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大批府中宾客前来湖中小亭的琴璞,手抱着一具名琴,站在容止的面前有礼地朝她一揖。
“在下乃大公主府上琴师琴璞。”他缓缓抬起头,一双勾人的桃花眼朝她睐了睐,“久闻靖远侯府七公子琴艺非凡,不知在下能否讨教一二?”
容止听了不禁在心中冷笑,她怎么从不知,生前总是缠绵病榻的燕晶有这份能耐来着?
不过既然事关靖远侯府的声誉……那么,就算是燕晶此刻不会也得立刻变得甚是精通此道了。
“这是燕晶的荣幸。”
很快地,另一具由府中下人抱来的素琴摆至容止的面前,亭中的长桌上,她与琴璞各据一头,而莫追则是站在她的身后,低垂着头不发一语。
在容止的指尖下,有如高山流水般的琴音流泻而出,琴璞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也跟着将修长的指尖抚过细细的琴弦,不过片刻,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暗流的莫追忽地抬起头来,神色不善地将一双眼瞥向竟将内力藏在琴音中的琴璞。
这个卑鄙小人……有他这么试探的吗?
竟不惜在众人面前动用内力,这家伙就不怕伤了在场的其他人?
他再偷偷看向容止,见她始终隐忍着对方高过于她的内力,装作丝毫没有察觉似的继续拨动琴弦,可或许是因为对方这名魂役的身分太特殊,好一阵子过去,他还是模不清这位琴师的底细。
感觉到对方威胁性的内力,犹如猛药般愈下愈重,深知容止有多少斤两的莫追再也看不下去,深怕容止再强撑下去会因此而伤了心脉,他忍不出声轻唤。
“小少爷……”
岂料容止并没有理会他,兀自拨动琴弦接下对方琴声中的挑衅,这时对面的琴璞两眼一眯,一双眼瞳诡异地竖成杏形,正打算在下一刻对她下狠手时,莫追已快步欺身上前,一把按住容止手中的琴弦,中断了这场他人皆不知的内力比试。
莫追两手扶稳了容止轻轻颤抖的身子,在亭中所有人都朝他看过来时,不胜惶恐地向众人致歉。
“我家少爷今日离府太久,兴许是累了,还望诸位大人多多海涵……”
众人这才发现半靠在莫追怀中的七公子,那张本就白皙的脸庞,似乎变得更加苍白了些。
“小弟!”因小弟天黑了还没回府,燕磊在接到下人的通知后,便心急火燎地登门来找弟弟回家了。
燕磊洪亮的叫声,及时地盖过了众人的交头接耳低声窃语,而在听到他的声音后,容止与莫追则是在暗地里偷偷松了口气。
眼看着燕磊三步作两步地朝亭中跑来,全无半点侯门世子该有的风范,莫追却一反往常,从没那么欣喜见到她这便宜大哥的到来。
“小弟,你没事吧?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了?”燕磊排开亭中的人群,一见容止气色不对,忙紧张地凑至面前想扶起她。
容止孱弱地抬起眼,“大哥……”
燕磊心下一急,也不管这是什么场合了,当下他大剌剌地一把将她横抱起来,转过身就要往亭外走。
“慢着--”琴璞追上他的脚步,正欲开口留人,不料燕磊竟是不管此举是否失礼,谁的面子都懒得给。
“抱歉,舍弟略有不周,少陪了!”他强行将人抱了就走,而身为府中小厮的莫追也快步跟上。
一路急匆匆抱着容止离开镇国公主府后,才把人抱进马车躺妥,燕磊便迫不及待地催促车夫火速返府。容止低垂着眼眸,任由他取来厚厚的毛毯将她给包裹成粽子般,再将她的头搁放在他的腿上,时不时地模着她的额头。
坐在车厢角落边的莫追挑高了眉,虽是什么也没说,但眼底的意味也算是明显了,容止暗暗扫他一眼,以眼神向他示意别在这时添乱。
“小弟……”燕磊心疼地抚过她干涩月兑皮的唇瓣,眼中盛满了自责。
“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好不容易这阵子才把小弟养胖了些,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不见,就又再次变得羸弱又苍白,这教他这个大哥怎么放得下心?
他试着建议,“改明儿个,大哥给你找几名丫鬟放在你房里头伺候你,好不好?”她听了马上皱起眉,一副打心底抗拒的模祥,就连一边的莫追也直揺头向她暗示。
燕磊的大掌抚过她纠结的眉心,“小弟你就别再固执了,瞧瞧你的脸色,那个女乃娘定是上了年纪才疏忽了没把你照顾好,大哥知道你念旧,可你的房中不能一直都不添人手,再这祥下去,大哥会担心的。”
侧过脸看着燕磊那不容拒绝的神态,容止想了想,决定这回就顺他的意让步。
“那就让柔儿来吧。”
“柔儿?”这谁?
她意有所指地看向莫追,“嗯,就他。”
打燕磊出现起,一直很努力装作自己不存在的莫追,为了她此刻面上诡谲的笑意,他突地打了个大大的寒颤。
犹记得,上一回见她这等意味深长的笑容后,他便不甘不愿地进府当了她的女乃娘,而这回……
她又想做什么了?
“我上辈子是杀了你爹还是砍了你娘?”莫追自暴自弃地蹲在地上,边以指画着圈圈边数蚂蚁。
容止托腮沉吟“这个嘛……”
“不然我肯定是灭你满门了。”他起身拿起置在桌边的手镜看了看,颇麻木不仁地再道。
“谁晓得呢。”
身为七公子房中新进的小丫鬟柔儿,莫追不得不盘算一下,搭上这个太会善用他的同伙究竟合算不合算?再加上打从遇上她起,他就一直楣事不断,这让顺风顺水多年的他,不禁深深反省起这年头慎选伙伴的重要性。
手镜黄澄澄的铜质镜面上,映出了一张少女的脸庞,莫追模了模头上两个丫鬟统一制式的发髻,再以掌心碰了碰胸前两颗今早刚出炉的肉包子,已经对容止兴不起半点火气的他,面无表情地走至窗边推开窗扇。
窗外一众女人一见着他,当下即令院中的怒气更加浓重了些,配合上惨恻恻的北风疾吹,还真有点怨魂飘飘的味道。
莫追看着那些女人一个个咬牙切齿,恨不能将他大卸八块的模样,心中不但没有半点郁卒,反倒觉得再痛快不过。
恨吧、怨吧,都把小眼神杀过来吧!
看得到偏偏吃不着,还被他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给叨走了眼中的上肉,这还不憋死她们?
愈想愈得意的莫追,面对她们朝他射来夹枪带棒的目光,也不再视若无睹了,他一反扮女乃娘时那般,总是能避就避、能让则让,不愿与她们有所冲突,顶着七公子房中新宠的光环,他扬了扬新月般的柳眉,高傲地摆出胜利者的姿态,对她们笑得要有多挑衅就有多挑衅。
容止愣张嘴,怔怔地看着他自毁形象的举动。
“……你的节操呢?”
“刚哪跟脸皮私奔去了。”曾经身为女乃娘的教训告诉他,该添油该点火的时候就该使劲去做,何必顾忌身分绑手绑脚的?反正眼馋的人又不是他,如今他连颜面都不要了,他还在乎她们个什么劲?
容止搔搔发,“早说嘛,还可以帮你摆个两桌酒席。”
“你别太顺着梯子往上爬了……”他的目光穿过一院子的怨女,乍见远处燕磊前来的身影,算了算时辰,发现某人兄长前来探望的时辰又到了。
随着院子里众女的鸟兽散,容止也发觉时间差不多了,于是她躺至床榻上就好位置,水眸习惯性地往莫追的身上瞄过去。
“知道,忍着点是不?”他不疾不徐地走至床边一角站定,两手收拢至袖内,微低着头,摆出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身为合伙二人组的他俩,虽是深有默契,但爱弟心切又没默契的燕磊却怎么也没法习惯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