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您怎么微服私访到太医院来了?”顾芳华生怕旁人知道这位贵客驾到,弄得全太医院不安生,赶忙把他拉进内院。“谁跟着您呢?”
“有芳儿、翠儿跟着本宫呢,没事,本宫只是在宫里闷得慌,出未转转,太傅平时也经常带本宫出宫玩。”尚仁杰漆黑眸子中闪动着如星子般的光亮,好奇地张望着四周,“这里就是太医院啊?看起来比本宫想的小一些呢。”
“殿下以为太医院有多大?难道能和皇宫比吗?”她将他领进自己的厢房,“咱们太医院的茶比不了皇宫里的,殿下爱喝什么茶?”
尚仁杰摆摆手,“你不用招呼本宫,对了,你说玉露丸还差两昧药,是什么药呢?顾姊姊说出名来,本宫让宫中的买办去买。”
顾芳华暗自叫苦,表面笑道:“宫里的买办哪儿懂得买药?太医院买药自然有太医院的买办,就是御药房也不插手的,其实那药……是天府的山参和鹿茸,去年都用光了,今年还没有采买回来,留下的那些都是次品,哪里能给皇后娘娘制药?臣想太子殿下还是另外给娘娘备礼吧,不用等臣制药了。”
“哦。”尚仁杰失望地低下头,“本宫还指望让母后开心呢。”
于心不忍,她微笑道:“皇后娘娘过寿,送娘娘礼物的人多得是,哪种奇珍异宝没有,唯有太子殿下的孝心比那些奇珍异宝更珍贵,娘娘若知道殿下这样一番心意,肯定特别欣慰,送什么倒无妨。”
摇摇头,他早熟道:“顾姊姊不知道,宫里的人现在都巴结冯贵妃呢,母后那里去的人少了,母后总担心父皇有一天会废了她,立冯贵妃做皇后。”
这宫中极为禁忌的话题从太子口中说出来,让顾芳华吓得连忙摆手,“殿下,这种话千万不能乱说,尤其不能是您说,您是储君,是千金之躯,说错话是要牵连众多的。一国之母无论是立是废,都事关重大,皇后德行兼具,宫中内外都赞扬她,陛下不会为了美色废后的,您可不要听那些宫女太监在您耳根子边嚼舌根。”
“不是宫女太监嚼舌根,是母后自己念叨的。”他虽然年纪小,但是耳濡目染下却也明白很多道理,“后宫中谁最受宠就最有威望,冯贵妃只是因为一直没能生下子困,才只能做贵妃,母后说若有一天她生了儿子,本宫就要被废了,还说父皇是因为只有本宫一个儿子,才会立本宫为太子。”
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无奈地跑到自己床头,拿出一个点心匣子,“殿下大概没吃过外面的点心吧,要不您尝尝这核挑酥?”
太子毕竟还是孩子,一看见点心就暂时忘了自己的担优,立刻拿起一瑰核挑酥咬了一口,没想到那外皮太酥了,咬一口就掉了半块在地上,他尴尬地捏着那半瑰核挑酥看向她,嘴里还含着一块,不知道是该咀嚼,还是先捡抬地上的。
顾芳华看他这副呆呆的样子,一扫刚才那副成人才有的优郁模样,分明就是稚气未月兑,不由得哈哈笑出未,“没事没事!郑玉斋的核挑酥就是这么酥,咬一块掉半块,臣忘了告诉您,应该先用手接着,您再拿一块好了,您看这里的墟拍核挑仁多多,臣上次在徐贵人那里见过的,和郑玉斋根本没法比。”
尚仁杰连连点头,“嗯,宫里的核挑酥比这个要硬,核挑仁也没有这个多。顾姊姊,能不能把这匣子的点心都送本宫?本宫想送给母后尝尝。”
“太子真是孝子。”她暗中叹口气。这是自己这几日的睡前零食呢,但太子索要也不能不给,只好连匣子都端给他。“那殿下拿了点心就赶紧回宫去吧。”
“不,本宫还想在外面逛逛。”尚仁杰也是个玩心很重的孩子。“听太传说顾姊姊知道好多好吃的饭馆,正好本宫吃腻宫里的菜了,想吃吃外面的。”
“太子殿下,我的小祖宗,这可不行。”她连忙阻止道:“您平日吃食都要十来人伺候着,稍有不合适,便要责问一千人。前几日冯贵妃吃了蘑菇不适,御膳房多少人受牵连,您可知道?且以您这般金贵的身子,要是在外面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肯定受不了,到时候劳臣去给您看病问诊是其次,您自己受罪辛苦是第一啊。”
听不进这些话,他不高兴地嘟起嘴,“那么多百姓都在外面吃,难道个个吃了都要拉肚子?你不带本宫去,那本宫就自己去,如果吃坏了肚子,本宫就和父皇说是顾姊姊推荐那家店。”
顾芳华气得美目圆睁。这小祖宗果然是程芷岚的徒弟,居然会这么个要无赖的手段?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好吧,人家就是天理王法。
她瞪着眼想,既然小祖宗找麻烦找到她头上了,她也只有先应付过去再说,要不然又给自己添一桩麻烦了。眼珠转了转,她说道:“这样吧,臣带您去一家馆子,若是觉得不好吃,可不要怪臣。”
京城中大小饭馆酒楼,顾芳华几乎了若指掌。她想太子平日吃的东西一定少有辛辣,所以她不能骤然领他去吃那些刺激性强的东西,否则他的肠胃肯定受不住,还是得让他吃与他平日吃的东西相近的食物,不过又得有新鲜感。
“金汤玉线?”尚仁杰看着店铺招牌,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店?卖针线的吗?”
“殿下不是想吃好吃的?这家店的招牌就是过桥米线。”顾芳华刚解释完又赶快改口,“不对不对,到了这里不能再叫您殿下了,您要是不嫌臣身分卑微,臣就叫您一声表弟吧,免得他人听出端倪来。”
“这无妨,你想怎么叫就叫,那本……呢,我就叫你表姊。”他伸头往店铺里看,只见每个人的桌上都摆着一个大盆似的饭碗,更是好奇,忙拉着她往里走,“表姊,我饿了,咱们赶快进去吃吧。”
进了店,那店主认得顾芳华,笑着招呼,“顾姑娘,难得今天有空过来吃饭。咦,这位小公子是……”
“我表弟,第一次来吃过桥米线,店家,上两份状元米线吧。”
“好哩!两份过桥米线!”
所谓“金扬玉线”,是因为过桥米线的汤汁呈金黄色,米线是白色的,故而由此得名。
尚仁杰没吃过过桥米线,不知此物由来,少不得要顾芳华再费一番口舌给他讲一讲——
“传说当年有位秀才为了考取功名,跑到一个小岛上读书,他妻子每天都会去送饭,但是因为路途遥远,往往送到那里饭菜都凉了,直到有一天,他妻子发现把米线和鸡汤分开盛装,到了岛上再倒在一起,不但扬汁还是热的,米线也是热的,而且米线口感顺滑,味道极佳,过桥米线因此声名大噪。”
尚仁杰听得律律有昧,拍手说道:“这妻子真聪明,可是……怎么不叫过岛米线,而叫过桥米线?”
顾芳华被问倒,勉强解释,“大概是因为去那岛上要走过一座桥……”
说话问,米线和扬都己端上。
尚仁杰看到自己眼前那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鸡汤时已经十分兴奋,又看到店主端出二十多种配菜来更觉眼花撩乱。
“配菜要这么多吗?”他问。
店主解释,“这是状元米线,配料是最足的,如果是榜眼、探花、秀才,就要少一些。”
“那状元米线肯定也是最贵的了?”他看到自己的配菜中还有一只大鸡腿,显然这份状元米线分量十足。
店主手法利落的将二十几份配菜都倒入热扬中,尚仁杰己经馋得口水直流,抓起筷子就要吃。
顾芳华急忙阻止,“呢有这么急的?也要等肉片都被烫熟了才能入口啊。”
“顾……那个,表姊,你常来这种店吃美食吗?以后也常带我来好不好?”尚仁杰用乞求的眼神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顾芳华帮他搅拌了一下配菜和米线,“这种街边小吃你偶尔尝个新鲜就好,哪能老吃?你家的厨子什么好吃的做不出来?再说,你爹娘也不可能同意。”
她是面对着面馆门口坐,尚仁杰则是背对大门。两人正说着话,忽然见一队人马出现在店门外。
邱越波身着官服,劲装佩剑,雄赳赳地从门外走入,站到他们桌边,躬身说道:“太子殿下,皇后娘娘知您出宫,极为忧虑,让微臣即刻接殿下回宫。”
他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店里的人都听到了,个个大为震惊,引起一片骚动。
顾芳华叹道:“邱大人要接殿下回宫,就不能含蓄点吗?”
尚仁杰也不满地说:“本宫还没吃这碗米线呢,本宫要吃完了再走!”
邱越波却一本正经地说:“皇后娘娘说了,外面的东西不适合殿下娇弱的身体,万万不能入口,还请殿下即刻移步回宫。”
尚仁杰愁眉苦脸地看着那一大碗米线,眼泪都快流下来了,但自知拗不过母后的旨意,只得含泪和顾芳华道别,跟着邱越波回到队伍之中,在众人簇拥下他上了一辆马车后就迅速走了。
店主还如坠梦中,喃喃自语,“太子殿下到我店里吃饭?天啊!这是我祖上积了多大的德啊!”
旁边有回过神来的客人笑道:“你明日可以把状元米线改名为太子米线了。”
倒是顾芳华看着眼前这两大碗米线,掂量一下自己的食量,不禁叹道:“唉,大概要很费了。”
忽然,她面前一道黑影罩下,她未抬头,那人己经坐下。
抄起刚才太子丢下的筷子,来人大刺刺地一边吃着那碗米线,一边赞道:“好!扬头浓郁,米线弹牙,真难为你能找到这么好吃的一家店,京城吃货之首的封号你是跑不了了。”
顾芳华瞅着他,“我说越波怎么那么容易就找到太子了,原来是太傅大人通风报信又引路,可是你怎么知道太子跟着我呢?”
那吃得毫不客气的不远吃客正是程芷岚,他没有理睬她,而是侧身对店主说:“刚才那位仁兄说得对,店主家的米线以后不要叫状元、榜眼、探花了,不如叫太子、太傅、太医,不是更新鲜有趣?”
她不悦地拿筷子敲打他的碗口,“我是问你,你怎么知道太子跟着我呢?”
“吃饭时敲人碗口很不礼貌,你爹没教你做人的规矩?”他用筷子拨开她的筷子。
顾芳华哼笑道:“我爹只说吃饭时不可以把筷子插在米饭上,其他的规矩没教,但我想太傅大人教太子规矩就行了,教不到我头上。你再罗唆,这顿饭钱你出!”
又喝了一口汤,程芷岚才慢悠悠地说道:“太子出宫时,早有人跟着他了。你想太子这千金之躯,怎么可能只有两个宫女跟着?那大内侍卫都是吃闲饭的吗?只不过越波怕太子不肯和他回去,硬拉着我来当说客罢了,所幸太子这么懂事,也没有给他添麻烦,就毋须我出面了。”
原来如此。既得知答案,顾芳华也没有留下未的兴致,便从银袋掏出一小块碎银放在桌上。
店主急忙过未阻拦,“顾姑娘,哪里敢再要您的银子,您领着太子来我这小店吃饭,已经是我八辈子积下的德行了,还有太傅大人,也是我想请都请不来的,您快把银子收回去,以后只要您想吃,随时来吃,我绝不收钱。”
“那怎么行?那我不成了白吃白喝的盗匪了?”顾芳华故意瞥程芷岚一眼。“银子你收下,否则我日后怎么还敢再来吃?”
两人推拒一番,最后店主勉为其难的收下银子了。
见她要走远了,程芷岚跟了上来,“吃得太饱,正好出去转转,你要去哪儿?”
“和你无关,你能不能别像跟屁虫似的跟着我?”她忽然站住,回头叉着腰问:“程芷岚,你能不找我麻烦吗?能不跟着我吗?能不没完没了地烦我吗?要不然……”
“要不然什么?”他一挑眉,很好奇的问了。
顾芳华却唉哮笑了,“要不然我还当你看上我了。”
看他脸色一变,顾芳华乐得转身就跑,生怕他会说出什么难听话来损自己,但是能把程芷岚气得变了脸色,也是让她成就感甚高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