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知后觉的汉子们这才醒悟,这个蒙住脸面的男人,不是他们以为的苏江澄,而是现在正受武林盟主款待的巫凰教祭司——巫刑天!听说这个男人擅长蛊毒,还是厉盟主的掌上明珠的救命恩人。
昂子们露出了尴尬茫然的表情。
但想不到的是,房里居然有人来解救他们了。
“喔,是来找苏江澄的吗?”
身后响起了另一个声音,汉子们听到这个声音,小小的抖了一下。
半是因为那是一个不好惹的男人的声音,而更重要的原因是,在他们眼前,那个巫凰教祭司的眼睛散发出了冰冷的杀气。
懊、好可怕!
竭力保持最高质量的沉默无声,汉子们规矩的、乖巧的保持立正垂手的姿势,看着房里另一个男人肩上披着锦织外袍,悠哉哉的晃了出来,手里还牵着一名娇婉女子的小手。
巫刑天回头看见他保护在房里的恋人居然露了面,立刻丢下敲门的一群汉子不管,大步走回女子身边,劈手就把她从男子手里抢走,无性慎重其事的带回房里藏着。
莽撞的前来敲门找人的江湖汉子们,紧张的看着眼前慢悠悠晃来的男人——鹰行堡的少主子,鹰求悔。
这是个在黑白两道都吃得开,面子极广的男人,是梅晦予最主要的恩客,最重要的,听说他私底下也在找寻苏江澄。
“鹰少主,您有苏江澄的消息吗?”
一名青城派的弟子在人群之后,完全挤不进来,只好伸长了手引来鹰求悔的注意。
“青城派?”鹰求悔轻佻了眉梢。“名门正派,与投身魔道的苏江澄有所往来,这不甚好吧?”
那青城派的弟子抿了抿嘴,态度坚定的回答:“那是我私人的交情,与我师门无关。”他看着鹰求悔的脸,诚恳的向他请求,“请告诉我苏公子的下落,我很担心他。”
我很担心他。
这样的说话,太过于坦白了。
周遭怀着各自的私心、意图、目的而来的江湖汉子们,表情里有了微妙的变化,那仿佛有着不屑、羞愧、羡慕、愕然等等的反应,全都落入了鹰求悔的眼中。
他笑了笑。
“再一个月。”
“咦?”
青城派弟子愣了一愣,正想再开口问清楚些,鹰求悔却收起了笑容,打算关上门了。
“等等!鹰少主!”众人赶忙压着门不让他关,“请说明白,您把他藏起来了吗?”
“当然不是。”他迅速的否认。“再一个月苏江澄就会自己出现了,到时候,要报仇的、要算账的、要寻友的,都自行去吧。”
“消息从哪里来的?”
抢在门板完全关起来的最后一瞬,众人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鹰家少主淡漠的声音自门缝里传了出来,当场让众人决定做鸟兽散,乖乖回去等消息——
“卜算师‘影魄’说的。”
“那个卜算师影魄是谁啊?”
雪凝湄好奇万分的问着每逢月底,就会来到三千阁,把各式各样的武林事当成故事一样说给她听的老者。
老者意味深长的望了过来。
“我没跟你讲过他的故事吗?”
“没有。”她摇摇头,伸手为老者的酒杯里添满酒。
老者注意到,她放下酒壶之后,收回袖子里的小手,仿佛被什么东西握紧了,弯出一个与人十指交握的姿势;老者笑了笑。
他已经太老了,看过太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也听过太多故事,已经不会大惊小敝了。
“这个人出现很久了,是个算命先生。看过他的人很多,不过记得他长什么样子的人很少,啊,正确事主,是看过他的人都对他没有印象,是一个没有什么特征,也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家伙。”
“咦?”雪凝湄呆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里浮现了数个月前,在东大街上叫住她的算命先生……哎,那个人生得什么模样,她还真没有印象,可是她记得那个越过人群喧嚣叫嚷声,分外清亮的声音。
“凝湄丫头?”老者朝她挥挥手。
“啊……”她回神,茫然的望向老者,忽然冲口一句:“凝湄可能看过那个人呢!在东大街上。”
“丫头见过啊?”老者好奇起来,倾身问着她:“怎么样?那位先生说了些什么?”
“呃……”雪凝湄偏头想想,“他说什么‘回归其躯’、‘红鸾星动’之类的话,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些话。”
“喔,他没有说苏江澄的下落吗?”
“老爹认得苏江澄吗?”她好奇问道。
老者笑看她眼神明亮亮的,“上回和丫头说故事的时候,我没有告诉过你他的长相吗?”
“没有呢。”她嘟起嘴来,“老爹只有说他练了魔功,是女人的公敌。”
“哈哈哈哈!”老者闻言大笑,“鹰家少主说,那苏江澄再一个月就会重现武林了,听说消息是从卜算师影魄那里来的。”
“咦,他没有沉在河里死掉啊?”
“这个嘛,听说影魄说出口的话,就一定会实现,所以苏江澄应该是没有死吧。”
“啊……那影魄有没有说,那个苏江澄在哪里?”
“丫头不知道吗?”
“就是不知道才问的嘛。”
雪凝湄撒娇的摇着老者袖子,把酒杯捧到他手边。
老者失笑。
“传闻苏江澄总穿着一袭黑衣,至于他长得什么模样,那些识得他的世家子弟都闭口不谈,听说前阵子还惨死了一个汉子,那个门派立时就下了封口令;其余见过他的人,大概都是死人了,要问也问不出来。”
“穿着黑衣吗?”雪凝湄一手托着腮,喃喃道。
老者倒是对于她之前遇见影魄的事情,起了兴趣。
“凝湄丫头啊,那算命先生说你红鸾星动……怎么,你想嫁人了吗?谁要把你赎出三千阁?”
雪凝湄闻言愣了愣。
“嫁人?”她噗地一笑,“凝湄才不嫁人呢!凝湄打小时起就在三千阁了,这里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又有老爹疼,嫁人有什么好呢?”
“出去千山万水的走走,也不好吗?你不喜欢出去玩?”
“凝湄喜欢窝被子里睡觉。”她皱了皱鼻子,万分可爱。
老者忍不住笑了。
天色近乎大亮的时候,雪凝湄将爱困欲睡的老者,送出了三千阁。
目送着以软轿代步离去的恩客,她安静的站在阁门口,纤指收在了袖里。那沉淡的模样,与她在黑衣年轻人面前那种胡作非为的少根筋形象,天差地远。
惫没有笼起晨雾的街道上,细雨蒙蒙。
她忽然回过头,与偷偷模模掩上来,和她近在咫尺的汉子四目相对。
那汉子明显的吓了一下。他没有想到她会回过头来,还以为可以就此把她打昏带走。
雪凝湄笑了笑。“你是谁?”
“交出苏江澄。”
那汉子以一副持刀抢劫的势态向她命令。
“什么‘交出来’嘛,他是我养的吗?”雪凝湄纤细的手指点了点下巴,娇俏的动作有一种妩媚的韵味,那汉子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住。“哪,可是凝湄不认得他呢,一堆人不分日夜的窥视三千阁,等在门前盼着他出现,凝湄光是看着也觉得很烦。”
“……”
懊半晌忘了回话,那汉子回过神来才发现雪凝湄说完了话,却连她说了什么都没印象,只觉得她的声音娇娇女敕女敕,充满了勾引的音韵,再见她滑落到肘弯的衣袖飘飘,那蜜色的肌肤瞧起来既是晶莹又是滑腻,吸引得人忍不住伸手模一把。
“不……不把他交出来的话,我就铲平这座三千阁。”
昂子亮出了藏在身后的刀,作势要架到她的脖子上。
雪凝湄露出了困扰的表情。
“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那个人又不是养在三千阁里的。”
“不把他交出来也没关系——”那汉子压低了声音,像是一种犬科低吼的嘶声道:“叫他把黑风门的宝藏双手奉上,老子可以饶你一条命!”
“为什么是饶我一条命?”雪凝湄不高兴了,“威胁他就好了,做什么扯到人家身上来?”
“你不是他的女人吗?”汉子低声嘶吼,那态度像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她扬眉,“才不是!”干脆而且清晰的否认。
昂子愣住了。
她毫不客气的踏前一步,自己往刀锋上送了过去。
“第一,三千阁里没有一个叫作苏江澄的人。第二,我雪凝湄不是他的女人。第三,要宝藏就自己去找,持刀威胁人还敢说自己是英雄好汉?这是哪门子的下三滥行为?”
一字一句,咄咄逼人。
那汉子一瞬间像是被她的气势所逼退,刀锋抖了起来。
“你别、别太嚣张!不过是个妓——”
“放肆!”
她纤手一扬,巴掌就挥了出去。
那汉子不知道是呆了还是没想到她敢动手,居然呆愣愣的挨了一掌。
雪凝湄将对方打得头晕目眩还不够,拿出怀里扇子劈头盖脸的朝他头上打去。
那汉子竟然节节败退,那把刀像是装饰品一样连个反击都没有。
喧嚷的声音引来三千阁的守卫,一看他们的十二金钗居然在外头打人,登时吓个不轻,连忙冲上来把两人隔开,小心翼翼的护着雪凝湄进去。那被打得满头包的汉子气得浑身发抖,口出秽言,负责架住他的守卫冷眼看着,劈手夺过他手里的刀,唰唰唰几下挥舞,把那人剃成了大光头。
“滚!”从嘴里迸出一个字。
那拿着一把破烂刀子就来抢劫绑架的汉子连滚带爬的逃走了,守卫皱了皱眉,心里想着居然连这种货色都敢来威胁他们三千阁的姑娘。
雪凝湄气呼呼的回了阁,一边对着守卫抱怨干嘛把她带回来,她还想多打两下哪。
守卫苦笑着把她送上楼去,然后才去向三千阁主报告这件已经超乎静观其变的限度消息。
雪凝湄的目光,在看见了安静的坐在梳妆镜前椅子上的黑衣年轻人之后,忽然像是脑袋里某根筋断掉了一样。
她逼近到他面前,一手抓起了他的手指。
“你是苏江澄吗?”
他愣了一下,“我不知道。”
她眯起眼睛,脑子里不断的想起那个算命先生说的话。
“那你喜欢我吗?”
“咦?”对她的问题他措手不及,“怎么忽然……”
“你喜欢我吗?”
他很困扰。“我不懂喜欢是什么,但我想一直在你身边。”
“跟你相处的确很愉快。”她点点头,“但是我想要知道你是不是苏江澄。”
“为什么突然这么急躁?”他奇怪的看着她。
“因为苏江澄的存在已经造成三千阁的困扰。”
雪凝湄回答得理所当然,甚至带着一种敌意的表现,这在她一贯懒散嬉闹的反应中是很奇特的。
摆衣年轻人在她身边待了这么久,几乎不曾看过她这么尖锐的态度。
他忽然有一点不安。他想要试探她的反应。
“如果我是苏江澄呢?”
他问得很犹豫,她回答得很果断。
“请你离开!”
他傻住了。她割舍得这么断然,没有留下分毫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