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师加持的手链真有神力,才爬没几天,齐止谦居然拉着绿苡的衣裳试着想站起来,连连试过几回,终于让他成功了!他自己也乐得呵呵笑不停。
这件事以最快的速度传到正在吏部当差的老爹和正在户部利用上班时间计算自家今年收益的叔叔耳里,他们两个笔一丢,骑上快马一路狂奔回家。
为应观众要求,齐止谦又在众目睽睽下表演一回,齐穆韧乐得抱着他转圈圈,直夸他能干。
齐穆笙掐掐他肥女敕女敕的双颊说:“乖侄儿,做得好,为了鼓励你,叔叔把米铺子两成股份转到你名下,如果哪天你肯开口叫叔叔,叔叔再给你三成股。”
好大的一份奖励呵,富叔叔比官爸爸更管用,阿观看着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忍不住想着,要不要逼穆韧学着做营生?
那天过后,齐止谦的活动力变好了,经常咿咿呀呀、闹着赛燕抱他出门。
可是阿观的盆栽生意越做越大,决定把铺子给扩大,齐文得出面买下左右几间铺子、打通装潢,而赛燕得忙着寻找更多的香草花卉、指导工匠盖起温室暖房,免得到了冬天就断货,两人忙得昏天暗地,哪有空陪小少爷出院子。
绿苡、红霓心疼少爷哭闹,只好用小毯子把人一圈一圈给裹得密密实实的,才抱到园子里。
她们带着小少爷看看天空、看看树,她们绕了园子一周,本想带少爷回屋子的,却没想到少爷居然指着荷塘,硬要两人带他过去。
“有什么好看的呀,荷叶都干了,小少爷,咱们夏天再过来,好不?水边冷啊,要是生病,老太爷又要喂你喝苦药呢。”绿苡说着,吐吐舌头,学小少爷喝苦药的模样。
齐止谦哪里听得懂两人的劝说,硬是指着池塘方向,不依就扁起嘴开始掉眼泪,那眼泪扯痛了她们的心,小少爷成天乐呵呵的,几时哭过,他的哭脸看得两人心生不忍,叹口气,把人抱往池塘边。
也不知道他在兴奋什么,一看到水就拼命扭动身躯,两只肥肥的小掌心往抱住自己的绿苡眼睛上一拍。
齐止谦的个头算大的,抱他已经够吃力,偏他又不安分的动来动去,绿苡已经抱得很艰难了,现又被他蒙住眼睛,她脚步一个跟跄,不小心踩到颗不算小的石头,重心一个不稳,身子一歪,扑通!连同小主子一起摔进荷塘里。
“救命啊!小少爷落水啦……”红霓惊吓得放开喉咙大喊。
风月芽穿着黑衣,脸上蒙着黑布,身子轻轻一跃跳进高墙里。
她眼观四面、耳听八方,悄悄地潜进园子中,从怀中掏出李三哥绘的图纸,奇怪了,景致怎么和眼前看到的不一样?不会是李三哥画错了吧?
说起这个没心肝、没天良的梁大人,汪叔叔不过欠他五两银子没还清,他居然拿着契纸占了汪叔叔家,说是利钱。
强占民宅就算了,谁让汪叔叔不识字,如果借银子那天她在,定不会让汪叔叔受这等苦头,可那梁贪官过分,见着汪婶婶年轻貌美,竟然起色心,把人给掳回去。
临行前还撂下话说:“我等你十日,十日后若是没办法还清五两银子,尊夫人就归本官啦。”
这说的是哪门子话呀,五两银子买人家一栋宅子不够,还强抢民妇?何况,汪叔叔半年都还不了五两银,怎么可能在十天之内还清?
不行、不行,她得在这两日把汪婶婶给救出来,再把他们护送出城。
可……再看一眼地圆,这是哪里跟哪里啊,这院子比图上大上十倍不止。
满脑子迷惑时,她听到一句尖叫声,“救命啊!小少爷落水啦……”
她风月芽是谁啊,是顶天立地的侠女一枚,怎么可以见死不救?
她根本连想都没想,就往声源处奔去,跑到池塘边看见一大一小在水中载浮载沉,她可是有满腔的热忱与正义的女人,哪会考虑现在是遇水成冰的鬼天气。
扑通下水,她先捞了大的,三两下把她往岸上推,再潜回水面榜那只小的。
天……怎么把这只小的裹成这样,棉被遇水会重上好几倍,而且这只哪里小啊,他根本是猪啊。
风月芽手忙脚乱的把他身上的棉被给扯掉,费尽千辛万苦、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成功地捞起孩子游到岸边。
同时间,被红霓呼救声引来的众人早已焦急的聚到了池塘边,此时绿苡已经被救上岸,赶来的姜柏谨探了探她的脉息后,吩咐几个婢女把她抬回屋里,换下衣裳,泡温水、再灌上一大碗姜汤。
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全落在齐止谦和风月芽身上,他们看着她和齐止谦身上的被子奋战,看着她手脚利落的把孩子给救上岸。
孩子被接过手后,风月芽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事,就被一群人给架进屋里,换衣服、喝汤药,不容许她有半分拒绝。
送汤药的下人离开后,接连进来好几波人,她们看见她齐身下跪,哭道:“谢谢恩人,谢谢您救下小少爷。”
“好说、好说,快起来。”风月芽拉完这个、拉那个,看着她们痛哭失声,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好不容易把所有人都给哄出门,她松口气,这才想起自己是什么身分,她是小偷耶,是要来偷汪婶婶的窃贼,窃贼变恩人?这是什么跟什么啊!
想到这里,她哪还坐得住,自然是弹跳起身就要往外逃,谁知道,她把门拉开,竟一头撞进男子怀里。
抬起头,她与对方四目相对……
哇,男人长得这么好看,是罪过吧,如果他是梁贪官,汪婶婶会不会一个激动,就从了人家?
不会吧,名节,女人的名节何其重要,可……就算她这等有见识的,阅历过不少美男的,也忍不住一颗心怦怦乱跳啊。
不行、不行,风月芽、你千万要镇定,不可以被美色迷惑,忘记自己来此的重责大任。
她猛摇头,双手开弓,咱咱咱,用力甩了自己几巴掌后,张开眼睛、镇定心神。
她就这样子,一下子拧眉,一下子扁嘴、一下嘴角往上翘、一下子摇头、一下子眨眼、一下打巴掌……
齐穆笙拼命憋住笑,终于啊,终于让他找到一个和阿观一样,表情千变万化,把心事全往脸上挑的女人。
她的眼睛很亮,闪闪发光的像泡在蜜汁里的龙眼籽,亮得他转不开目光,她没说话,却用动作表情充分地形容了“作贼心虚”四个字。
好玩,这么好玩的女人,怎么可以不多玩几下?
他进屋,她下意识退两步,齐穆笙关上门转过身,拉起笑脸看着她,笑得让她心跳加速。
“你是谁?”他的嘴巴凑在她耳边,吐出暖暖的气息。
“我是……”
该不该搬出自己的名头?这个男人的武功不知道高不高,他看起来像个斯文书生,应该不懂得武功吧。
不过阿娘有教过,这江湖上人才济济,越是貌不惊人的,越是深藏不露,对,老爹有教过,碰到紧急状况的时候,就把老爹的身分请出来镇宅院,可保一家大小、四季平安。
好吧!就这么办。
她挺直背,满脸骄傲的说:“我是武林盟主风大成的女儿,风、月、芽。”
“风姑娘啊,怎会这样凑巧,突然出现在池塘边,救下爷的小侄子?”
他笑得满脸桃花,可明明入眼的是新鲜桃花,她怎么会好像喝下满肚子桃花酒,晕陶陶的?
她又甩头、拧脸,试图把醉意甩到旁边。
“本姑娘刚好行经贵宅外墙,听到女人呼救,于是、所以……事急从权……越墙而来,恰恰救下这位公子的小侄子,纯属意外、纯属侥幸、纯属不小心。”
“哇,风姑娘的耳力真不坏,这池塘离外墙至少有二三里远,姑娘居然、恰巧能够听到并且及时出现?这等本事、这等天分、这等能耐,在下定要引荐给皇上。”他学她的语法说话。
“皇上?不、不、不,女子无才便是德,本侠女没有这等野心立业于朝廷,往后一定会洗尽铅华、敛尽扁彩、收尽武功、藏尽才能,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发生今日之事。”她又接连退上好几步。
洗尽铅华?她当她是青楼名妓啊,齐穆笙的笑容扩大,一步步逼近她。
先说喽,她不是因为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内力给压得节节倒退,她是被他那张帅脸给迷得晕头转向、脚步发软,这种男人根本不需要武功,就会让武林第一名花拜倒在石榴裤下。
“在下可否再请教姑娘一件事?”
“请、请说。”她敢发誓,自己的脸绝对比煮熟的虾子还红。
“既然是从墙外经过,姑娘怎会穿着黑衣、黑裤、脸上还蒙着黑布,难不成是想到我礼亲王府当贼?”
咦!礼亲王府?
这里不是梁府,是礼亲王府,啊……她居然跑错家,该死、糟糕,这事儿传出去,她风月芽要不要在江湖上立足啊!
顾不得美色当前,虽然她真的很想多看几眼,风月芽奋力压下胸中,运足内力,伸手往齐穆笙胸口一推。
齐穆笙武功平平,哪能承受得了这么大的内力,自然是直接往后仰倒,他的后脑直接与地板做亲密接触,砰!震天价响!
风月芽没想到对方这么弱,本来已经跑到门口,却忍不住回头多看两眼。
多看两眼也没啥,最坏的是她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她说:“还以为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没想到竟是个绣花枕头,可惜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撂下话,她转头就走。
绣花枕头?这、这、这是天大的侮辱啊……齐穆笙顾不得发疼的后脑,奋力一跳跃起,他冲到门边,朝着外头大吼,“风月芽,我要是没办法把你给挖出来,我跟你姓!”
齐穆笙发狠话,京城三百七十八家铺子、五百三十六个隐卫、七千四百一十五名官兵,全部动员。
三天后,风月芽落到齐穆罜手里,而“风大成”三个字,再也不能镇宅院,保她一身上下、四季平安。
头好痛,凌叙止觉得自己像被坏人用机关限制住的武林高手,墙从两边缓缓靠近、压迫,他的头快被夹扁了,他的身子被夹得几乎不能呼吸。救命……武林高手快被夹成人形薄饼,他张大嘴巴,却吸不进微薄空气。
他快死了吗?他努力了十八年、用功了十八年,他人生最大的梦想就是考上台大医学院,和两个哥哥肩并肩。
没想到一个没天理、没人伦、没道德的地震,狠狠地打破了他的梦想、他行医济世的愿望……
爸爸,对不起,我再不能背《古文观止》让你开心,妈妈,对不起,我应该留在家里自习,不应该到补习班和同学一起努力,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做出错误的决定,才会害父母亲这么伤心,我太不孝了,我应该下地狱。
在地狱两个字后,眼前突然出现一片黑雾,阿止什么都看不见,只看得见胸前妈妈为他求的平安符,竟然射出一道光芒。
那光线很微弱,却纤细绵长,它往天空窜去,直没入云霄,那道光线指引着他往前,他往前飞、再飞、飞得高高的,冲破了这片无止境的黑夜。
突地,眼前一片光亮,他看见一张小床,一个漂亮的女圭女圭躺在床上,他手上带着琥珀手链,手链里也射出光芒,缓缓地围绕在小孩子身上,久久不散,女圭女圭紧闭着双眼,动也不动的好似沉睡着,一旁有个丫鬟模样的年轻女孩端了药走出门外,轻轻关上门,与另一名丫鬟在门外轻声说着话。
娃儿手链里的光芒像受到什么指引似的,缓缓朝天空攀升,慢慢地靠近阿止,然后与平安符的光芒连在一起,突然间,阿止感觉到一个用力拉扯,自己就这么被纳入许许多多的光束中……
猛然张眼,阿止瞪着两颗眼珠,“狠狠地”、“凶恶地”观察四周。
不会吧!他坐起身,看见“自己的”小肥腿、小肥手、小肥肚、小肥胸……啊~~啊~~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很努力练出来的胸肌呢,怎么糊成一片?他完美的月复肌呢,怎么会往下垂?他长成这样,隔壁班的那个女生怎么会多看他一眼?
他心急、他心慌,他想要跳下床,但到床边却突然发现……救命啊,床好高啊,他是躺在一〇一大楼楼顶上吗?
没有镜子,但他还是努力把自己从脖子看到脚底,他现在是几岁啊?两岁吗?三岁吗?还是一岁?不知道……他对三岁以前的记忆稀少,但这副身躯绝对连儿童都称不上。
好……恐怖,好吓人……他用小肥掌猛拍自己胸口,告诉自己不要怕、不要怕!认真想想、努力分析、拼命理解……对,先弄清楚现在什么情况。
他坐着,像老僧似的入定,眼观鼻、鼻观心,然后一些奇奇怪怪的镜头跃入脑中。
他看见有人在帮他按摩、有人在教他认字认物,有人对着他背诗词歌赋,还有人在背《古文观止》,他们口口声声喊着自己小少爷,对他笑、对他拍手、对他百分百宠爱。
“果然还是受止息散的影响了,孩子不正常。”
“外公,你凭什么这样说,每个刚生出来的孩子都是这样的,不是吗?”
“傻瓜,六个月学会翻身和十个月会翻身,对他的人生有差别吗?”
“我就知道,我的儿子是天才。”
“我听家中长辈说过,晚啼的公鸡才会成大器,这是隐灵大师加持过的,你回去把它套在孩子手上吧。”
“救命啊!小少爷落水啦……”
倏地睁眼,所以他……穿越了?救命……
他不清楚碰到这种事正常人的反应是什么,可他的直觉反应竟是……背《古文观止》,背书最能够让他安定心神,他必须好好想想怎么靠着这团肥肉,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生存。于是,他摇头晃脑一句一句开始背……
从窑场跋来的阿观跟着齐穆韧往儿子屋里走。
她被狠狠地吓了一大跳,儿子连走都还不会,就想学泅水,真是的!幸好没事,否则……唉,她也不知道自己会怎样。
阿观以为齐止谦还在睡觉,却没想到他已经清醒来坐着,背对着门,身子摇摇晃晃,是身子虚弱、坐不稳吗?
她的心猛地一抽,就要往屋里奔去,却被一脸奇怪表情的齐穆韧给拽住,他在她耳边低言,“你听,儿子在背书!”
背书?怎么可能?
她不是习武之人,没那么耳聪目明,她悄悄地上前几步,然后……听清楚了,他在背〈伯夷列传〉?他在背齐穆韧最喜欢在儿子睡前背的文章。
她听得满心激动,望向丈夫的脸,齐穆韧脸上满满写着两个字“骄傲”,她知道他没说出口的话是,我就知道,我的儿子是天才。
昨天连半句话都还不会说呢,今天就会背书?是一场落水,把他的脑子洗清楚了吗?她直觉想跳上前,狠狠地把儿子搂进怀里,拼命亲他、拼命吻他,告诉他,你是我的骄傲!
阿观还在激动中,却没想到齐止谦在这个时候回头。
齐穆韧柔了浓眉,笑着伸手抱起他。
也不知道是什么鬼使神差,阿止胸口充斥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竟然冲着齐穆韧叫出声,“爹爹。”
泪水自阿观脸上狂泄,儿子叫爹了,他们的辛苦没有白费!
心绪激昂、热血奔腾,抑不住的疯狂在脑中形成。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居然没头没脑地讲了句,“谦儿会说话,我们可以生弟弟了!”
顿时,几百条黑线在齐穆韧父子额头成形,这下子,他们的墨鱼面可以炒上好几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