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怀璧的手中握看那柄匕首,就站在他的床头前,慢悠悠地问。“徐捕头,你现在若是和我说实话呢,还来得及保住您这一世英名。
“我听说您最看不起朝中群臣喜好男色的风气,若要追根溯源,这事儿与我雀灵苑有莫大千系,可徐捕头您没有尝过个中滋味,当然不会理解那些大人为何会对我这里趋之若鹜了,只要让我高兴,我自然也可以让他们得到他们想要的二
徐捕头,您可要想清楚,是要独善其身呢,还是从今日起与他们成为同道中人?“
他伸手指向床边站着的那几名美男子,笑道。“我这几人是雀灵苑的精英了,换了旁人若要点选他们其中任一人,可都要重金相送,好言相求,今日我一口气就送给您三个,您该怎么谢我呢?”
徐谦方正的国字脸此刻紧绷得像是扯平的牛皮纸一样,整张脸都通红得好像随时都可以烧出火来。
他咬紧牙关,心底挣扎好一阵,才从齿间逼出话来,“殿下若要听真话,属下……只能单独和殿下一人讲,此事涉及机密,如果走漏……恐有……大祸。”
圣怀璧向左右使了个眼色,那三名美男子立刻识趣地退出房间。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现在你说吧,几次半夜鬼鬼祟祟地去丞相的闺阁,到底有什么机密之事?”
“丞相当日被刺伤之后,指派属下调查此事,属下己查到邱朕东可疑,结果他又莫名其妙地被杀,然而属下再查到线索,发现他真正的死因为中毒,而他生前最后所见之人,是翰林院的修撰张诺,故将此事告知了丞相。”
圣怀璧眸中精光一闪,追问。“那丞相怎么说?没有要你立刻抓人?”
“没有,丞相要属下按兵不动,说她要亲自处置此人,然后她通知属下今晚去张府门外等候命令。”
眉心夔起,圣怀璧默然地站看,思绪却飞转不停,无数的猜测,无数的可能都在一瞬间闪过心底。
突然间他疾步转身走出房间,连高呼恳请他松绑的徐谦都丢在身后不理睬。
他今日找徐谦来,本想知道令狐问君背看他在搞什么小动作,是否和她辞官有关,他甚至担心她会在辞官之后将自己丢下,逃离圣都。
昨晚他在床上紧拥着她的时候,两人那样深切地彼此交融,却好似融不进她的心。
她在想什么?那一刻他异常渴望自己能潜进她的心里,一采究竟。倘若她有一丝一毫要抛下他独自离开的念头,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把她留下,哪怕是把她关起来——
但现在看来他的猜测错了,可是徐谦所带来的消息却比他之前的忧虑更加危急。
张诺与邱朕东案有关?张诺与刺客之事有关?
这样的大事,令狐问君竟然不和他提一个字,要独自处置!这女人心中到底在想什么?她不该不知道这件事的背后有多危险,又有多可怕。
但她竟然不说,她是在自寻死路吗?可恶!可恨!
令狐问君坐在张府的大堂上,微笑着一边喝茶,一边和张诺聊天,“张先生不必紧张,今日我便衣而来,只是想和你聊几句家常话。”
张诺不敢坐,就站在一旁,依旧是唯唯诺诺的样子,“下官是何许人也,岂敢与丞相大人话家常。”
令狐问君一笑,“你常和二殿下在一起,要说也是见过不少场面了,怎么还显得如此畏缩?”她环顾了一下房子,“你入朝将近二十年,家中依旧如此清贫,可见是个十足的清官,也不屑于官场那些雄凝的人事争斗。其实我也是这样的,
所以我一直认为丞相之位并不适合我,也许终有一天,我会辞官归隐。“
他低看头,也不敢和她直视,只淡淡地说。“丞相大人谬赞了,下官只是尽力尽职而己,其余贪念皆是虚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争它无意义。”
她用手指即了叩桌面,将茶盏放在桌上,笑道。“你说的对,若是人人都能修炼到这种境界,这一朝三国便可天下和睦,四海同心,那该有多好。”
她挑眼望看张诺,又说。“张先生,我今日黄夜而来,是为了一个人,一桩案子,请你看在我不带护卫的诚意上,和我说句实话。邱朕东之死,是否与你有关?”
方才还正天南地北的闲聊,在瞬间却变成了石破天惊的一间。
张诺浑身一震,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了一步,但头却并未抬起。
令狐问君看他这副模样,不禁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并非真正的幕后主使,你身受皇恩,在朝为官多年,向来清廉,遵守法纪,若真的是你毒害了邱朕东,必然事出有因。你今天若能私下和我说出实情,我保你全家性命无虞,否则我若
把你交给刑部,你的父母将无人奉养,妻子儿女又有谁来照料?“
他身子发抖,终于颤巍巍地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似是叹了口气,嘴唇翕动看说出一个名字,“樱桃醉。”
令狐问君盯看他,追问。!你是说那毒药是樱桃醉?“
“是。”
“是你将毒下在邱朕东的茶水中的?”
“是。”
“你为何要这样做?”
张诺面带浓浓苦涩,“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你可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谁让你承担这样的重罪?你就甘愿被那人如此利用出卖?”
他忽然变得默然无语,良久,才再度缓缓开口,“丞相大人,这世上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下官知道今日罪行败露,是罪有应得,甘愿伏法,只是……请丞相大人在九泉之下不要怪罪下官,因为下官还有一家大小的性命要保全”
令狐问君猛地明眸圆睁,看了眼手边己经喝了一半的茶盏,一字一顿地问。“这茶水中,你也下了毒?”
“依旧是那樱桃醉二此毒无色无味,所以丞相大人不会察觉。”他赫然双膝跪倒,对看她磕了三个头,“下官今日毒杀丞相,自甘伏法。”说罢,竟抽出一把匕首扎向自己。
她闪电出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冷冷喝道。“我不会死,你也不能去死。”
“说的对!你不会死!谁敢让你死,我便将他碎尸万段,夷灭十族!”
夜空中,圣怀璧的声音挟着震怒而来,如惊雷一般乍响,他声音方落,身形己至,一脚踢飞了张诺手中的匕首,将她环抱怀中,急问。“你这个蠢女人!做这样危险的事也不事先告诉我?”
令狐问君听到他的声音出现时,己经忍不住叹了口气,被他禁锢住身形时,不禁又是一叹,“冤孽,怎么到了哪里都躲不开你?”
“他给你吃了什么?”圣怀璧急怒地追问。
“樱桃醉。”她慢悠悠地说道。“这名字你该熟悉吧?我记得你曾经让我喝过一杯樱桃酒,结果害我醉得不省人事,差点误了次日公事。”
“樱桃醉?”他大吃一惊,脸上的所有血色都似被人抽乾一样,心从半空落下,跌入寒潭深处。
这是极难解的一种剧毒,他以前只是听说过,却从未见过。
圣怀璧恨不得将张诺撕成碎片,忍不住将他一把揪起,厉声喝道。“把毒药的配方和解药给我交出来!否则我杀你九族!”
“你逼他也没用,此毒是宫中禁药,他怎会有配方和解药?”令狐问君望着张诺一张惨澹的苦脸,似笑非笑道。“真正有这些东西的,是他的主子,他的主子博学多闻,擅书画,精岐黄,才能调配出如此人间奇毒。若非是对你施以重恩
之人,你怎肯舍弃性命为他效力?这个人,若我没有猜错……张诺,他就是你的顶头上司——二皇子圣怀玥吧?“
张诺神色灰败,似是被人狠狠践踏过他的五官一般。
而圣怀璧挺立看身子,将令狐问君环抱得更紧,他的手与她紧握,却比她的温度还要冰凉,仿佛此时身中剧毒、无药可解的人其实是他。
令狐问君的胸口忽然一痛,像是被人狠狠抓住了心脏,疼得窒息,眼前霎时漆黑一片,天旋地转的向下栽倒。
圣怀璧的双臂如铁般将她牢牢抱住,从他胸膛内透出的急速心跳是她听到的最后声音。
懊暖和的怀抱,像是在超抿中被母亲抱在怀里时的温暖,这一刻,她以为自己回到了初生之时,可以恬静安详地睡去,哪怕不会再醒来,因为身边有他,让她知道了什么叫无所畏惧。
死亡,其实是另外一种归宿。
她累了,想回家了……
第十一章分别的序曲
蒙胧之中,浓浓的药香将令狐问君带回了两年前的黑羽——
因为在女孩子最不方便的时候下海训练,结果她的肚子疼了整整三天,起初还不敢和旁人说,后来她疼得几乎昏厥,终于被黑羽定海发现,强拉着她去看了军医。
一下子,女儿身暴露,她以为自己必然是死路一条,结果他只是瞪着她看了半晌,叹了口气,“你们女孩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这军营是可以随便来玩的吗?”
摆羽定海没有揭破她的身分,将她接到自己舱房内,亲自帮她煎药,当时舱房内药香弥漫,便如此时的味道二她遥遥望看黑羽定海宽厚的背影,心底涌起一层层如潮水般的感动,只觉得就算是天场地陷,也有他帮她顶看,然而就算是天塌
地陷,她也会抢先挡在他的身前。
曾经,她与他也是那般的惺惺相惜,他欣赏她的慧黯机智,她敬仰他的果敢英勇,若非阴差阳错,他们绝不会变成现在这样,要以诡计暗算彼此,敌对生死两岸……
“将军……”她轻叹,咽喉乾疼,只嘶哑着喊了一声。
她在半空中抬起的手蓦然被一双冰凉潮湿的大手紧紧握住,一个焦急的声音说道。“问君,醒过来了吗?”
即使眼皮是如此沉重,但在这急切的呼唤声中,她还是勉力张开了一条缝,蒙蒙胧胧的,看到一张如画般精致美丽的容颜,她征怔地望看他,仿佛忘了他是谁。
圣怀璧怒了,回头喝问。“太医院的人都是饭桶吗?她现在到底清醒了没?身上的毒到底解了没有?”
一千太医怕了他,官职低一些的早己趴在地上,官职高的几人围在床边,对着令狐问君又是一通望闻问切,终于,太医院首座宋太医长出一口气,一边擦着额头的冷汗,一边说。“四殿下放心,承相大人性命无虞,只是这毒药虽然缓发,
却很是霸道,只伯伤了丞相大人的脾胃,还要静养一阵子才能完全恢复。“
听宋太医这样说,圣怀璧依旧不放心,盯看她问。“问君,你看清楚我是谁,告诉我你现在哪里不舒服?”
“胸口……有些闷……”她秀眉壁起,轻声道。“殿下,让其他人都退下,我有话要单独和你说。”
听她似是真的恢复神智了,他挥挥手,赶走那群碍眼的人,然后将她的手抓到嘴边重重地咬了一口,“明知是毒药,还非要吃!宋太医说,幸亏你之前找他配了解药,否则你这条命还能留到现在吗?”
令狐问君申吟一声,“你能以身作饵,我为何不能?张诺那人守口如瓶,宁死不肯承认罪行,我若不将计就计,让他给我下毒,焉能逼问出他的背后主使?”
“现在知道这毒药不是好吃的吧?”圣怀璧还在盛怒之中,“还好太医院离张家比较近,还来得及将你送过来救治,否则我先杀了那张诺,再杀他全家替你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