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京岷如此有钱有势,我却又不相求于他,表示我跟他当初应该是不欢而散吧?”楚婧思忖了下,出声问。
杨家玲瞥了眼好友脸上沉静的神色,暗暗吃惊,但还是答道:“没错,有钱的男人就是这样,有了一个还想要第二个。我本来以为京岷是不同的,毕竟当初他独排众议,面对家人的一致反对依然坚持娶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的你,那时我还暗暗替你高兴,没想到你嫁进京家才是苦难的开始。他们姓京的,没一个好东西。”
楚婧唇角牵起一抹苦笑。这下可好,这任楚楚非但欠下大笔债务,而且还是个在婚前就失去贞节的女人,加上又不受夫家喜爱,难怪会跟丈夫和离。这若是发生在特别重视妇德的大楚,早被赐白绫一条了吧。
至于“有了一个,还想有第二个”,应该是指京岷有了她这元配又想纳妾,但这不是很正常吗?虽然没有任何一个女子愿意将丈夫与人共享,可为了夫家人丁兴旺、枝繁叶盛,让丈夫拥有妾室也是不得已的权宜之策。
“听起来,是我失德才被休的吗?”她问。
杨家玲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你疯啦?什么失德?你虽然笨了点、软弱了点、爱哭了点,老是三心二意想要依赖别人,但至少奉公守法,有委屈都往肚子里吞,哪像京家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奸诈小人,他们才是失德,一点伦理道德都没有!”她气得跳脚的说:“要不是你车祸失忆忘记他们是怎么欺负你、排挤你,我真的要怀疑你是那个什么大楚的公主楚婧,不是楚楚了。”
楚婧眸底闪过心虚,附和道:“我的确是疯了才会这样说。”看样子,杨家玲真的很讨厌京家人,想必任楚楚亦然。不过听起来,这任楚楚好像也只是个不思振作,只想博取同情攀附别人生存的蠢妇罢了,也难怪不受夫家喜爱。
“你以为你是怎么才离开那个家的?要不是京岷外遇,你哪可能带得走波波跟得到一栋房子当补偿。而且,你当初很坚定的说从此再也不想跟京家有任何关系。”
“我还真的都忘了。”楚婧苦笑,她会记得才有鬼。
“那我现在都告诉你了,你可要记好,那种花心的男人,绝对不要再回头!”杨家玲提醒她。
所以说,这个地方的男人除了元配外,是不能再纳妾室的?楚婧的唇畔微扬,听了这么久,她总算听到一个好消息。即便在大楚男人拥有妻妾是正常的事,但她想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开心跟别人分享丈夫的。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对任楚楚这个人大概有了底,楚婧心头也稍定了些。
她来到这也不知该喜该忧,因为这女子似乎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糟,她若要以新身分活下去,就得好好思量该怎么扭转劣势。
“三八,我们之间还需要这么客套吗!倒是你,拜托你快点恢复记忆吧,我实在很不习惯讲话这么文诌诌的任楚楚。”还失德被休咧,唉。
楚婧一怔,这才想到自己不该再用在大楚时的口吻来跟他们对话,虽然尚可沟通,但感觉得出来并不是这边的用语。
看来,她得拿出大楚才女的聪颖,用最快的速度学习此处的一切了。
“我还得在这里待多久?”她必须走出这间屋子,才能赶紧熟悉外面的环境。
“医生说你已经没有大碍,应该很快就能出院了。”杨家玲看了看她,“你很闷吗?要不要看电视?还是我去买几本杂志给你打发时间?”
电视?杂志?楚婧不动声色的点点头,“那有劳了。”
杨家玲神情怪异的看了她一眼,翻翻白眼,拿起遥控器为她按下电源钮。
墙上的电视自开启后便没有再关上,楚婧不时的转台,由一开始的震撼到现在已能处之泰然,但仍偶有不小心逸出唇瓣的轻叹声。
这个“现代世界”真是充满太多令人惊异的神奇事物了,由这叫做“电视”的东西,她学习到很多,甚至知道自己生活的“地球”竟然是圆的,打破以往她所知的天文地理,让她忍不住为“现代人”的发展感到惊诧。
还有那让人看了就几乎要着迷的戏剧,更是学习现代人话语的最好方式,比背诵四书五经和女诫都要简单得多,凭她的聪明才智很快就学了八九分。
而且这个年代的女子,好像拥有跟男子一样的自由跟权力,跟大楚女人截然不同,真让她开了眼界。
“别看了,该休息了。”杨家玲拿着装满水的水壶走进病房,对死盯着电视不放的好友摇了摇头。
楚婧眨眨眼,目光未稍离新闻台,边淡声道:“杂志呢?”
杨家玲愣了愣,好笑的问:“你看电视就已经看得不亦乐乎,还要杂志啊?”
“要!可以学习知识的我都要。”楚婧斩钉截铁的点头。
“那要不要给你百科全书啊?”好友车祸醒来后真的变了个人,求知欲好旺盛啊。
百科全书?一抹迷惑闪过楚婧眸底,随即眼睛一亮,“好!”听起来似乎是内容十分浩瀚的书籍。
杨家玲翻翻白眼,还来不及开口,京波的声音已随着开启的房门传了进来。
“妈咪。”京波快步走向楚婧床边,眼神期待地等着她回应。
看着那双渴慕疼爱的乌黑瞳眸,楚婧心一软,伸出手拉住京波的手轻唤,“波波。”
“妈咪?”京波脸蛋倏地一亮,难掩欣喜,“你记得我了?”
楚婧微笑点头,“你是妈咪的波波。”既然必须要用任楚楚的身分活下去了,她就得称职的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真的记得了!把拔,妈咪记得我了!”
闻言,京波这才真正开怀,朝着站在门口不远处的父亲道,只是京岷并没有回应他。
楚婧将视线望向那张晦暗难辨的英俊脸孔,听了杨家玲对他们之间恩怨情仇的描述后,她才明白为何他总是板着一张脸,态度冷淡而疏离。可这男人怎么连对儿子都吝于露出笑脸?该不会是把对前妻的气宣泄在儿子身上了吧?
“家玲,你先带波波出去外面晃一晃。”楚婧握了握京波柔女敕的小手,不自觉便显露公主的口吻命令,直到发现周遭一片沉静,众人目光都略带诧异的瞅着她瞧时,才赶紧挤出一抹笑道:“麻烦你了,我有些话想跟京岷说。”虽说男女不宜独处,但这时代好像也没这种规矩,况且她跟他还曾是夫妻,更没有忌讳了吧。
京岷眸光一闪,没忽略她脸上神色的变化,眼神更深了些。
“你要单独跟他谈什么?还是我陪你吧。”杨家玲紧张的问,纵使觉得好友真的有些不同了,但她还是怕好友会突然又变回以前那个只会被欺负的软弱小女子。
“我自己行了,你带波波出去吧。”楚婧轻声道,语气却有不容拒绝的威严。
杨家玲微顿,只好拉过京波的小手,不甘不愿的带着他出去。
“我没想到,你还愿意跟我谈。”京岷抿着唇,声音僵涩的说。
“我以前很恨你吗?”听他的口气,好像她主动找他是件多了不得的事?
京岷眉梢一挑,“我以为你记起所有的事了?”
楚婧坦白的摇头,“我只是怕波波伤心,所以佯装认得他了。”反正她现在身为任楚楚,已经是个最大的谎言了。
京岷深深地看着她,紧绷的脸部线条微微放松,向前走了几步,“楚楚,你不一样了。”以前的她,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根本无暇顾及京波的感受。
“可能是车祸的关系……不对,一定是车祸的缘故。九死一生,我想谁走过这一趟,要不改变都很难。”而且还真是变个彻底,连魂魄都换了过来。
“那么,你想跟我说什么?”京岷又往前走一步,直接站在她的床边。
这过于亲近的距离让楚婧的心不由得怦怦直跳,尤其当鼻息间呼吸到一股从未闻过的烟草味时,脑袋更是一阵晕眩,突然为这亲昵的氛围感到羞窘起来。
“楚楚?”见她低垂着头迟迟不语,京岷眉心微蹙,试探问:“身体不舒服?”
“没事。”楚婧连忙振作起精神,收起不该有的“古人羞赧”,强迫自己坦然迎视他,“我只是想告诉你,可不可以对你儿子好一点?”
京岷眸底闪过微诧,完全没想过她是要跟他谈这件事,盯着她的目光更深沉了。
“他只是个小孩子,很需要父亲的教导引领跟关爱,可刚刚我看你连对他笑一笑都不愿意。孩子何其无辜,太让人心疼了。”她就替任楚楚为儿子讨点公道吧。
“说完了?”京岷的唇角不知何时微微轻扬,语气也不再那么冷淡。
“嗯。”楚婧点点头,知道对男人要点到为止,而不是唠叨惹人烦。
“那换我有话要跟你谈。”
“谈什么?”这男人的性子真是令人觉得深不可测,她实在搞不懂他的想法。他那深沉的感觉就像父王和王兄们,若身在大楚,肯定也是不简单的人物。
“你的债务。”他声音平淡,却已让人察觉到他的不悦,“为什么不告诉我?”
楚婧暗忖半晌,睇了他一眼问:“你是在气楚……?我为什么不找你求救?”
“如果你真这么心疼儿子,为什么宁愿让儿子承受失去家园跟被债主上门讨债的恐惧,也不愿意向我开口?”他带点嘲讽的说。
“我……”楚婧没办法辩解,因为如今她是任楚楚,只能概括承受所有任楚楚曾做的事情,但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可以推给失忆,这招还挺好用的。
京岷沉默下来,盯着她看的目光依然灼亮,好半晌,一抹轻叹逸出他的唇瓣,“不记得也好。”
楚婧茫然地看着他,听得出这句话代表的涵义——任楚楚过去的那段日子肯定过得不好,所以还是忘了的好。
“为什么你要跟我离婚?”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前,她的声音已经冲出喉间。
京岷面无表情,缓缓的道:“离婚是你提出来的。”
楚婧错愕地听着这荒谬的话,“我提出来的?是因为你外遇吗?”这个地方的女人还真是够大胆,竟然敢休夫啊?
京岷下颚紧绷,沉声道:“是因为很多原因。”
“这样啊……”看来任楚楚也不全然是个怯弱的女人嘛。
“关于你的债务,我会好好去了解一下。”京岷转移话题,明显不想继续谈论过往的那段婚姻。
“不用了,我自己会想办法解决。”既然任楚楚不想跟他有瓜葛,她应该要贯彻她的意志才是。
“你自己解决?”京岷唇角一勾,嘲讽意味很明显。
他的表情让楚婧感到十分碍眼,“嗯,你我既然已经没关系,我也不好再麻烦你。”她虽贵为公主,但从幼时便接受完整的妇德教育,娴熟针黹跟中馈之事,有了这些长才,总可以一试。
京岷也不跟她争辩,点头道:“知道了,你休息吧,我走了。”随即转身离开。
就这样?这男人还真是冷漠,她真怀疑他的血是冰的,难怪杨家玲不喜欢他。
“那个……”楚婧朝着他的背影喊了声。
京岷顿住脚步,回首等待她的下文。
“记得去抱抱儿子。”她提醒。
他眉梢一挑,再度深深望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楚婧的心因他那一眼而打了个突,这才发现自己心跳快得厉害。跟好看的男人打交道本来是件愉悦的事,但跟好看却高深莫测的男人交手,简直就是件折磨的事。
任楚楚啊任楚楚,你过去到底是爱上了怎样的男人,又是怎样搞得浑身是伤呢?楚婧不由得好奇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