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是寻常物,但日常生活上却少不得它,身体缺盐会导致重大疾病的产生,偏远地区求盐甚急,再贵也买个几两备着。”
“听起来像是能赚钱的,难怪有人要铤而走险,不惜博命也要闯一闯。”乔翊神情悠哉地似要睡着,半眯的眸子却是锐利的。
“就要入城了,小三子不与我同行?”他身分尊贵,要是出了点差池,朱府满门人头落地。
状似慵懒的掀掀眼皮,乔翊笑声低扬。“你往明面上查,我往暗地钻,兵分两路,暂时形同陌路,相见不相识,路上遇着了也别打招呼,摆你的官架子去。”
“那要怎么连系?”总要有个连络方式。
他想了一下。“满城的乞丐都是我的人,一发现有异立刻找个乞丐传话,指明乔小三,没一个乞丐不认识我。”
“乞丐?”他略显迟疑。
“哈哈哈……放心,放心,他们是自己人,不会为了蝇头小利出卖我。”看出他的犹豫,乔翊拍胸脯保证,邪佞地勾唇,笑得自信满满。
“妥当吗?”朱子仪的心七上八下,仍有几分不确定,苦哈哈的臭叫花子怎能不为利所诱。
“朱大哥要多跟猪心学学,不要谨慎过了头,小爷我看来不怎么可靠,可真正干大事者不拘小节,信我一回不会断了你官路,放胆去冲,好果子等着你。”
乔翊自信满满,叼着麦杆的嘴角往上一扬。
猪心……朱子仪眼角为之一抽,他同情妹妹,好好的名字到了世子爷口中却变得不伦不类。“小三子要带几名人手,刑部拨了一些暗卫……”
他手一摇,“不用了,就他们两个。”
手指之处是下巴抬高,甚为威风的富春,以及一路上没见他开口说过一句话,面容凝肃的青衣剑客左轻云。
“什么,两个人而已?”会不会太少了。
不赞同的朱子仪从身后指派七、八名黑衣侍卫,要他们随时护卫世子爷的安危,不得有误。
可是自有打算的乔翊却婉拒他的调派,认为人多口杂,反而太过醒目,与他一开始的想法相背。
“两个人足矣!做贼还浩浩荡荡闯进人家府里吗?越不显眼越方便行事,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明一暗两条线,叫人模不清水深不深。
原本仍有异议的朱子仪在乔翊的巧舌说服下,勉强同意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冒险方法,但仍留下四名侍卫乔装成市井小民、贩夫走卒,在世子附近走动,以供驱使和保护。
而后他先行进城,佯装商人投宿“春阳客栈”,又过半天工夫小乞丐装扮的乔翊才悠悠入了城门,牵着老瘦马往乞丐群聚的破屋走去。
富春是不肯穿得破破烂烂,拿着破碗席地而坐,他是有尊严的太监,所以换上旧衣的他把临时居所打扫得里外光洁如新,还铺上厚厚毛毯,摘了束野花插在缺角的青花瓶里,绝不马虎。而随遇而安的左轻云则随意找个地方窝着,干不干净倒在其次,以能掌握周遭情况之处为佳,他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不漏失任何一细微处,外敌一旦入侵,便会迎上他的三尺青锋。
不过最自在还是比不上回家似的乔翊,他弯了弯胳臂,拉拉发懒的身子,腰一扭、脚一踢,中气十足地一声吆喝。
“该干活了,懒骨头们,小三爷来了,还不起身恭迎,把好吃的、好喝的全给小爷端上,酒足饭饱才好做事,别偷懒了,快动快动,不要让小爷踹人……”
一群或躺、或卧、或坐着闲聊的乞丐忽地跳起来,脸色惶恐的缩着身子,一副大祸临头的惊恐样。
“是乔小三耶!”
“他怎么又来了?”
“那个混世小魔王不会又来乱吧!”
一时间众人交头接耳,他们对乔小三的恶劣行径多有听闻,也深受其害,对他的到来是又爱又恨。
“是三爷来了,快快快,把我珍藏十年的桃花酿拿出来,还有灶上煨着的花雕鸡,再来个大白菜涮羊肉锅、焖黄鱼、全烤羊腿、盐洒溪虾……不醉不归呀!
三爷,老张给你斟酒了……”
年纪四十左右的壮汉缺了一只胳臂,用单臂倒酒。
青城三月,阳春美景如画。
城里城外两种景致,一入城是人声鼎沸,市集交易热络,有皮草、有锅碗瓢盆、有桑麻编织的布料、瓜果蔬菜满摊子,还有少见的茶叶和金银首饰,猪肉论斤卖,肥女敕的羊腿串在木棍上,倒挂成排任君挑选。
不过再往西行的城外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黄沙,滚滚沙尘漫天飞舞,草木难生,毫无绿意,几棵枯树淹没在黄沙中,想要生存难如登天。
放牧不可行,唯有上山打猎猎些鸟兽,或是摘些山产、药草到城里卖,虽然收入微薄,但勉强能渡日,没人想过离开贫瘠的故乡。
可是有盐了,他们的日子好过多了,即使每日天一亮就得到盐场吧活,敲岩、洗盐、沥盐、煮盐、晒盐,酬劳不多,但是可供温饱,也就知足了。
不过乐天知命,纯朴的盐工却不知道贩盐的利润有多高,一小袋盐足以抵百人一日的工钱,他们辛辛苦苦所换来的金钱全被雇主剥削,犹不自知地将其当成救命恩人,千叩万谢地付出劳力。
而这一切是由青城知府顾全在幕后操控,他利用百姓的无知为其所用。
“这个月的盐在数量上少了一些,足足差了七、八百斤,你的人是在干什么,加紧赶工给我干活呀!”少斤少两的,他怎么卖到外地大发利市。
看来猥琐的中年管事搓手哈腰,满脸谄笑。“实在是赶不出来呀!前阵子死了十名盐户,大伙儿都提不起劲做事,人心惶惶,唯恐下一个倒霉的是自己。”
“这事我不是压下来了吗?也给了优厚的抚恤,这些人还要闹什么,一会儿我叫官兵一个个捉起来,不给吃、不给喝关上几天,看谁还敢不听话!”不就死了几个人,就地埋了还能乱到哪里。“压是压下来了,可是总有几个口风不紧的人,黄汤一下肚就掀盖了,把大人秘而不宣的事儿给泄露出去,这下子知情的人可不少,私底下议论纷纷。”只是没胆证实传言是真是假,暗中揣测。
“他们说他们的和盐的产量有什么关系,这些不消停的议论犯不着理会,过个三、五日便没了。”他在意的是盐,等同白花花的银子,他做官多年就为了这些俗物。
“哪能没牵扯,议论这群人当中还有盐户的家眷,你一言、我一语的渲染,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诉,那些盐户其中不乏死者各自的亲朋好友,一听死得冤枉就寒心了,干起活来有气无力,有的干脆不上工,到山里捉獐子去了。”人心是肉做的,怎不感同身受。
“反了呀!收了我的安家费还敢四处碎嘴,真当他们能翻天不成。”知府大人怒拍梨花木案几。
“呃,呵呵……说句不怕触怒大人你的话,那一点点银子,真的难堵众口,拿在手上一点重量也没有……”
什么主子养什么狗,一脸谄媚的钱再三也不是什么好货,一人十两的抚恤到了他手中只剩下五两,底下的人再贪一点点,真正到家属手里只有三两不到的碎银,心狠的人还从中索取走路费,七扣八扣实则一两多。
虽然一两银子能买好几斗白米,让一家五、六口人衣食无虞过上大半年,可是之后呢?要靠什么养活,坐吃山空只能等死,谁怜孤儿寡母,爹娘饿死。
而且给再多钱也掩盖不住盐户横死的事实,他们的家人哪能是铁石心肠,毫不在意自家亲人死得离奇,心有悲痛难免透出口风来,和亲近的人诉诉苦,说两句悲愤言语,自然而然就走漏风声。
其中一户盐户的遗眷是母女俩,母亲惊闻噩耗一病不起,三日后吐血而亡,遗留的幼女约八、九岁,送银子来的家丁欺其年幼非但半毛钱也不给,反而闯入人家家中搜刮银两,逼得无谋生能力的幼女沦落为乞。
当了小乞丐的小丫头把家中情形告知同伴,同是乞丐的二妞气不过便找上丐帮分舵舵主周通,让他转到总舵,直接告到刑部去。
所以刑部的人来了,明有刑部侍郎朱子仪,暗处是上天下地、无法无天的京城小霸王乔翊。
“十两银子还不够,他们想狮子大开口呀!钱再三,你回去告诉你主子,多花点钱雇工,把我要的盐运进来,我发达他才有前途,没有我的提携他什么也不是。”再说他上面还有人呢!
不孝敬孝敬怎么官运亨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