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打跑了狼族,抢回一堆牛羊,救出所有人质,司儒之没有多加停留,急忙将大军撤回,免得狼族大军回防时被打个正着,就前功尽弃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被引离的狼族大军见到烽烟,知道有人袭营,二话不说放弃追击凉州军,急忙回防。而欧阳佥见有机可趁便由后头追击,捡了一个便宜,也因此司儒之的救援能够及时到达,成功达成任务。
当然,计无遗策的司儒之早把回程的路都安排好,出征时就在大漠沿途设置临时帐幕,离开时不拆派员留守,大兵回程时便沿路拔帐,如此便不缺飮食,同时还能当作引路的指标。
因为准备万全,金虎族救出人质后,大军直奔了八百里路,直到战马再也跑不动,人质也奄奄一息,才缓下休息。
至于狼族,他们也不担心会被追上,因为情势很明显,凉州军与金虎族已经结成联盟,狼族若要再入侵或反击,便会被双面夹杀,更不用说他们经此一仗大伤元气,恐怕也没这个能力。
受了二十军棍的陆芜,难得回程没有坐在马上,而是搭乘在她一开始为司儒之准备的马车里。因为她除了满身伤,**又痛到坐不了马鞍,只好和一些老弱人质一起乘车。
这下,就像将一头老虎关在笼子里一样,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么努力,司儒之却仍要赏她军棍,人不是都替他救回来了吗?
她生气、她愤怒、她伤心、她难过,各种负面情绪交杂,导致整车的人都离她远远的,大军扎营时,连送饭的族人都不太敢靠近她,因为这途中已经不知道被她打飞了几个人。
族人没办法,只好求助司儒之,他知道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其他人都只是被迁怒,便再无二话地接下了餐盘,走向陆芜的营帐。
由于身为金虎族首领,加上又是副元帅,还是个女性,陆芜可以自己住一个帐篷。司儒之进帐后,看到的便是她身上都是绷带,侧卧在榻上,眉头深锁,一副心情郁结的样子。
他记得初见她时,她是多么意气风发,双目炯炯有神,兴高采烈的向他介绍金虎族的一切,然而如今的她有如一只受伤的兽,双目黯淡,心里与身体都是伤痕。
这不都是他害的吗?他利用她的爱慕之心,让金虎族出兵替他救人,明知她擅自行动是想讨好他,他却无法不铁面无私的惩罚她。
他真的……很卑鄙。
当他掀帘入帐时,陆芜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原本黯然的眼光本能的乍现了一丝神采,但下一瞬却又带上了几丝警戒。
司儒之突然觉得心头有些绞疼,以前她看见他,都是纯然的喜悦,如今她却提防他了。
他慢慢走了进去,将餐盘放在小几上,然后来到榻边,语气温和地道:“还疼吗?”
“哼!”陆芜别过头,连看都不看他。
看来她是觉得他黄鼠狼给鸡拜年了。司儒之模模鼻子,叹了□气道:“我知你恼我,但你必须知道,我会这么做,也是不得已的。”
不得已?她拚得险些连命都没了,只换来他一句不得已?陆芜光火地抬起头瞪他,“你要我别乱杀族人,我做了,你要我学做对子,我学了;你要我率族人帮你救人,我也救了,然后你不得已要你的亲兵用棍子打我?那我何必听你的?”
他知道,自己正慢慢失去她的信赖,但这已经不是感情用事的问题,而是关系到她以后领导整个金虎族的准则,于是他正了正脸色,开导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故意罚你,只是不想让你成为众矢之的?”
众矢之的这句话司儒之教过她,所以她懂,但她不明白为什么替他救人还要被人攻击,又为什么被他赏棍子,别人就不会攻击她?
“在我们中原,行军时军律就是最高准则,元帅的命令高于一切,甚至有‘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说法。你知道我们中原皇帝是多么威风,但只要行军打仗,元帅可以连皇帝的话都不听,由此可见军中有多么讲究服从。”
他瞧她似乎听进去了,又继续道:“有了军律,军队的行动才能有所依据,而你是金虎族的首领,如果你不遵军令,则兵士无所适从;若兵士不遵军令,则指挥无法达成,无论是哪项都会导致战争失败,导致无谓的伤亡,你希望这样吗?”
陆芜的表情慢慢变了,由提防变成深思,又从深思转为挫败,看来她是真的察觉了自己的问题,而不再只是单一直线的觉得司儒之辜负了她的努力,无视她的用心。
“所以,我做错了吗?”她看着他的眼神,可怜兮兮的,疯虎成了小猫。
司儒之心一软,婉言道:“你是做错了,但如果现在开始改过,还不算晚。”
她觉得更难过了,不由得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会更讨厌我吗?”
“我从来不讨厌你,所以没有『更』讨厌。”因为他的关系,让她变得信心全失,动辄得咎,司儒之其实很厌恶这样的自己。
当他在战场上见到浴血奋战的她时,他更进一步明白了,他对她的感情早在不知什么时候萌芽了,而在以为自己要失去她的时候,倏然绽放,连他都无法否认这样强烈的情感冲击。
他突然在床沿坐了下来,陆芜一下子和他靠得这么近,几乎全身僵硬起来,警戒的望着他,讵料他突然伸出手、弯,以一种不会太紧,却也绝对不算放松的力道拥住她。
“公事说完,咱们说私事。”想到那血腥的一幕,他到现在还是无法释怀,抱着她的手,又情不自禁紧了些。“你知道吗,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我……”她只能怔怔地望着他,一方面因为他的亲近而心慌意乱,另一方面又紧张着不知道他的用意,一颗心乱得方寸全无,连话都说不好。
“你有没有想过,在你如此对我示好,展现你的爱意之后,若是又用那种令人无法接受的方法在我眼前消逝……你认为我受得了吗?”他半是责备,半是心疼地质问。
“可是……可是你又不喜欢我,我想让你喜欢我,所以只好用那种方式,只是没想到还是被我搞砸了。”说到这里,她又是一脸挫败。
“谁说我不喜欢你?”他深深地望着她那双原本桀骜不驯,如今却因爱他而变得怯懦的明亮双眼。“我若不喜欢你,会这么担心你吗?会硬生生改变计划,率大军救你吗?又会怕你失了军心,所以故意在众人面前对你严厉吗?陆芜啊陆芜,我或许开窍得晚了些,但我要告诉你,我也是喜欢你的,不管是被你感动或者我自己动心了,总之,你的付出没有白费,我也不会让它白费。”
其实,司儒之在发觉自己的爱意之后,深感自己利用她心情这点十足自私,甚至因为她全然的信任与讨好,害得她受伤了,如果爱情可以这样利用,简直就是亵渎了她单纯的情意。
他真的觉得,在这场爱情里,他欠了她许多。
他的话如雷般重重击中她,令她呆愣了好几秒,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怔怔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
“你也喜欢我?”
“我也喜欢你。”
陆芜又呆了,突然大吼一声,吓了司儒之一跳,然后顾不得自己身上有伤,用力的反抱住他。
“你也喜欢我!你也喜欢我!太好了,哈哈哈哈哈……”
她纯然的欣喜,完全忘却之前和他的过节,只知自己的付出终于有了收获,当然要用力庆贺,哪里还会顾忌什么。
只是司儒之就苦了,他“施力”抱着她原是表达亲近,但她“用力反抱住他”,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呃……陆芜,你轻点儿,我快喘不过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