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让她拨,反手抓住她的小手,她恼得转手又拨,他再反手,她这回干脆双手并用的推开他。
“走开、你走开…”她垂着脑袋,语音沙哑且哽咽:“走开…”
他不放手、不让推、不走开,两人几番推拉,他不再强逼她抬头,最终只一把将她拉进了怀中,将她轻拥,双唇抵着她的额,低语。
“嘘…嘘…对不起…对不起…”
她听不见,他知道,但他就是忍不住想道歉,想安抚她。
她小手推着他的胸膛,暗哑的要求:“放开我……”
他不想,也不愿,只更加收紧了环着她的长臂。那么多年了,他忍着、再忍着、又忍着,他什么都可以忍,就只有她的泪,让他无法忍受。
小小的肩头在他胸口轻轻的颤,颤得他心也痛。
然后,终于,像是知他不可能放手,她不再挣扎,只以小手揪抓着他的衣襟,将小脸埋在他怀中,他可以感觉她热烫的泪湿了胸口的衣,教他只觉万般恼怒不舍,恨不得将伤害她的人都揪去撞墙,恨不得能一辈子都将她这样护在怀中。
早上离开时,他太过心烦意乱,所以东西也没拿就走了,他没想到她回来找他,竟会来找他。
送吃的来。
这些年,她一回也没来过,都是他去她那儿。
他知,她会怕,怕人闲语,怕旁人也怕他误以为她想攀着他,想图他个什么。
可就没人——除了那老奸巨猾的苏小魅——没人知道,连她也不晓得,其实他才是想贪什么,图什么的那一个。
夕阳缓缓在城西落下了。
巷,已变暗。
可就在这时,有人从巷口拐了进来。
他知道那人会见着,也知她不会想让人瞧见她在哭,更不会想让人见着她在他怀里,所以他一把将她抱起,脚一点地上了屋,几个起落,回到了自己纸坊的后院中。
院子里,人都走了,就剩那些已被洗净的深锅在那阴干,他抱着她穿过那些比人还高的黑色大锅,脚不点地的闪身入了房,脚跟一勾就将门给拉上。
夕阳的余晖已尽。
屋子里,暗得几不见光。
可她能感觉到他的心跳,一下一下的,隔着他的衣,贴着她的脸跳。
方才,她又羞又气,见了他,只把满腔的委屈和不快,都算到了他头上,明知那不是他的错,明知他有多无辜,她还是气还是恼,只一个劲的直推他,不想让他瞧,瞧她止不住的泪,瞧她停不下的傻。
包不想,看他问她为什么要来,又为何要哭。
那一会儿,她只想回家,蜷缩在床上,等心里的疼自个儿消。
所以她死命的低着头,用力的推着他,直到他强行将她拉入了怀中,直到她因为死命的低着头,见着了他卷起的裤管,赤着的脚。
那一双,沾着尘沙的大脚。
心微怔,方领悟,他连鞋都没穿就跑出来了。
扁着脚,就跑来了,来找她。
刹那间,再无法用力推开他,她咬着唇,泪却更加汹涌。
若他没那么好,不对她那么好,这一切就不会这么难受。
她应该要继续推他,应该要从此将他挡在门外,别再同他来往,可他哄着她,像娘往生时,爹抱着她轻哄安慰那样的哄着她,他的长臂环抱着她,说话的气息拂着她的额角。
而她真的好难过、好难过,被他这样一哄,多年来被人嘲笑、欺侮、羞辱而积压在心里的委屈再受不住,一并决堤溃散上涌,从眼眶奔流。
她知道他带她离开了那条巷子,可她不介意,也没力气去介意,她只想就这样一直把脸埋在他怀里,感觉他的心跳,感觉他的温暖,感觉他像抱着心爱的珍宝那样,小心翼翼的轻抚安慰着她。
然后,泪,终于因为他给的温暖,不再泉涌,慢慢平息下来。
她吸着鼻子,嗅闻到他身上那带着些许汗水、丁点澡豆,还混杂着些檀木的味道。
他仍环抱着她,大手抚着她的背,但已经没有再说话,她感觉不到他胸膛除了心跳之外的震动,他几乎贴在她额角的唇也不再喷出热气,只是规律且深沉的呼吸。
毙惚中,她几乎像是能听见他的心跳,噗通噗通的响着。
可那只是幻觉,她还记得心跳的声音,记得儿时贴在娘亲身上,趴在爹爹胸口时,听见的规律声响。
那声响,那震动,都教她心安。
她听不见了,可是她依然能感觉到。
不自觉的,她张开小手,让掌心贴平在那徐缓的震动上,感觉它一下一下的撞击着她的手心。
然后,才知,他的衣,都被她的泪浸湿了。
羞窘,悄悄的爬上了心头。
她在他怀中偷偷睁开了眼,发现自己被他带到了一间屋里,窗外的天色已暗,屋子里没点灯,黑漆漆的,虽不到伸手不见五指,可也瞧不清多少,隐隐约约中,她只看见桌案、屏风、灯具的暗影。
不知何时,他已抱着她在地上坐了下来,让她蜷缩在他腿上、在他怀中。
这儿有纸与墨的味道,木头地板上,似乎还堆着些什么,有些她看得出来那是书,有些却一坨坨的,不知是啥。
蚌然间,门窗外有光影透进,她微微一惊,身子轻缩,可他已再次以大手揽住她的肩背,小心的安抚她。
她心莫名一定,再瞧,只见窗上映着一人的身影,那人提着一灯笼,拿着高架把廊上的灯笼取下,将灯笼点上了火,又挂了回去,跟着那人转了过来,面对着大门。
她微微又惊,担心那人会开门进屋,慌张中忙要起身,肩背上的大手却不动如山,反而收得更紧,他另一只手更是搂住了她的后腰,她能感觉到他张嘴的吐息,感觉到他规律的心跳。
他好像说了什么,可她听不见,不禁抬首望去。
这一抬头,只见门外廊上灯笼里的火光透窗而进,映照着他英挺的脸庞,和他那双黑眼,还有他那像是近在眼前的唇。
“别怕,只是来点灯的。”
她感觉不到他说话的吐息,知道他没有出声,只张嘴无声同她解释着。
“我没唤,没人敢擅进我屋。”
可不知怎,瞧着他,反而让她更紧张,心跳没来由跳得飞快,她不禁匆匆又撇开了视线,瞧着外头那人。
只见门窗外的人,转身走到大门的另一边,再取了门旁廊上的另一个灯笼,一样点上了火挂回,这才转身走了。
灯笼的火光,穿透窗棂,将一室照得半亮。
她这才瞧见,两人是坐在屋子中央的被褥上,这屋乱得像闹了鬼,东一件衣、西一块布,成山的书堆得到处都是,有些书册还如山崩一般已倾倒下来,她脚边就有一册翻开到一半的书。
她吃了一惊,忘了自个儿的事,猛又抬首,惊慌的瞧着他悄声问:“你这儿遭贼了?”
他神色尴尬,低语回道:“没有。”
她松了口气,又纳闷的问:“那怎像被人翻箱倒柜过?”
“我这儿平常就这样。”他微窘,垂眼瞧着她,苦笑说:“太忙了,我没时间整理,这时节,大伙儿都忙着,没空。”
“噢。”冬冬恍然,轻应一声,小脸微红的说:“抱歉,我不是,我没想到……”
见她不再掉泪,他心口一松,只低低轻笑:“没关系,我这儿本就是乱,你会误会也是正常的。”
这男人的笑,总教她心头小鹿乱撞,这会当然也如此。
他这一笑,她方觉自己还紧紧依偎着他,两只小手还平摊在他胸膛上,事实上她整个人都坐在他盘起的腿上。
平常他总也离她有段距离,她还能缓得一缓,可如今这么近,真是让她想藏也藏不住,只觉一颗心跳得好快好快,只觉他定也能感觉到她跳得飞快的心。
迸张的,她又试图欲起身,他却没有放手的意思,搂在她腰上的手还略微收紧,一双眼更是微微轻眯。
“你……”
他挑起眉,等着。
瞧着他那模样,她话到嘴,却吐不出口,只有脸更红,不禁垂下双眸,闪避他的视线。
不懂,他为何不放手,她面河邡赤的,紧张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可下一刻,她却发现他松了手。
明明他如她所愿的松手了,一颗心却无端揪了起来。
岂料,那手却抚上了她的脸颊,她轻轻一颤,才慢半拍的发觉,他只松了环着她肩头的那只手,搂着她腰上的,却还是没动。
她屏住了气息,感觉到身前的男人轻柔的以指月复拭去她脸上的泪痕,用拇指悄悄来回,引起阵阵酥暖麻热,教她心跳更加飞快。
掌中的心,似是也跳快了些许。
男女授受不亲,她应该把手收回来,应该要他别再这样模她的脸,可他在这时轻轻抬起她的脸,要她看着他,她眼睫轻颤,挣扎半晌,才终于禁不住他无声相逼,稍稍抬起了眼帘,瞧着他的唇。
那薄唇上原本噙着的笑意,已然消失不见。
惫以为,只要一抬眼,他便会说些什么,谁知他双唇却不掀不动,一语不发。
不懂他在想什么,不知他在想什么,她既慌且惑,只得鼓起勇气,颤颤将眼帘再往上抬,瞧他的眼。
却见,他凝望着她,瞳眸深深。
心口,无端颤颤。
蓦地,他的拇指缓缓抚上了她柔软的唇瓣,教她粉唇微张,轻抽了口气。
一时间,慌得有些想逃,想再次起身,可她全身上下,却像是被他点了穴、施了咒,半点也使不上力,只想软绵的继续待在他怀中。
然后,他的手离开了她的唇,温柔的捧抚着她的脸,她屏住气息,看见他垂首靠近,缓缓的、缓缓的凑了上来。
她屏住了气息,无法置信他真的打算——
他吻了她。
当他碰到她唇瓣的那一瞬,冬冬羞红了脸,反射性的往后瑟瑟一缩,颤抖着再喘了口气,却只尝到他的味道。
她的瑟缩,让他停了下来,没再进逼,他的唇就那样停着,几乎贴在她的唇上,好近好近的,停在那里。
他没更加相逼,她可以用力推开他。
这样不好,她不应该让他这样为所欲为,她不该让他更进一步,可她能感觉到掌心下那颗心,跳得飞快,如她一般。
她不敢看他,只垂着眼。
蓦地,他又往前,她可以感觉他的唇瓣擦过她的,她一颤,却仍无法推开他,他的唇瓣如此柔软,比她想象中要柔软好多,如春日的蝴蝶,秋日的落叶,轻轻的、轻轻的拂来。
那轻柔的触感,教她几乎有些着迷,不禁张嘴,悄悄又吸了口气,将他的味道吸入心肺中。
下一刹,他用那湿热的舌,舌忝着她颤抖的唇。
她又一颤,可这次却没再往后缩,搁在他胸上的小手更是不自觉揪紧了他粗厚的衣襟。
胸中的心,跳得是那么快,像是就要跃出了喉头。他温热的唇舌,一次又一次的刷过,一次比一次更亲匿,直到她不觉开启红唇,真的尝到了他。
这样不对、不好。
他不是她的夫君,不是她的男人,她不能让他这样对她,她应该谨守礼教,可是她是那么那么的喜欢他,而他尝起来的感觉是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