丧的吐露这个残忍的事实,告诉艾妮丝,也告诉自己,希望能断了自己仍存有一丝冀望的念头。
“说不定他早就不爱我了,也许在他看见那个有欧洲第一美人之誉的薇亚安诺公主后,他的眼中就只看得见她……”
噢天!光想到这里,她就嫉妒得快发狂。莉莉扯着散落在身上的丝缎黑发,绝望与沮丧爬满了她娇美的容颜。
艾妮丝笑笑一叹。“莉莉,我问你。”
莉莉有气无力的扬眸。“嗯?”
“你最近晚上睡得好吗?”
“呃……还好啊。为什么这样问?”
“有没有觉得,睡到半夜的时候,会看见床边有人影?”艾妮丝笑问。
“你是想跟我说,这房间其实闹鬼吗?”莉莉困惑的蹙起眉心。
“你都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
莉莉快被她不停绕圈圈的问法弄疯,声嗓不由得提高好几度。艾妮丝真怪,平日都是有话直说,怎么忽然开始玩起拐弯抹角这套。
看来她是真的没发现,未免也太迟钝了。艾妮丝好气又好笑地说:“莉莉,难道你从来没在半夜醒来的时候,看见沃斯坐在床头?”
“沃斯?!”莉莉讶呼,呆了片刻,空白的脑袋飞快闪过一些似梦的片段。住在艾妮丝庄园的这段日子,起初,她睡得并不安稳,尤其是刚来的那几天,她感冒了,一直反复发烧,夜里也作着恶梦。
但是,很奇异的,她总觉得夜里似乎有人在看顾她,在耳边哄她,用温热的手心抚模她的脸蛋,轻拍她的胸口。
感冒复原后,她也逐渐习惯了暂宿的客房,也慢慢接受了她和沃斯已经分手的事实,入睡前总会清空思绪,不让那家伙的脸庞缠着脑海不走,睡眠情况改善许多。
但是,偶尔翻身的时候,她会下意识掀一下眼皮子,习惯性瞅瞅身边的床位——当然是空的,但她心底却老是隐隐在期待些什么。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压抑思念过度,才会老在半夜以为自己看见了沃斯的身影,难道不是吗?
望着莉莉呆怔的复杂神色,艾妮丝给了她一点消化这讯息的缓冲时间,又说:“那天沃斯对你撂过狠话,说他不想再看见你,结果他自己找不到台阶下,只好拜托我,让他半夜进屋,趁你入睡时偷偷探视你。”
“这……这是真的吗?”莉莉讶张小嘴,傻得说不出话。所以,那些凝视,那些抚模,在耳边安抚的哄声,全都不是出自她的想象?
“你刚来的那几天一直发烧,沃斯担心死了,一整晚都守在床边,还跟我的管家要了膏药,帮你揉手腕上的淤青。”
艾妮丝这一说,完全勾起她的印象。她一直以为那是自己太伤心,在脑中自我安慰的甜蜜幻想……
轻抚着淤青已退的雪白腕骨,莉莉想哭,嘴角却往上扬起。原来沃斯这么在乎她,心疼她,她还以为赶她离走后,他真的打算就此对她不闻不问,结果,他一直默默地关心她,看望她。
“还有一件事。难道你都不觉得奇怪,为什么席蒙没再找过你的麻烦?”莉莉闻言一怔,望着艾妮丝的双眼,迷惘地摇摇头。
“看来好面子的沃斯并不打算让你知道。”艾妮丝笑笑叹气。
“知道什么?”
“把你从席蒙的床上抢回来的隔两天,沃斯就去找席蒙谈判了。”艾妮丝说。“他将在伦敦郊区的一座庄园,还有一艘商船都给了席蒙,并且签订契约,要席蒙对底下人放出消息,不准他们再骚扰你,或对你做出任何不利的事
“一座庄园和一艘商船?!”莉莉讶呼。虽说自由无价,但沃斯为了她,居然赔了这么多!
艾妮丝又说:“在场的人都说沃斯一定是疯了,为了一个奴隶,居然愿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你该知道的,通常贵族间的斗争,愿意出让财物的那一方就算是输了。就这次的斗争而言,席蒙无疑是大获全胜,而你已经成了伦敦史上最值钱的女奴。对沃斯来说,你在他心中是无价的,他宁愿在席蒙面前认输一次,甚至跟女王作对,也想娶你为妻。亲爱的,这样的男人,难道不值得你留下,好好爱他吗?”
这个高傲的男人,为了她,竟然愿意向席蒙认输……这证明了什么?他爱她,胜过维护他男人的自尊。
他爱她,胜过他拥有的一切,包括他自己。
莉莉笑着掉下泪水,心中豁然开朗。“艾妮丝,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艾妮丝挑挑眉。“真的?”
莉莉握紧了怀表,翻身下了床,泪水洗涤过的黑眸如磁石一样晶润,脸上重拾失落已久的勇气。“我要去找沃斯。”
“莉莉,等一下。”望着莉莉骄傲地走向房门口,艾妮丝似想起什么,忽然唤住她。
莉莉不解回眸。
艾妮丝先若有所思地打量她的穿着,然后扬起神秘一笑,走向她,拉着她往另一个房间走去。“你不能这样去。来吧,我们得赶一下,以免你错过抢新郎的最佳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