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小励点头答道。
“好乖。”她称赞的说。“你晚餐吃了没?肚子饿不饿?阿姨买了好多好吃的东西来给你吃,有仔鱼稀饭,有蚵仔煎,有鸡排,有珍珠女乃茶,还有麦当劳,你想吃什么?”
听到“麦当劳”三个字,小励眼睛都亮了起来,不过却不敢回答说他要吃什么,而是将目光转向坐在沙发上的爸爸,无声的询问着他的意见。
“东西还蛮多的,如果你也还没吃,就一起吃吧。”李佩转向屠秉文,口气平淡的开口说道。
“你们吃吧,我想趁这时间回家洗个澡。”屠秉文摇了摇头,从沙发上起身道。
“等一下。”李佩对他说,然后将麦当劳套餐铺放在病床的餐桌上,让小励可以自己动手拿来吃之后,这才和他一起走到病房门外去说话。
“你从昨晚我回家之后,就一直待在这里?”她问他。
他点头。
“倩如她婆婆伤的很严重吗?有没有说她要请假几天,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她蹙眉道。
“很严重,她说她可能没办法再继续做这份工作了,要我再找别人。”
“什么?”李佩惊愕的叫道,没想过情况会严重到这个地步。“怎么会这样,那现在怎么办?小励不能没人照顾呀,尤其是现在这个情况。”
“我已经请人打听保姆的事了,在找到保姆之前,我会向医院请假。”屠秉文说。
“你打算一个人二十四小时照顾小励?”
“他是我儿子。”
李佩顿时语塞。
当她听见他用义无反顾的口吻说出这句话时,她就知道自己想收养小励的事已经无望。
虽然有点小失望,但并不难过,因为她知道小励很在乎他这个爸爸,能和爸爸一起生活,当然比她这个认识不久的阿姨好了。
“我知道他是你的儿子,我的意思是,难道除了你之外,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和你轮流照顾小励吗?例如其他家人?”她问他,因为一个人照顾二十四小时太辛苦了。
家人?
屠秉文想到不断要他将孩子送到育幼院的父母,想到陈家那些从陈茵歆丧事过后就没再联络,一点都不想负责抚养小励的姻亲,然后摇了摇头。
“没有。”他说。
李佩看着他突然变得有些冷硬的神情,然后想到小励的身世,忽然就明白了。
“你不是要回家洗澡吗?快点去吧。现在时间还蛮早的,你可以睡几个小时载过来,我会一直待到你来为止。”她转移话题。
“谢谢你。”
“不客气。”
虽然说了他可以睡几个小时载过来,屠秉文还是不好意思,在洗完澡,替自己和儿子打包了两套换洗衣服后,匆匆的又赶回医院。
看着离开不到两个小时又出现在病房里的男人,李佩有些无言以对,但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将目光移到他手中提着的行李袋上。
“你有带小励的衣服过来吗?我刚问他有没有洗澡,他跟我说没有。”她说。
“因为撞伤头部的关系,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都是观察期,所以没办法下床洗澡。”他略微解释了一下,免得她又误会他不负责任。
“我又没说什么。”像知道他的用意,李佩小声的嘟囔了一句,然后接着问道:“那他现在可以洗了吗?”
“可以。”
“那我来帮他洗吧。”她自告奋勇。
“你……可以吗?”
“废话,不可以我会这样说吗?”她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别忘了小励曾跟我住饼几天,那几天可都是我帮他洗澡洗头的。至少我肯定比你行!”
“那就麻烦你了。还有,谢谢你。”
“你这么客气我还真不习惯。”她边说边走到病床旁对床上的小励说:“小励,阿姨帮你洗澡洗头。”
说完,她伸手想将小励从床上抱下来,屠秉文却一个箭步走过来说:“我来,”然后伸手将小励从床上抱起来,直接抱到浴室里。
“让他坐在这里。”李佩将马桶盖放下来,指挥的对屠秉文说道。待他将小励放下后,她柔声对小励说:“小励,阿姨先帮你洗头喔。”
“他头上还缠着纱布,你要怎么帮他洗头?”屠秉文问。
“我会先把纱布剥下来。放心,我会很小心,不会让他的伤口碰到水的。”她看了他一眼说。
“你确定吗?”他一脸不放心的表情。
“我照顾过这种头部或额头受伤的小阿,很多次。”她以稀松平常的口气解释道。
“你当过护士?”
“没有。”
“那怎么会有这种经验,而且还很多次?”他靠站在浴室门边,一边看她小心的将小励头上的纱布解开,一边忍不住懊奇的问道。
“育幼院里有很多顽皮的小阿。”
“育幼院?”
“我是在育幼院长大的。”
屠秉文瞠目结舌的看着她,震惊到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在育幼院长大?她竟然是个孤儿?
“对不起。”他不由自主的开口道。
“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我在育幼院长大又不是你的错,况且我也从不以此为耻,因为没有育幼院的收留,我可能早已经饿死或冻死在街头了。”她平心静气,就事论事的说。
“你的父母……”
“在我八岁时意外双亡,八岁这年纪算是有点大,所以没有人愿意领养我,社福机构只能将我送到育幼院。”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并没有要求你一定要什么呀。”她有些哭笑不得。
“你让我很意外。”屠秉文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说。
“意外什么?”她问他。
“乐观和热心的个性,我一直以为从育幼院长大的人,在性格上会比较偏激;阴郁。”他说。
“你这事以偏概全。”
“我现在知道了。”
李佩嘴角微弯,“好了,终于把头洗好了。小励,阿姨先帮你把头发吹干,再帮你洗澡。洗澡会比较快一点,你好乖、好棒,再忍耐一下喔。”她柔声对一直乖乖坐在马桶上不敢乱动的小励说。
“好。”小励乖巧的回答。
李佩咧嘴微笑,拿起挂在墙上的吹风机小心的将小励的头发吹干后,接着动手帮他洗澡。
“屠先生,可以麻烦你帮忙托着小励这只打着石膏的手吗?我怕他撑不久,会弄湿。”她转头对站在门边的男人说道。
屠秉文立刻走上前,伸手托住小励打着石膏的那只手。
“谢谢。”她说。
“该说谢谢的是我。”他说。
“说真的,你也让我很意外。”李佩看了他一眼,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意思?”屠秉文疑惑的问她。
“你一开始给我的印象和现在可以说是判若两人。在今天之前,我压根儿没想过能和你这样平心静气的说话。”
“我为之前对你的态度不佳道歉。”屠秉文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原来你也知道你对我的态度不佳呀。”她似笑非笑的揶揄他。
屠秉文有些窘迫,搞得李佩也突然窘了起来,只好专心安静的帮小励洗澡,然后换上干净的衣服后,由他再将小励抱回病床上。
洗澡洗头总共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大概真的把小励累到了,躺上床不到十分钟就睡着了。
病房里因少了他的声音,整个气氛变得很怪异。
“咳。我该回家了。”李佩倏然起身道。
“我送你。”屠秉文也跟着站了起来。
“送什么?你应该很累了,趁小励睡着的时候也赶快休息吧。”她对他说。
“没差这几分钟。”
看他一脸坚持的模样,李佩只好随他。
两个人一起走出病房,朝电梯的方向走去,一路无语的将原本在病房里的怪异气氛也带了出来。未免怪异气氛继续蔓延,李佩只好努力找话题了。
“医院对你一次连续请那么多天假没意见吗?”她问他。
“这是没办法的事,有意见我还是得请。”
“他们没建议你可以请看护?”
“如果是你,你会同意这个做法吗?请看护?”
“当然不会!小励年纪这么小受伤住院已经很可怜了,还要找个陌生人来陪他,这算什么?”她眉头紧蹙,不认同的说。
“所以我一开始就直接拒绝说不行了。”屠秉文看了她一眼,慢悠悠的开口说。
“做得好!”李佩不自觉的赞声道。
屠秉文轻愣了一下,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的扬起。
电梯来了,李佩抬起头来本来想开口对他说送到这里就好,不料他欣长的身影已率先往电梯里走去,让她只能无奈的跟进,然后心想着他该不会要送她到停车场,直到看她开车离开为止吧?这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呀,接下来该说什么?
“你待会儿直接搭这电梯回去吧,别送了,早点回去休息。”她开口说。
“时间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到停车场。”他坚持道。
李佩看了下手表,这才发现竟然已经十点了。不过还没晚到要人护送的地步吧?
“才十点而已,外头还有很多人在走动,不算很晚啦。”她说。
电梯到达一楼,他又一次率先走在她前方。
“走吧。”他说。
李佩一整个无言以对。
“你原本就这么固执吗?”她问他。
“如果你说的是择善固执,答案是圈。若是固执己见,答案是叉。”
他一本正经的回答,但不知为何李佩总觉得他好像在跟她开玩笑。是错觉吧?
“择善固执和固执己见这两者之间其实是见仁见智,但是总归而言都是固执。”她说。
“这样说也没错,好吧,我承认我固执。”屠秉文点头道。
李佩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认输了,呆愣了一下,忍不住轻笑出声。
“固执的人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就妥协吧?”她斜睨他一眼道。
“所以我才说我是择善固执,而不是固执己见。这两者之间还是有差别的。”他顺杆往上爬。
李佩失笑的摇摇头,不想为此与他争执。
“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她沉默了一下,略微犹豫的开口问他。
“什么问题?”
“你已经确定过小励真的和你没有血缘关系吗?”她轻声问道。
屠秉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应道:“嗯。”
“亲子鉴定?”她问。
“嗯,”他点头。
“小励是不是也知道了?”
“我从未和他谈过这件事,但是我没说不代表别人不会说,再加上小励从小就很聪明又敏感,所以我想他应该已经知道了。”屠秉文说完轻叹了一口气。
“难怪我总觉得他对你的态度有种小心翼翼的感觉,明明很想和你亲近,却又好像有些顾忌而不敢。每次看到他露出那种想又不敢的模样我都觉得好心疼。”
“一切都是我的错。”屠秉文低声说。
“知错就要改。我想现在该应该还来得及。”她轻声说。
“嗯,还来得及。”他同意道,一顿后又说。“这一切都要谢谢你,若不是因为你揭穿了黄嫂的恶行,我可能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对小励犯了什么错。”
“虽然我很想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是没办法,这件事我是在无法轻易原谅你。”她老实说。
“我知道,因为我也没办法原谅我自己。”他苦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