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家派人来说媒?”正在处理帐务的封竞天俊眉一挑,停下动作。
“是,爷可要亲自去见见媒人?”翁总管问。
他搁下手上的狼毫笔,沉思了会,才点头同意。
邵家是城里的大地主,专营土地及店铺的买卖,据说邵家的主事邵清凡同他一样父母早逝,年纪轻轻便一肩挑起家里的事业,他虽没与对方接触过,却远远见过几次面,他外表清俊、仪表堂堂,名声也不错,称得上是个不错的人选。
妹妹也到了适婚年龄,若是有这样的好对象,他倒是不反对。
虽是门好亲事,他却没有马上允诺,妹妹个性成熟、自主性极强,若他擅自替她订亲,那丫头肯定会闹个没完,偏偏那丫头又去江南游玩了个把月,前些日子才捎信回来说这几日会回府,因此他回了对方要与妹妹商量,让他五日后再来。
巧的是,邵府派来的媒人前脚刚离开,他的宝贝妹妹后脚便回府,神清气爽的跑来找他。
“哥!我回来了,瞧我替你带了什么新鲜的玩意……”
封书滢兴匆匆的捧着她从江南带回的艺品,献宝似的全扔在封竞天的桌上。
“瞧!这笔可是我精挑细选才挑中的,它的笔骨是用上等的玉石制成,笔毫则是顶级的紫毫,这笔极好,圆、尖、齐、健,书写起来软硬适中,还有这砚台,瞧它的色泽多美,石性贵润、石色贵紫,干则灰苍色、润则青紫色,是顶级的水岩端砚,发墨不损毫、玉肌腻理……”
听她兴奋的介绍替他带回的礼物,封竞天丝毫没因她打断他的工作而不耐,反而宠溺的听着她说。
好不容易将她将地带回的珍品全数介绍完,封书滢才端起桌上的茶水,咕噜咕噜地一口喝下,那姿态之豪爽,一点也不像个姑娘家,这才让他俊眉微拧。
“好歹是个姑娘家,你也端庄一点,要是嫁人还这德性,能看吗?”
她吐吐小舌,晃到他身旁撒娇,“人家才刚回府,你就急着说教,早知道我就在江南多逗留几天,省得回来听你唠叨。”
“都玩了个把月了,再玩就怕你把心给玩野了。”
封书滢轻笑,倒是不否认,毕竟她是真的玩到不想回来。
美眸轻转,她这才看见他桌上满满的帐本,“呀!月底了,都忘了哥你在忙,那我就不吵你了。嫂嫂呢?是不是在房里?我也带了不少礼物要给她呢!”
一听她提到绦岚秋,封竞天俊颜倏绷。
封书滢和绦家姊妹极好,要是让她知道他休了绦岚秋,这丫头肯定会吵得他不得安宁。
一想到妹妹的难缠,他顿时感到头疼,但绦岚秋搬到观月阁一事,在府中不是秘密,就算他想隐瞒,也瞒不了多久。
正当他不知如何向她开口时,封书滢突然被他桌上一抹红纸给吸引住,好奇的问:“这是什么?”
他抬眸一看,这才想起邵府刚才派人来提亲一事,沉声说:“这是邵府公子邵清凡请媒人送来的婚配书。”
“婚配书?”她眉儿一挑,不解的问:“是谁要嫁?”
封竞天先是愣了愣,才拧眉说:“自然是你,咱们封家除了我,就只有你这野丫头,不是你嫁,难不成是我?”
“这可难说!”封书滢哈哈大笑,想象着哥哥穿着凤冠霞帔的模样。“这叫什么邵清凡的,我看都没看过,才不嫁呢!要嫁,哥哥你自己去嫁!”
她才刚满十七,还没玩够呢,要她嫁人?甭想!
“你不认识他?”他没理会她的玩笑话,困惑的又说:“这怎么可能,那媒人说邵公子对你一见倾心,因为佩服你的聪慧才智,这才派人上门提亲,我还以为你们早已熟识……”
不等他说完,她已噗地一声,大笑出声,“拜托!我有几两重我自个儿明白,你不也常说像我这样的野丫头,要找夫婿比登天还难,更别提我自小就不爱读书,字是认得,但可不敢说自己有多聪慧,那姓邵的肯定是认错人了,连提亲都提错,真是笑死人了……”
封竞天原以为这只是妹妹的托辞,然而仔细一想,才惊觉妹妹确实和媒人形容的一点也不像,不,不只是不像,压根差了十万八千里,温柔和她搭不上边、聪颖跟她更是八竿子打不着,更别提媒人还说她的女红做得极好,她别说是女红了,就连针线都没拿过……
难道真是提错亲?还是……
蓦地,脑中闪过一抹人影,虽然觉得荒谬,但那温柔婉约的倩影却该死的完全符合媒人口中的“封家小姐”。
明白是怎么回事后,封竞天一张俊颜顿时沉下,起身快步往门外走去。
见状,封书滢不解地大喊,“哥,你上哪去?哥?”
封竞天不理会她的叫唤,迳自快步走远,封书滢也没追上去,而是顺手把婚配书给扔进纸篓里,打了个大哈欠,决定先回房睡觉,有事等她睡醒再说。
“小姐,你瞧这些绣线,哪个才能配得上这绸缎?”竹儿比了比手上的十来种绣线,比到眼花撩乱,最后还是决定向自家小姐求救。
“我瞧瞧……”
绦岚秋放下手中的昼笔,接过绣线,不过一眼的功夫,就解决她烦恼近一刻钟的问题。
“就用这颜色,色泽明亮,就用苏绣,才衬得出这块云锦的高雅。”
竹儿接过绣线,在锦布上比了比,确实十分搭配,这才欣喜的捧着针线回屋。
竹儿一走,绦岚秋马上将注意力拉回,专心一致的画着已接近成品的秋海棠。
锦绣庄前阵子开幕,织品绣帕尤其卖得好,特别是由她所昼、绣制而成的花鸟虫蝶图案。
她生在富裕人家,自然了解那些千金小姐喜爱的图案,更明白她们所穿的衣裳大多都是找城内有名的“一品织”订制,而一品织正是绦家的产业。
她自是不会去抢自家生意,且要那些千金小姐转而向她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小锦绣庄购买衣裳也是难事,因此她的锦绣庄并不卖衣裳,而是卖些绣画、荷包、绣鞋以及小玩偶等精致的小玩意儿。
她本没想过生意能好到哪去,怎知恰恰相反,她的绣品深受那些千金小姐喜爱,在口耳相传下,锦绣庄接下的订单已排至年后。
为此,她必须连夜绣制绘图,又聘请了三名绣娘,这才得以负荷数量庞大的订单。
她十分专注的将秋海棠给完成,丝毫没发觉拱门外的封竞天。
封竞天原是带着不悦而来,却在看见她那恬静专注的侧颜时停住了脚步。
她坐在凉亭的石桌前,专注的不知在画着什么,斜斜的日阳宛若淡淡金粉,笼罩在她纤细的身影上,她时而偏头、时而拧眉、时而浅笑,让他不自觉看傻了眼,那画面就像幅画,美得不真实、美得让人不敢打扰。
他不晓得自己为何不直接走上前去兴师问罪,反而怕惊扰她,静静的杵在门外,直到她露出一抹绝美的笑容,开心的低喊“完成了”。
在她绽开笑历时,他的胸口猛地一跳,甚至觉得她那模样美极了,比她高举的那幅秋海棠还美,不!应该说她的笑容让再美的花朵都为之逊色。
他疯了不成?
正当他不解自己怎会有这样荒诞的想法,不远处的绦岚秋总算察觉到他的存在,脸上愉悦的笑容倏地一僵。
“竞天哥……”
自从上次见面后,她已一个月没见到他,她很想念他,却不解从未主动找她的封竞天为何而来。
她消失的笑容让封竞天蓦地回神,对于她一见到他就变得拘谨,甚至是有些怯懦的反应感到不悦。
她怕他?是因为欺骗他所以心虚吗?但他倒认为她的心虚是因为另一件事。
俊颜一沉,他冷声问:“你认不认得邵清凡这个人?”
绦岚秋一怔,顿时不知该不该回答。
他也不须等她说出口,因为她的反应已告诉他答案。
“果然认识。”一想到邵清凡提亲的对象竟是自己的下堂妻,他胸口不知为何感到阵阵闷烦,忍不住出口嘲讽,“说是去做生意,做到勾了个男人回来,还让对方鬼迷心窍到误以为你是封家大小姐,登门求亲,你可真行!”
她的俏睑刷白,有些听不明白他的意思,“求亲?竞天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怎么可能,她根本没告诉过邵清凡她的身分,更别提是她的住处,他怎么可能会找上门……
“少跟我装蒜!”封竞天最厌恶的就是她总装出一副无辜样,仿佛什么事都不知道,偏偏做出来的举动又是那么令人憎恨。
像她这样的女人,他是疯了才会看她看傻了眼。
“不!”她摇头,急忙解释,“我真的不晓得是怎么回事,邵公子是我承租的店铺东家,我没告诉他我是谁,更没告诉他我的住处,我不晓得他是怎么找到这……”见他脸色渐冷,似乎压根不相信她的话,她更急了,“竞天哥你要相信我,我和邵公子真的不熟,我和他也不是你想象的那……”
他拧眉,怒言打断,“你充其量不过是借住在封府的食客,你的事和我没有关系,倒是身为下堂妻的你,若是有人要,是该好好把握没错,只不过下回别耍这种把戏!”
“我没有!”她激动的低喊,美眸微湿。“我没耍把戏!我是真的不晓得这件
事,很抱歉造成你的困扰,但请不要把我想成那样卑劣的人。”
她可以忍受他误会她,但她无法忍受他把她当成到处勾搭男人的女子,她的心里只有他,就算他不屑、就算他嫌恶,但也不能这样轻贱的把她往外推。
见她红了眼眶,胸口仿佛蓦地被人用力一扯,这般可恨的情绪让封竞天俊颜更是紧绷,恼怒的撇开双眼,不看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
“少装可怜!我说过不关我的事,若是邵清凡得知你的身分还要你,那最好,不用等到一年的期限,你现在就可以离开,省得碍我的眼!”
他不知是恼自己还是恼她,总之,他现在不想看见她,尤其是她那泫然欲泣的模样,就怕自己会做出自我嫌恶的举止,因此他把话说完便转身离开。
心酸的泪水模糊了绦岚秋的视线。
原来不论她有多爱他,她在他心中,依然只是个碍眼的麻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