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荣睁开了眼,见真的出了宅子,这方放声大哭起来。
吕家的丫鬟女乃娘见了,忙上前把主子带了开来。
就在这时,最外头的大厅屋宇,整个被烧垮了,倒塌的热气与黑灰迎面而来,引起众人又一阵的惊呼。
易家几位主子被吓得傻了,就没人开口指示情况,冬冬忙回头指挥仆人和丫鬟,让大家撤得更远些,又要朱朱赶紧用要人去逐门逐户的通知整条街上的邻人,怕还有人不知情况,傻傻的待在屋里。
“这到底、到底是谁造的孽啊?”易夫人压着心口,激动不已,回头恼火的质问众人:“是谁?究竟是谁放的火,这火从哪儿起的?谁先瞧见失火的?”
“回夫人,丫鬟先见着时,这火是在回廊上——”
“我是在园子里看见的——”
“不是吧,是在洗衣间——”
“不对,洗衣间那儿,是因为大堂哥被烧着了,嚷嚷的跑了过去,才让那儿也烧着的。”
“我也瞧见大堂哥火烧的跑过回廊!”
闻言,易夫人霍地转身,看向二伯的长子:“宗堂!你在哪儿被烧着了?”
“我……我……”易宗堂仍穿着被火烧破的衣裳,身上披着丫鬟给他的毛毯,死白着脸,畏缩的说不出话来。
“宗堂,你倒是快说啊,你在哪儿被烧着的?”二伯一听和自家儿子有关,忙跟着追问。
易宗堂看着眼前一干人等,和前方那熊熊烈焰,自知闯了大祸,一双眼东闪西看,结结巴巴的道:“我、我……就、就经过廊上时,突然就被烧着了。”
“哪处的廊啊?”大堂嫂抓着丈夫,赶紧的问。
怕被人发现是他干的好事,他一咬牙,发狠就道:“是易远住的主屋那儿,我经过时,闻到了烟味,我探了个头,便瞧见屋院中有书烧着了,那烧着的书还被人到处乱丢,所以火势才会一下子就大了起来。”
“啊,我也有瞧见主屋烧起来,还有烧着的书页在半空中飞呢。”一旁的林婶闻言,忙跟着帮腔。
“没错没错,是主屋先烧起来的。”大堂嫂闻言,生怕又是自家丈夫惹的祸,更是急着说:“我也有见着,是主屋那儿先烧着的。”
其他人听了,回想起来还真有见到那些烧着的书页,纷纷跟着点头称是。
易夫人一听怒极,霍然回头,提着裙子,抓住了在大街上指挥调度的冬冬,劈头就骂。
“你——你——原来就是你这贱人干的好事!”
冬冬一呆,不知出了啥事,只愣看着她问:“我?我干了什么?”
“打从我儿娶了你,咱们易家就没一日消停过,你这狐狸精非但迷得他晕头转向,现在竟然还纵火烧屋,你这扫把星,给我滚出去!”
冬冬见状吓了一跳,忙解释:“娘,我没有,这火不是我放的——”
“住嘴!”易夫人抬手便甩了她一巴掌,气急败坏的骂道:“娘是你叫的吗?早当初我就不该让我儿娶你!如此咱们易家百年大宅还稳稳当当的,何如让你这女人毁于一旦?”
“可火烧起来的时候,我人就不——”
张脸,火辣辣的疼,冬冬震惊的捂着被甩疼的脸,仍心急的想辩解,谁知话未完,易夫人反手又是一掌重重挥来,打掉了她的话,再次被打得猝不及防,冬冬只觉口中一甜,尝到了血味,她捂着唇,惶惶抬起头,还没回神,只见他娘火冒三丈的指着大街的尽头,恨恨斥道。
“滚!你给我滚!我就没有过你这媳妇!从今儿个起,咱们易家就没你这个人,我儿就没你这妻——”
“娘——”
“住嘴!老李!把她给我赶出去!”
冬冬震慑的看着她,不敢相信他娘竟然如此不可理喻,听也不听她的话,就将她给定罪。
她还要上前,就见李总管一个大步挡在她面前,冷着脸道。
“雷姑娘,你还是走吧。”
冬冬仰望着这刻薄的老人,喉头一紧,心痛不已,不甘心的哑声道:“你知道我人不在这。”
李总管冷漠的眼里闪过一丝波动,他下颚紧绷,只压低了声道:“这会儿说什么也无用,此刻仅仅只是你人在这,就已给夫人添堵了。”
大火在旁熊熊的烧着,将眼前的一切都映得火红。
冬冬瞧着李总管和那冷着脸瞪她的女人,和他俩身后的易家亲族,瞧见她的视线,他们有些心虚的别开了眼,有些就张嘴说个没完。
“看什么看?婶都叫你走了,还不快滚?”
“就说易远没事娶个傻瓜回来做什么?瞧瞧,把咱们宅子都给烧了!”
“这女人真是扫把星,我早知她迟早会闯下大祸!”
“妹子你做得好,便要人知是她闯的祸,咱们将她逐出家门,也算有个交代!”
突然间,她知道这一切,也不过就是他娘为了赶她走的一个借口。
打一开始,除了易远,易家上下就没一个人把她当自己人。
她知道,自己在这儿是待不下去了,他们不会让她帮忙,也不会感激她所做的一切,深吸口气,冬冬忍住满心的委屈和几欲夺眶的泪,仰起了下巴,没再试图争辩,只挺直了背脊,转身离开。
易家的大火,迅速蔓延。
冬冬是离开了易家大宅后,才发现情况比她所知的还要严重,即便众人全力施为,却仍挡不住那熊熊烈焰,火星被风吹散,越过一座又一座的坊墙,烧着了一栋又一栋的房舍。
大街小巷里,处处都有人忙着抢救家当,或从井里打水浇到屋瓦上,试图不让自家的屋子也跟着遭殃,可纵然如此,也只挡了一时,只能拖延一下子。
她刚开始还试图帮忙,但很快就发现人们对这火根本无能为力。
虽然连城外的人看见火光都赶来帮忙灭火,可入冬后天冷物干,木造的房舍一沾了火,没两下就烧了起来,眼见那火势越来越猛,教几乎三分之一的城都失了火,她心惊胆跳,清楚这火就凭人力,压根就灭不了。
在这样下去,除非城里的屋都被烧光了,再没东西了,这火方会平息。
彬者,天降甘霖——
这年头猛然闪过,冬冬抬头仰望上天,但灰蒙蒙的天却定点也没下雨降雪的意思,只有寒风呼呼的吹着,将火吹得更盛更旺。
周遭的人们哭着、含着,找着身陷火场的家人、孩子。
她听不见,但依然看见他们脸色的悲戚和惶恐,看见人们脸上满布的泪痕,和被烟灰烈火烧着、熏着的一张张惊惧、绝望的脸。
她可以闻到弥漫在空气中的火气、焦味,甚至是人肉被烧着的味——
一瞬间,好想吐;刹那间,好想哭。
眼前的一切,宛若人间炼狱。
无助于惊恐的感觉充塞全身上下,她仰望着烧红的城,看着那无雨的天,忽然间,知道该如何做。
天无雨,可她知到哪儿能求。
她知道。
她长年出入鬼岛,知道阿澪非常人,见过阿澪使用异能。她知道,阿澪是巫女,白塔的巫女,她看过少爷的祖师爷写的那本书,那本魔魅异闻录,知道阿澪有异能,懂得如何祈雨——
她从小就在这儿长大,她认得这城里打半的人,她不能就这样放弃。
冬冬喘着气,停下了救灾的脚步,放下了水桶,转身朝城外奔去。
一队救火的人马刚要入城,她没有注意,直到那女人抓住了她的手,迫使她停了下来。
冬冬回头,只看见白露。
“冬冬,你还好吗?你要去哪?”白露抓着她问。
“我去岛上,我去求阿澪,她是巫女,她能求雨——”
“别去了,她不会听你的。”白露打断她,道:“阿澪不喜欢人,她只会袖手旁观而已。”
“不会的,她答应过我,若我遇了事,就去找她,她会给我最想要的东西。”冬冬扯着笑,道:“你小心些,我去去就回。”
说着,她挣月兑了白露的掌握,掉头就往城门外奔去。
“冬冬!等等,冬冬,阿澪她——”
听到阿澪同她的承诺,白露吓得追了上去,可冬冬听不见声音,又练过武,懂轻功,她没有,只见冬冬一眨眼就消失在城门外。白露知自己追不上她,当机立断的停下脚步,转身就冲去找阿魅去阻止冬冬。
“少爷,不好了,你瞧,城里像是失火啦!”
这才午时刚过,易远刚从岳州城赶回来,他听闻车夫叫喊,掀起前方车帘,果真远远就见自家县城里冒着弄弄黑烟。
“快,咱们快赶回去!”他一愣,忙要车夫催赶马儿。
车夫抖着缰绳,忙要马儿快快前行,车架顿时加快了速度,匆匆往前,待赶了再更近些,两人只见城里火光冲天,那熊熊烈焰,都越过了城墙头,吓得车夫惊呼出声。
“我先回去看看!”易远心头一惊,再顾不得其他,丢下这句便跃下了马车,施起轻功,快速前往朝城中奔去。
惫没入城,已有大批人潮涌出,哭的哭,喊的喊,每个人都一头一脸的黑灰,有些人还被烧得皮开肉绽、衣发皆焦。
他看得心惊胆跳,挤开了人潮,死命直往易家大宅而去。
城中到处都有火,火光映得四处皆红,他一路上救了个孩子,帮了个身陷火场的大娘,最后才终于在出城的人潮中,看见了易家的人,却没见着冬冬。
看见娘与二伯,他忙挤上前去,抓住了娘就问。
“娘,冬冬呢?怎没同你一道?”
易夫人见儿子一上来就是问那女人,冷着脸道:“谁知那贱人在哪,这场别就是她放的!我已经把那女人逐出家门了!”
他闻言,无法置信的瞪着她:“你做了什么?”
“我把她赶出去了!”易夫人恨声道:“那女人一早就在家里放火,非但把咱们家烧了,现在整座城都毁在她手上,我当初就叫你别娶她,瞧瞧她闯的祸!咱们毁了,全毁了!”
“冬冬不可能放火,她没事放火做什么?”他愤怒的咆哮。
“大伙儿都看见了,就她纵的火!”易夫人嘴硬咬定了冬冬,气得脸红脖子粗的说:“那火就是从主屋里冒出来的,宗堂亲眼瞧见的!”
听到夫人这么说,朱朱在受不了,哭着冲出来喊道:“才没有,不是少夫人做的!少夫人一早就去了纸坊,我在屋里擦着地板,到出去前一切都好好的,可等我去倒了水回来,屋子已经烧起来了!少夫人那时根本不在屋里!”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一听那丫鬟出来作证,易宗堂吓得脸白,一个大步上前,抬手就要打她。
易远见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怒火冲天的质问:“你做什么?你亲眼看见了什么?亲眼看见了冬冬纵火?”
易宗堂见状,吓得差点屁滚尿流,忙撇清道:“我、我、我看见主屋烧起来了,我没说我瞧见她纵火,我没这么说过,是婶自个儿想的,是你娘自个儿这么说的——”
易远气得青筋直冒,一把将他给甩到一旁,转身瞪着那仰高了脸的女人,握紧了拳头,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压不下怒火,可到头来,他还是咬牙转过了身,掉头离去。
“易远!你给我站住,给我站住!都失了火了,你不帮着还要去哪里?!”易夫人见状,气得全身发抖。
“我去找冬冬!”易远头也不回,直往前走。
易夫人闻言,气得失去了理智,吼道:“你敢!你要敢再走一步,这辈子就别再给我回来!”
他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