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道人影快如闪电倏然出现在她面前,将她一揽,抱在怀中,同时自那人影身前闪过一道银光,那断了手掌的人还未觉痛,已然命送黄泉。
其他几人目光尽是震惊了,定睛看清面前一脸寒霜铁青的男子,正是当日以琴声击退谭谦硕的唐云曦,此时他手中一柄流水长剑,气势凛然,杀气逼人。
那几人同时拔刀,唐云曦低头对她道:“转过脸,去马边等我。”
聂春巧脸上都是泪痕,视线模糊,只能依稀看到一团白影在身后不远处。她点点头,转身向白马靠近,身后却听见几声闷哼,咕咚咕咚,似有人摔倒在地。她握住缰绳再回身看时,那几人都已经匍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唐云曦回到她身边,银剑上只有一道血痕,他面无表情地掏出一块手帕,将血迹擦干,收剑回鞘,然后抱着她坐上马背,拉过缰绳,口中轻叱一声,那马扬蹄踏尘,奔向前方。
此时对面又来了两骑,分别是左风和萧冲,看到唐云曦抱着聂春巧回来,那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公子,您……”萧冲甫一开口,唐云曦一道寒厉眼神刺来,扬鞭一扫,正抽中他的脸颊,他脸上立刻泛起一条难看的红印。
左风见他被打,也不敢开口了,对萧冲使了个眼色,两人都静默着骑在唐云曦左右。
聂春巧紧紧依偎着唐云曦,悄悄擦去眼角的泪滴,刚才那一惊之后的心神混乱已经在他的怀抱中得到了抚慰。
他的胸膛虽然不宽阔,但足够温暖,最重要的是,当他如神只一般从天而降时,她长出一口气,不仅仅为他及时赶来救她,也为了她可以确信在他心中自己的地位。
若非在意她,他怎会冒着生命危险独自回头?
只要他心中有“在意”二字,她就不算是枉受了这一场屈辱,一切都算值得!
自唐云曦手臂下面的缝隙处往外看,依稀可以看到左风那难看的脸色,她心中又愉悦起来。
经过此事,左风必然要老实多了,看他还敢对自己使那些小手段?
轻轻抓住唐云曦的腰带,她又贴近几分,唐云曦感觉到她身子的轻晃,以为她还在颤抖,便腾出一手轻抚她的后背,柔声道:“春巧,没事了,从今以后我绝不让任何人再伤害你。”
聂春巧忽地一震,感动、愧疚和复杂的心绪夹杂在一起,让她竟无法回应他的这份温柔,只是咬紧下唇,原本紧握他衣带的手指却缓缓松开了。这样的温柔,这样的情深,这样的信任……她,何德何能,又怎么配啊……
他们并没有远离先前落脚的小镇,在绕着小镇外边转了一圈之后,他们再度回到小镇里。
左剑满头是汗地骑着马赶来与他们会合,“那些人出了镇后,往北边去了。我们有四五个人一直在前面吸引他们,所以他们应该不会再回来。”
“天宏呢?”唐云曦见厉天宏迟迟不归便问道。
左剑脸色一变,低下头去,“天宏少爷……和我们走散了。”
唐云曦的眼眸中荡起波澜,“走散了?难道你们没和他说到这里会合吗?”
“说了,但是天宏少爷一个人吸引追兵,跑得太快太远,我追不上他。”
左风此时才小声开口,“小王爷,您先找个地方休息,属下和他继续在这里等天宏少爷。”
唐云曦的脸色很是难看,但也不便发作。
这里是小镇的另一头,他们另寻了一家不大的客栈住下。客栈老板看着他们一群人又是骑马又是带兵刃,有男有女的,想起刚被官差搜过店,心情紧张,迎上来就说:“几位客官,小店今日不做生意了……”
萧冲丢给他一张银票,足足一百两,“我们只在你的店住一日,明日就走。”
那老板是做小本生意的,一个月也很难赚到这么多钱,立刻看呆了。而唐云曦已经抱着聂春巧进了二楼的一间空房内。
萧冲举步要进来,唐云曦头也不回地喝道:“出去!”
他尴尬退出,唐云曦又补了一句,“去买身新衣服,要给春巧换的。”萧冲闷闷的应了一声,关门走了。
聂春巧刚躺到床上,就拉过床上的被子,把整个人都埋了进去。
唐云曦轻声道:“春巧,让我看看,你受了什么伤没有?”
“公子别看我了,我今日已经没脸见人了。”她在被窝里哽咽地说。
唐云曦故作轻松道:“怎么会没脸见人?”然后硬拉开被子,看到她略微红肿的眼眶,又是疼惜,又是难过,“没事,这脸还是很漂亮的。”
聂春巧将脸转过去面向墙,团起身子,咬着牙说:“公子不该回来的,你应该直接跟萧冲他们走。”
“我怎能不回来?将春巧一人丢下,我不放心。”唐云曦重新帮她盖好被子,只盖到她的肩膀上,依稀可见她脖颈上有一条细细的红痕,应该是被刚才那奸人用兵器在脖颈上压到的。
他没有告诉她,当萧冲独自一人骑马追上他时,他是多么惊诧,尤其看到左风那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后,又是多么震怒,一切无须他们告知,他就都了然了。
怎么能丢下她?那个在他危难之时不顾一切要追随他的女孩儿?他甚至没与两人打招呼,也没有当面责斥,就立刻拨转马头往回赶,风驰电掣的,心中满满的都是牵挂和忧心,生怕她遭遇敌人,出一丁点的意外,而在看到他最怕看到的一幕时,更忘了理智,忘了自己曾经暗自立下的誓言:永不伤害任何一条性命。
仓卒间,他以一枚石子当作暗器,不料,虽然手中无琴,但是拈花琴指的功力已非同小可,一石击出,犹如利刃,竟断了那恶徒的手臂,再后来更连毙数人,那时的他,似是被可怕的心魔控制,失了理智。
而这一切的原因,冷静之后回想,答案并不难寻--都是为了她。
“春巧……”手指擦过她的发梢耳垂,轻触在那一道红印上,她似是疼得颤栗了一下,躲开了。
他心中满是歉意,若不是一时大意将她交给萧冲,便不会累她发生这样的意外。一个女孩子,名节何其重要?更何况被人当众玷污。若非他及时赶回……不敢再去想了,他轻叹了口气站起身,她忽然从被子下面伸出一手,反身抓住他,呢喃道:“公子别走,我怕……”
那张脸上依旧还有残存的恐惧,似惊弓之鸟一样死抓着他这根“稻草”不放。
唐云曦爱怜地安抚她,“不走,我只是想帮你倒杯水来。”
“我不喝水,我已经觉得够冷了。”衣服有了破损,这床还靠着窗边,寒风自窗缝中侵袭,她打了一个又一个寒颤。
唐云曦想了想,依偎着她躺在床的外边,一手将她连被子一起揽过,“这样是不是暖一些?”
她自眼睫下面飞快地偷偷看他一眼,从眼角下边开始,整张脸都泛起嫣红,“公子……不该对我这样好。”
“为何?”
“奴婢……会妄想。”
一瞬间,房内变得沉默而安静。聂春巧开始惴惴不安,是自己这一句话说得太早了?也许,他们还没到那一步,他对她,只是主子对奴婢的责任和照顾……
忽然,又响起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柔,像水一般从耳鼓淌过她心底--“傻丫头……”
只有三个字,含蓄而模糊的三个字,没有多余的解释,却让聂春巧听了暖洋洋的。够了,有这三个字就足够了。
这样就代表……她的的确确已经走入他心里,他对她,不再只是主子对奴婢的关爱,应该还有更多一层的情意。
于是她又想起赛妲己那句话--
要把别人的性命玩弄于股掌之中,要让别人为我们欲生欲死,那就算是我们修炼到家了!
今日他肯为她以身犯险,为她杀人,她拚了性命和尊严将自己置于那样危险的境地,这样的牺牲总算值得。
她当然不会告诉他一个秘密--她会武功。虽然不像他那样惊世,却足以自保。她在那奸徒扑倒自己的刹那,早已暗中模到了他背后的致命死穴上,倘若无旁人施救,她一样可以置那人于死地。
所幸,他及时赶回,恶人被杀,她也没有暴露身份,还成功赢得了他更多的关爱怜惜,本以为断掉的那条线重新系上,还系得更加牢固……她应该为此得意到了极点,可为什么心里全是伤感,全是惆怅,一点也笑不出来?
也许是因为……在玩弄别人性命的同时,她自己的命,也被操控在对方手里。喜怒哀乐,生死荣辱,早已无形地和身边这个人紧紧连在一起。
而这样的后果不是主子乐见的,也不是她能承受的。
这步棋,下错了。若解不开,便唯有死。
死……令人恐惧的字眼,她闭目想到那个字,每一笔、每一划都像是绝望,她一阵胆寒,更加颤栗。而身侧的人似是察觉到了她的颤抖,竟将她拥得更紧。
那温暖的力量,并不热烈,却足以令人忘记来时之路。
深深呼吸,她似是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的芬芳,和着这股暖意,令人微醺,如醉,忘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