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厅中华灯辉煌,她可以清楚地看到轩辕策,但显然他还没有看到她。
远远望着轩辕策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她心中不由得暗笑了几声。原来他只是不愿意独自在这受苦,而想拉着自己一起来受罪罢了,既然如此,更要让他再苦一苦才好。
她叫来离自己最近的一位婢女,让她拿杯热茶来。
此时忽然有人伶着一壶酒和一个酒杯站到她身边,轻声叫道:“姬姑娘,可否给在下一个面子,与您共饮一杯?”
她讶异地侧转身,就看到拓跋隆笑咪咪地看着自已,一杯已经斟满了的酒就选到她眼前。
她犹豫一下,婉言谢绝,“我的肠胃不好,喝酒就免了。拓跋大人若是一定要喝……”她拿过婢女端来的茶杯,平举眼前,“我就以茶代酒吧。”
拓跋隆笑着收回手,“也好,总算不是驳光了我的面子。”
于是两人一酒一茶,对饮了一杯。
“我好像曾经见过姑娘。”酒杯后,他的瞳眸精光一闪,“大约五年前吧,在京城。我有幸去过慕容府,在那里似乎与姑娘有一面之缘。”
姬明烟陡升警觉,将目光转投向别处,“慕容府吗?我的确在那里住饼,你若在那见过我,也不奇怪。”
“不过我上次见到姑娘的时候,姑娘和现在可大不一样。”拓跋隆句句都有深意似地进逼。
她正思付着该怎样打发这个难缠的人,忽然廊外人影一晃,轩辕策已站在她对面,淡然斥贵,“又穿得这么单薄站在风口,过来。”
她如释重负,索性提起裙角从廊凳上迈了过去。
他在对面一把抱住她的腰,展颜笑道:“学顽皮了?”
“没喝酒我就醉了。”她笑吟吟地仰起脸,“拓跋大人刚才请我喝酒,可惜我肠胃不好,没能赏脸,要不然你替我再和他对饮一杯?”
轩辕策挑着眉,“其实我的酒量也不好,不过既然是你的意思,我就遂了你的心愿吧。”他招手叫人拿来一个酒杯,拓跋隆棒着长廊为他把酒斟上,“拓跋大人远道而来,恕我未款待周到。大人明日回东辽去的话,我可以给大人备一匹好马,就算是我对大人此番辛苦的谢意吧。”
拓跋隆举着酒杯,浅浅一笑,“明日我还不回去呢。”
“哦?大人还要北上去京城?”轩辕策抖晚着他。
“我王有令,要我留在这里等王的消息。我出发之前,王说他随后还有密信要送来,为了安全,并非只派出我一个特使。”
“东辽王还真是有趣,故弄玄虚的做什么?”他揽着姬明烟往回走。“好吧,你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若你有心做天雀人,我这临江王辖地之内,也可以给你三间瓦房安身。”
“那就先谢过王爷了。”拓跋隆在后面追加一句,“姬姑娘,若我当日见到的确实是您本人,也算是故人重逢了,日后姑娘有什么为难之事可交由我办。”
轩辕策陡然脚步一停,低下头审视着姬明烟的眼,她的眉心皱了一下,然后又淡淡地回应,“多谢拓跋大人的好意,但也许你看错了。我在慕容府深居简出,从来不见外客的。大人也不必为我操心,现在是王爷照顾我,还怕有什么心愿不能达成?”
“说的好。我轩辕策的人,无论何事,都是归我管,旁人休想觊觎。”轩辕策用眼角的余光誉着拓跋隆,有着警戒。
虽然不知道他刚才和明烟说了什么,但是显然这个人如自已所料,绝不是个简单人物,对方强要留在临江,必然是另有围谋。
不过这样也好,他倒要看看这个人到底在搞什么阴谋诡计。
姬明烟在驿馆门口走下马车的时候,手中捧着一个空空的花瓶,看着从驿馆墙内伸出头的几枝红梅,对跟随在自已身边的老徐说:“就是这样子的红梅,只是不知道人家许不许我们折?”
老徐在身后笑道:“若知道是姑娘您要红梅,谁不急急的为您折来?您不用亲自动手,我去和馆主要两枝就是了。”
“还是我自已选定要哪一枝比较好。”姬明烟说着就径自往驿馆内走。
看门的人看到她时愣了一下,刚要出声询问,就见她身后的老徐使了个眼色,看门人立刻不作声地退到一边去了。
她在馆内小院里的红梅树下站定,自言自语地说着,“众芳摇落独喧妍,占尽风倍向小园。这红梅开的地方还真是难致呢。”
此对,忽然有人在旁边开口说道:“姑娘用错诗了,此情此景应该用除凯的那首“赠范哗”。”
姬明烟幽幽侧目,看到拓跋隆正笑着和自已说话,“拓跋大人今日没有出馆办事?”
“在等我王的旨意,岂敢四下闲逛?”他踱步过来,“姑娘看上了哪枝红梅?我可以替姑娘折下。”
她仰着头看了半晌,用手一指,“就要左上角那枝抖权上的,开了两三朵,还有几朵含苞末放,最合我的心意。”
“那请姑娘稍等。”
拓跋隆没有立刻抬手用蛮力扭断树枝,而是回身去房里拿了一柄剪刀,寻着姬明烟指定的那枝红梅,将它剪了下来。
“剪下的花枝更新鲜些,根部的水分得以保留,可以多保存数日。”他将梅枝擂到她的手中花瓶里。
姬明烟看了他一眼,微微领首,“多谢拓跋大人了。”然后转身便走。
老徐跟在她身边,帮她打开车门,重新上了车离开。
拓跋隆站在驿馆门口,负手而立,目光幽深。待马车走远后,他缓缓收回背在后面的手,其中一手中握着一张小小的字条。那是姬明烟刚刚情悄塞给他的。
在没人的角落里,他将字条打开,上面极纤细小巧的字迹写着—带我离开。
他无声一笑,将那纸条擦紧。他刚才果真说的没错,此情此景,还是该用那一首“赠范哗”才最为应景啊。
折花逢舞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姬明烟也设有想到,一个东辽人,在天雀人眼中向来是粗鄙不堪的异族人,却能如此机敏地想起这首诗与她巧妙传递暗语。
不过也真是巧,这诗中的意思,正与她所处境地和心情异常契合,现在的她,的的确确是“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了。
抱着花瓶回到临江王府,她先去了轩辕策的书房。
他今日有事外出,早晨说可能要外出一天,午饭就不陪她吃了。
她听了只是一笑。所谓哈她吃……其实是说反了吧?
他的书房是一室的冷调色彩,墙壁雪白,桌案乌黑,描金的樟木书架摆着不少的书籍,他不是个附庸风难的人,书房中没有摆任何的古董珍玩,只做了一个架子在窗前,放着一柄长剑。
她将那瓶红梅放在他的书桌上,室内仿佛受这瓶红梅的映照而变得亮丽起来。
她走到窗前,将那柄剑握住,试着往上提了提,却文风未动,这剑的分量还真是不轻,她两只手都不足以轻松提起。
于是她便就着架子,将剑身向外抽出一截,一股迫入眉捷的森冷寒气陡然扑面而来。
她一惊,退速将那剑擂回去,周身的寒意却好像还未能立刻散去。
真是什么样的主人就用什么样的剑啊。这剑像极了轩辕策,一样的寒气逼人、十足霸道。
剑柄上,刻着的一串小字映入她的眼帘—上古轩辕,碎地开天。
她征在那里,好一会儿才转过身,却看到轩辕策居然站在门口。
“不是说,要晚上才能回来?”她还有些征仲,以为是幻觉。
他的神情似比平时严肃了些,“有些事……要回来处理。”
“哦。”她应了一声,“那你先忙着吧。”
她走到门口,却被他抓住手,扯了回来,他凝视着她的脸,似有很多话要问。
“从哪里折来的红梅?”他终于问出口。
“在驿馆里,正好那位拓跋大人也在,他亲自帮我剪的。”她平静回答,貌似坦诚。
轩辕策依然用探究的眼神望着她,“这么巧啊,怎么想起去那里?”
“沿着街上走了圈,都没有看到好看的红梅,只在释馆见到。你去过慕容府,应该知道慕容府中最美的就是沿着东府墙根种下的那一排红梅树,我本以为在临江看不到那么美的红梅了。”
“我上次去慕容府时不是冬天,设有看到什么红梅。”他很久没有用这样模然的口气和她说话了。
姬明烟仰起头,在他的脸上,她看到一丝少有的不安。他是察觉到了什么吗?她相信老徐必然把自己和拓跋隆见面的事情告诉他了,但是她相信轩辕策抓不到什么破绽。
“江北那边,有人给你送了点东西过来。”轩辕策牵住她的手,“你看了不要太激动。”
姬明烟真的没有想到,会有人从江北选东西给她,而送来的,竟然是一小坛玉堂春。
来送酒的人,是一个眉目俊朗、未及弱冠的少年,见到轩辕策和她联袂而出,少年的神色稍稍一变,接着垂下头,躬身说道:“侯爷托我将这坛酒送来,说一来是偿当年欠王爷的酒债,二来……听说王爷有了新宠,特向王爷道贺。”
“有趣,慕容归鹤几时变得这么通人情世故了?不过他不向我道贺加官晋爵,倒来恭贺我有什么新宠?倒也奇怪。回去和你家老侯爷说,他用词不准,我向来没有旧宠,又哪来的新宠之说?”他云淡风轻地随口开着玩笑,看看那少年,又看看姬明烟,“你们俩应该认得吧?”
未等那少年开口,她就冷冷回应,“王爷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跟着慕容眉也有几年了,慕容府上下的下人就算我不能认全,下人们也都该认得我。王爷特意叫我来做什么?说是有人给我送东西,却是送给王爷的,王爷是为了羞辱我吗?”
姬明烟翻脸要走,轩辕策一把抓位她的肩膀,咬牙说:“我又哪儿得罪你了?你一天到晚对着我演戏就罢了,现在又发什么脾气?”
她蓦然回头,爆发似的冲口喊道:“王爷明知我是慕容眉的人,偏要强留我在这里。我被迫留下就算了,现在又让慕容家的下人看到我。日后就算我能回去,就算慕容眉还能容我,慕容府中的人又岂能容得下我?王爷,您是存这份心思吧?”
轩辕策敏紧眉头,嘴角却向上一扬,“没错,我存的是这份心。慕容归鹤说是给我送酒,只怕是慕容眉在后面唆使来打探你的消息吧?只是你也说过,一女不诗二夫,既然你回去免不得要成了茶余饭后的话题,你又何必给自己找这个不痛快,非要惦记着回去?”
“我回去是死是活,都是我心甘情愿。留在这里,只是生不如死。”
他气得脸色铁青,“我从没见过你这么不知好歹的女人,锦衣玉食供着你,你竞然说“生不如死”?”
姬明烟未曾见过他和自已生这么大的气,忽然间不知为何一阵阵心疼,只是她的自尊令她依然不肯低头示弱,就那么冷冷地瞧着他。
轩辕策抓住她肩膀的十指扣得紧紧,她只觉得肩脚骨疼得她几乎要叫出来,但紧咬着唇没有吭声。
“王爷……请、请放开姬姑娘。她身子骨弱,禁不起王爷的指力。”
他盛怒回头,看那名慕容府的使者神情紧张地盯着自已,目光中似是极力压抑着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