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娘子目不转晴的盯着正在山洞里起火取暖的黑袍男子,简直专心到浑然忘我的地步了,直到对方突然将她从地上横抱起来,她才大梦初醒般的朝他露出友善的笑容。
“我自己走就行了,迷药早就失效了。”
她作势要一跃而下,却被男人给箍得更紧,有一瞬间四目相对,她莫名的头皮发麻,手脚冰冷,心口却卜通卜通的跳得飞快,让她觉得有些喘。
她有种大难临头的预感,只能怪自己被那副面具给吸引住了,才没能乘隙月兑逃,如今在这荒山野岭的,又遇上这场暴雨,就算湛儿的手下再有能耐,一时半刻也找不到这里。
炎娘子心念一定,随即绽放一抹容易让人晕呼呼的笑容,用在那些热血男儿身上屡试不爽。
“我……不知大侠如何称呼?”她暗中使劲,才发现根本是自讨没趣,对方连一束肌肉都没动过,连闭口说话的力气都省下来了。
炎娘子脸上的笑容有点僵,这人是敌是友还模不清,是单纯见义勇为,还是别有居心,她也不确定,不过她不想不识好歹,恩将仇报,只好继续和他钢铁似的胸膛奋门。
“呃……这山洞虽然凉爽,不过有了火堆就够暖和了……”这都好端端的坐下来了,还抱着她当棉被吗?
他依然不动如山。
炎娘子隐隐有些汗意,不是因为温暖过头,而是因为咬牙切齿,忍无可忍。
“老娘今年三十有五,育有一子四女,上个月还添了第三个外孙,你有没有觉得这样占我便宜不太应该?”她皮笑肉不笑的抖出自己的实际年龄,觉得高龄如此还让人像小女娃似的围抱在怀里,实在可耻。
抱她的那个人更可恶!
男人藏在面具下的眉眼飞快扫了她山雨欲来的表情一眼,带有伤疤的宽阔唇瓣微微一掀。
“没有,安静。”
这男人简洁有力又厚颜无耻的回答,让炎娘子眉头一挑,艳丽无双的脸庞顿时燃起熊熊烈火。
“娘的咧,还以为你是他妈的英雄好汉,该不是以为英雄救美之后,就要有人理所当然的以身相许吧?去你妈的作梦!而且老娘告诉你,我他妈的根本就不需要你来救!”
她口无遮拦粗话连篇,还身随意动,妄想挥开环住腰身的铁臂,下场自然是不如她意了。
男人将双臂收得更紧,面具后头看着她的眼里有着惊人的热度。
“放开我!”
炎娘子气呼呼的推了那副胸膛一把,顺便仰起头来瞪着男人的脸,暗抽一口气之后,才能迅速稳住差点失控的心跳,故意说出一个太过厚脸皮的臆测。
“你该不会正好暗恋老娘很久,才乘机把我劫走的吧?”娘的咧,他敢说是,她就一口朝他脖子咬下。
她突然眯起眼端详着那副唇瓣的线条,越看越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你到底是谁?这张脸是怎么受伤的?”她想都没想,就用手指划过他嘴角上的疤,随即像被雷触似的缩回。
“安静。”男人终于有了反应,只见他挺起了胸膛,把炎娘子抱离自己的腿上。
美眸骤亮,自由在望。
“嘿嘿,大侠,你识相啊,早放我下来不就得了?要知道我儿孙成群,早就是祖字辈的人物了,大侠,你若寂寞难耐,还是趁早转移目标,找那些羞答答又如花似玉的小泵娘耳鬓厮磨,缠绵悱恻,再来个蓝田种玉才是正理。”炎娘子笑咪咪的与这男人化干戈为玉帛,还一副称兄道弟似的拍拍人家宽阔结实的肩头。
下一瞬间,她茫然倒地,一抬眼,正好和面具下的眼眸四目相对。
炎娘子难得惊慌,妄想推开那副胸膛的双手却被人轻易搂住斑举过头。
“喂,就跟你说我已经高龄三十……”
她让人吻住时,美眸圆瞠,正好望进那人掀起滔天巨浪的眼,被人压制住的身子突如其来的发颤,一种妙不可言的酥麻感从两唇相接的地方无尽的蔓延。
那是走过了千山万水,尝尽了人情冷暖,也苦寻不着的浓烈滋味,是过往云烟裹住生死离别,才能调和出的刻骨铭心,是美梦与恶梦交织后,浸泡在鲜血里的爱恨瞋痴……
她睁着眼,滚出温热的泪水,好半晌才察觉到男人早已放过她柔软的唇,笨拙生硬的将唇瓣紧紧压在她止不住泪的眼角。
“九娘……别哭……”
粗砾般刮耳的声音在山洞里回响,他唇瓣上依然温热的眷恋狠狠打进炎娘子的心房。
九娘……
哪个男人曾经叫过她九娘?
一阵清晰却微弱的哨音从山洞外传了进来,打破了这一刻的情迷,男人翻身坐起的同时,把意欲拉开距离的炎娘子给顺手捞回怀里,在她横眉竖眼张嘴又要抗议时,点住她的睡穴。
“长路迢迢,你还是睡一会儿的好……”
他的破锣嗓子像是走音的催眠曲,飘进了炎娘子浑沌的意识里,勉强睁开昏沉沉的双眸瞥了他一眼。
男人正好拿下了面具,露出一张狰狞恐怖,深浅疤痕错综密布的脸。
“你……还是……”她无力的瘫倒,垂首依偎在男人坚硬的胸膛,没看见那张鬼魅般的脸上闪过几许激昂,无声的埋首在她颈窝处好半晌之后,才重新戴上面具,踏着坚定的步伐带她离开。
山洞外赫然出现一辆装备齐全的马车,还有几名劲装打扮的练家子,显然是来接应这名黑袍男子,
不过他们脸上纷纷闪过遮掩不及的好奇与错愕,对于炎娘子的存在似乎很惊讶。
“二爷。”其中一名地位偏高的属下就站在马车旁,本能的上前一步要接过那名看不清容貌,却窈窕曼妙的姑娘。
黑袍男子却摇头拒绝交出怀中女子,一派从容的将她带上车。
“启程。”他简短的下令,马车辘辘的转动,就像停滞许久的命运之轮,奔向扑朔迷离的未来。
“九娘……”
一声粗嘎残破的嗓音在这样的隐夜里,让人听了毛骨悚然,但是细听之下,这短短两个字所蕴藏的深情,却教人动容。
戴着古铜面具的男子轻轻抚过女子美丽沉静的脸,止不住轻颤的手指逗留在她颊畔,指尖碰触到的温度传递到脑中,让他终于不再认为自己是在作梦。
历经了整整十年的追捕,他翻过了寒焰国的每一寸土地,始终找不到最后一个凤氏余孽的下落,直到几个月前才终于掌握到他的踪迹,竟是渡海逃匿到靖龙国。
当他循线追踪到此地,悄悄埋伏在他藏身的宅院,想要确认他还有没有其他的同党,却意外发现他这几日密切跟踪的那名女子,长得跟当年的“谈九娘”一模一样,颓丧多年的灵魂在刹那间苏醒。
所以他调派人手去盯住那个凤氏余孽,自己却无声无息的守在她身边,咬牙切齿的打晕那一票意图绑人的下三滥。
“九娘……”他激动万分的低唤这个名字,却狠下心来收回自己蠢蠢欲动的双手,拿出所有的意志力阻止自己碰触她。
他,早就没有资格这样接近她。
在他亲口下令将她送到圣山神殿去时,就已经失去了她。
齐焱喉间火辣剧痛,当年的余毒未散,只能设法积聚在此处,让他每发出声音,就宛如被千刀万剐,而他甘之如饴,认为这是他应得的报应。
方才当她巧笑倩兮的说出自己早已是儿孙成群的“高龄”,让他莞尔又心酸,却又激动万分的想要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大哭一场。
为了她和他这样相见不相识的处境。
为了他和她曾经亲密无间的回忆。
为了自己的孤独,而她显然快活消遥,美得不可思议。
就在他臣服于巨大渴望的瞬间,在他抵抗不了诱惑吻上她的瞬间,在她那双滟艳美眸突然滚下泪珠的瞬间,他突然有了深刻的体悟。
他爱她。
而且深深亏欠她。
如果他真心想要她保有眼里的生意盎然,继续这样生气蓬勃的活着,就不该出现在她的生活之中,不该再让过去的梦魔逆袭她重生后的生活。
山洞里的那一吻,就当老天爷看他这么认真赎罪给他的奖赏吧!
他会深深的埋藏在心里,和曾经有过的幸福一起安放在心底。
“二爷,到了,大爷已经候在外头了。”
属下的声音传进了马车车厢,齐焱心不在焉的应了声,小心翼翼的抱着怀里的女子下车,依旧沉浸在往事里,没发现以大哥齐烈为首的一群人个个震惊莫名的目送他们走进那间宏伟气派的大宅里。
多少年了呢?
自从知道他们可能死于那场地动之后,这样锲而不舍的寻找他们母子多久了呢?当年派去靖龙国接应他们的人马统统葬身在那场地动里,他该有多大的信心才能相信老天爷会厚爱他们,让他们得以逃过一劫?
当时罪孽深重的齐焱没有这样的信心,所以他决定和他们共赴黄泉,也许,他们愿意让他同行。
要不是齐烈将他救醒后,带着活生生的谈老爷过来探视他,不但详细跟他解释了当年诈死的计画,这几年谈家人如何在海外大国库尔哈重新打下根基,并且还和齐烈惺惺相惜,同时语带玄机的要他相信上天有好生之德,否则他几乎要放弃她和孩子们仍活在这世上的念头。
怎么知道老天爷竟然真的暗藏一手,不但让她安然无恙,美丽如昔,眉眼之间更有着往日难得一见的豪迈率性,真真耀眼夺目,让他难以逼视。
也让他回想起她曾经说过谈老爷的占卜结果一一
因为怎么走都是死路一条,只有留在齐王身边,才有活路!
活路!
他的孤独果真换来妻儿的活路!
值得。
面具下的虎眸猛然阖上,长有粗茧的手指抚过自己能止小儿夜帝的脸,怆然一笑,却无悔。
焱。
能再听见她这样说出他的名字,简直比美梦还要美梦,所以他再累也要保持清醒,怎么也不肯暗眼。
直到她再也不用活在拜火圣女的阴影下!
齐焱强迫自己后退一步,微弱的烛光忽熄忽灭,终于咔一声的失去了继续燃烧的力气。
黑暗中,齐焱又后退了一步,告诉自己只有这样做,对她才是最好的。
“九娘……”他最后一次纵容自己这样亲密的看着她,唤着她,假装他们仍是相濡以沫的夫妻。
他在黑暗褪去的最后一刻转身离去,只盼能为她守护一世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