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烈活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样伺候着一个女孩子。
从那一次起,他就晓得了自己养出个何等倾城的祸水。
那已经不是个无辜天真的孩子,而是个懂得如何勾引人、以妩媚作为武器的优雅女人!
但端烈的自制心却没有办法控制住他,更是无法抑止地向着冬舒恋臣服而去,成为她的绕指柔。
她就要及笄了,年满十五,就可以挂牌接客。
他对她的独占欲,却无法忍受她有一夜必须被其他人所拥有。
怜花宴他一定要到、而且要抢下她的所属权——他却在这个关键时候必须率军出征。
“就不能别挑在这种时候吗?”他对着皇位之上的兄长挥拳咆哮。
“你不是很骄傲地拒绝朕给你的指婚吗?”一身明黄的兄长用着闲凉的表情笑道。
“拒绝指婚和率军出征是两回事吧?”端烈恼极了。
“是两回事。所以你赶快收拾一下出发吧!”
“你是在报复我吧?……”败下阵来的端烈阴沉地道。
“怎么会呢?你别误会了。这是给你建功成家的机会啊!”皇帝兄长哈哈笑道:“等你凯旋归来,朕就给你主婚!”
端烈沉着一张脸,犹豫着要不要问新娘子是谁?
眼见把弟弟逼到一个临界点了,再玩下去恐怕会激怒了他,皇位之上的兄长赶紧安抚起来。
“那位姑娘既然在三千阁里,她就会帮你护着你心仪的姑娘。你放心出征,如果赶不回来的话,大不了朕帮你把三千阁里三圈、外三圈地围起来,这样谁都进不去,也不会有人把你的小娘子抢走了。”
“你说的哦?”端烈斜眼睨着。
笔帝兄长见他妥协,当下用力点头。
于是端烈恨恨地准备出征,临行前还到三千阁里,闯进阁主房中,半威胁半耍赖地要阁主延后怜花宴的举办季节,从春末笔直地拖延到初冬,理由是——
“反正恋恋是初冬时分才被选为十二金钗后备人选的,既然如此,就应该从那个时候开始才算三年!”
绑主被他闹得好气又好笑,又见他这样明摆着如果不顺从他的意思,他就立刻要把冬舒恋从三千阁掳走的抢匪姿态,叹了口气,也就准了。'
虽然说三千阁内,怜花宴的惯例都在春末,但是冬舒恋最漂亮的季节却是在冬季里,把一身都裹成雪白的毛团模样最娇美可人,月映一身金澄的狐裘也是分外贵气的模样,就算将怜花宴的日子改到初冬,也不会削弱她们两人一星半点的艳名。
这样一次推出两名十二金钗的怜花宴,在这一代的阁主任内,也还是第一次呢!
绑主托着腮,望着端烈意气风发地走出房去,直扑冬舒恋和月映共有的偏房,心里不免笑叹起来,这样年轻的热情真是件好事。
端烈王爷恐怕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竟会栽在一个小小的少女手里吧?
“在皇家之中,如此稀氨的多情……”
“恋恋,你心情不好吗?”
那把自己包成一团毛球似的姑娘,低着头、嘟着嘴,跟在月映身边转着圈子,那股黏人的劲儿实在是吃不消。
月映只好问了:“怎么啦?”冬舒恋扯着她袖子,咕嚷了几句,却听不清楚。
月映很认份地放下手边事物,把她拉到怀里来,哄着她说话。
“你哪,是想念朱公子吗?”
“才不要想他呢!”冬舒恋头低低的,小小地哼了一声。
“不想他,那你在拗什么脾气呢?”月映好声好气地哄着。
“他说他每逃诩要来见我的,现在却好些天没有来……”
“朱公子到外地理事去了,不是跟你说了,要到冬天才能回来吗?”
“他也没有寄信……”冬舒恋小小声地抱怨。
“这个嘛……或许是工作很忙。”月映谨慎地回答。
“他不就是个富家公子嘛,忙什么?”冬舒恋闹起了脾气便格外的任性。“工作交给底下人去做就好了,写封信而已,花得了什么时间?”
“那,恋恋要不要主动写封信过去?”月映提议。
不料冬舒恋却沉默起来,大大的眼睛里有着泪光闪动。
“怎、怎么啦?”月映慌了起来。
“他只有说他要去工作,没有说他要去哪里……”冬舒恋闷闷地说,那神情无比地委屈。
“一去就音讯全无的,也不晓得工作到什么地步了,怜花宴赶不赶得回来……他明明说……说他不要给其他人碰我的……”
“恋恋……”月映抚着她乌丽的长发,心里疼痛起来。
“恋恋不要哭嘛!朱公子那么喜欢你,说什么都会赶回来的。”
“人家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搂着一个漂亮姐姐招摇饼街呢……老是说人家没胸没的,是不是真的喜欢人家都……”她钻起牛角尖来,那嘀嘀咕咕的碎念其实月映听得并不清楚。
月映小心地哄着她。“恋恋,你要相信朱公子啊!”
冬舒恋委屈地抬起头来,“映也瞒着人家!”
“咦?”月映被这么一指责,立刻慌乱起来。
冬舒恋那双大大的眼睛里,斗大的泪珠随之啪嗒啪嗒地落下来。“你明明晓得朱公子是什么人,却还瞒着我……人家、人家都不会瞒着映的,你却自己偷偷藏了秘密……”
“我、我……”月映傻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一件两人都猜了出来、也间接向阁主求证过因而心知肚明的事情,却因为两个人之间没有沟通过的关系,而让冬舒恋这么在意。
“对不起。”她低下头来,羞愧地道歉。
冬舒恋眼里含着滚来滚去的泪珠,伸出双手抱紧了月映。“我们之间不要有秘密。”
“好。”月映一口答应。冬舒恋笑了起来,衬着一脸惹人怜爱的泪痕,是那样地娇美可爱。
“映,端烈到底去哪里了?”
“去打仗。”月映拿着帕子擦干净冬舒恋哭成花猫样子的脸,一边老实地回答她的问题。
“要打多久?”
“不知道呢……但,王爷很在意恋恋哪!他还特地拜托阁主,把春末的怜花宴延到初冬。都这样延过时间了,到了初冬,应该也要赶回来了。”
“他会不会想我?”
“一定会呀!”月映失笑,“在他离开前,他不是每日都要来见你吗?这样喜欢着你、连一刻也舍不得分开,现在怎么不会想你呢?”
“映……”
“嗯?”
“人家还不是名妓、也没有吃到什么苦头……”冬舒恋苦恼而困惑地蹭着月映,小脑袋埋在月映怀里,语气非常不安,“端烈喜欢漂亮的人,喜欢散发光芒的女孩子……映,人家好看吗?能吸引端烈吗?他会一直一直喜欢我吗?”
月映有些哑然。她知道这种时候应该要安慰冬舒恋,让她振作精神,但是在她截至如今的短暂岁月里,她所眼见的男女之情,并没有美好到能够让她对冬舒恋的不安做出肯定的答覆。
这样虚幻而不安定的感情,太难掌握了。
恋恋纵使成长在温暖安适的家庭之中,但恋恋眼见她在许府内所受到的欺辱折磨,应该也晓得这个世间并不全是美好。
三千阁内,即使端烈、即使映、甚至阁主都一直护着恋恋,没让恋恋见到太多女子为情崩溃的绝望模样,但夜半里的哭号之声却是遮掩不掉的。
在见不到情郎的不安之中,冬舒恋会恐惧惊慌,也是必然。
音讯全无的端烈王爷,也的确令一无所知地守在三千阁内的冬舒恋,感到不被信任的疏离与受伤。
被惶恐所围绕的冬舒恋,由于听不到月映回话的声音,因此困惑地抬起头来看她。这么一抬头,却藉着月映微带倦色而忧伤的脸庞里,陡然明白了自己的话,也连带地勾出月映的不安与过往伤痛。
她小心地搂住了月映。“对不起……”
必过神来的月映模了模她的头。“恋恋。”
“嗯?”
“你要相信自己。你哪,可是在这几年之中,将原本对你抱持轻慢之心的端烈王爷,变得对你死心塌地的唷!那样一个掌握生杀大权的人物,却由着你啃他的手磨牙、由着你用胭脂乱画他的脸、还亲自为你下厨做饭……他对你这样的好,你应该要信任他,也要相信你有令他誓言终生的价值呀!”
“嗯!”
冬舒恋听着月映轻声细语,感受她温柔拍抚的手,半晌,才低声哼着。
月映微笑起来。
冬舒恋确实依着月映所建议的,伏在案前仔仔细细地写了一封书信,还剪下自己一段长发作为誓言的凭证,然后规矩地折了三折,装进信封中,糊好浆,盖上泥印,捧着书信咚咚咚地跑去找阁主。
绑主一脸面无表情,那双漂亮的眼睛瞥向满面期盼,犹如小狈一样眨巴的湿润双眼,充满让人想伸手去揉揉她脑袋的冲动的冬舒恋。
“恋恋已经知道朱公子是什么身分了……”看出阁主的犹豫,冬舒恋连忙补上一句,换来阁主略微的扬眉。
“你知道?”
“嗯……”她脸儿红红,哪哪回道:“在这长安城里,比那位端烈王爷更招摇嚣狂的人,大概是没有的了……怎么说呢,只要把想像的层级提高一点的话,也是挺好猜的……”
这样的依据虽然有些荒唐,但在某个程度上也的确属实。
绑主沉默了一下,伸手接过了信。
“战况有些吃紧,若要等着回信,十天半个月是跑不掉的,你要有心理准备。”阁主这样吩咐。
冬舒恋欢欣地点着头,达成目的之后,便愉快地退了出去。
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月,她都在满心期待的雀跃之中度过。
但莫要说是完整的一封回信,一个半月都过去了,连一句口讯都没有回传,冬舒恋从安静不下来的期待万分,到后来变得时常发呆、莫名发怒或者掉泪,情绪极为不稳定。
她盼着阁主能告诉她一点关于端烈的消息,但是阁主非常地沉默。
她去问月映:“战况是不是很吃紧?端烈是不是有危险?不然他接到了信应该是要回的。他是不是没有接到信呢?”
被那样一双小小的手揪住了袖口,指尖还发着颤,月映根本狠不下心告诉她,阁主说端烈收到了信,但却没有回覆的动作。
月映的表情很为难,冬舒恋仔细而深刻地读取她的表情,然后将所有的思绪往最坏的方向倾倒而去。
“他伤着了吗?没有办法动吗?他不能回信吗?他……”她的声音呜咽了一下,“他不愿意回信吗?”
“应该是……太忙碌了。”月映说着干巴巴的安慰。
冬舒恋眼睛睁得大大的,“他有收到我的信吗?”
“有的。他有收到。”月映回覆得很迅速,并且笃定。
“但他没有回信……为什么?”
“也许是……回了信的话,就会忍不住想要回来见你吧?”
月映想尽了一切甜腻到太过于柔软并且儿女情长的理由,藉以安抚焦急不安的冬舒恋。尽避这种方法瞒哄不了多久,但至少挡得住一时半刻。最终的解决办法,还是要端烈王爷真实地出现在冬舒恋面前,才能化解她的不安。
被她这么哄着的冬舒恋,短暂地安静了下来。
而另一方面,压着书信不回的端烈也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