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茉儿如获至宝的接过香囊,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见香囊里的东西都还在,便放下一直悬着的心,小心翼翼将香囊挂在腰间。
香囊里的铃铛在外力的作用下,发出了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
段茉儿似乎很喜欢这个声音,白皙的小手兜住香囊底端又轻轻晃了晃,当铃铛声响越来越清晰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容也流露出难以抑制的喜悦。
这样一张纯然的笑脸,突然让李玄臻看得有些出神。
她明明是庶女出身,娘亲死得早,又不被爹爹疼爱,平日里还得被大娘大姐欺凌,可她却活得那么乐天、自在,仿佛世上的尘埃根本污染不了她洁白的灵魂。
他自幼生长在皇宫,从小到大见过最多的就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为了权、为了势、为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他身边的人一个个变得狡诈阴险,心计满月复。
就连那些大臣家里的闺女,小时候是粉雕玉琢的单纯可人儿,但随着年纪的增长,随着父兄一辈在朝中的权势起伏,逐渐被当成可供利用的棋子,使得她们失去原来的自我。
而眼前这个人却是独一无二的,纯真、无邪,仿佛再怎样艰困的环境也没让她改变自己。
他突然有个想法冒了出来,想用天下间最坚固的堡垒将她保护起来,如果没有外界的纷扰,她也许就会永保纯洁天真吧。
李玄臻被自己突然产生的想法感到震惊,再抬头时,就见段茉儿很孩子气的冲着他招招手,“怎一直傻站着?走啊,我们该回去了。”
说完便笑嘻嘻的转身,蹦蹦跳跳的向前走。
他笑了笑,举步跟上。她个子不高,身材瘦削,一头黑发随意挽起,露出了她纤细白皙的颈项,小巧圆润的耳廓珠圆饱满,就像两只可爱的小元宝。
才想从她的身上移开视线,却不经意看见她右耳下方有一颗拇指大小的红色梅花痣!
他微微一怔,疾步向前,在更近的距离下看,那颗红色梅花痣越发明显,颜色红如鲜血,非常引人注意。
段茉儿似乎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转过头不解的看向他,“你瞧什么呢?”
李玄臻伸手指了指她的耳后,“你的耳后有一颗梅花痣。”
“是啊,我听香香说那颗痣挺大的,可惜我自己看不到,不过我娘曾经对我说那是个象征大富大贵的痣,一般人还长不出来呢。”她模了模耳后,皱皱小鼻子,“幸好没长在脸上,不然我就真嫁不出去了。”
他直楞楞的看着她,心里思绪翻腾着。
是她吗?会是她吗?
难道白太傅口中所说的,那个可以助他登上大宝的人,就是段茉儿?
可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又生活在一个极其单纯的世界里,又怎能帮他呢?
如果他真的将她带到腥风血雨的朝堂中,那她此刻脸上的纯然和天真,是否也会因此被一并抹去?
李玄臻感到兴奋的同时,却也有几分犹豫。
此时不远处传来马蹄声,段茉儿看了眼道:“哎,那人不是你的随从吗?”
只见明轩骑马疾速赶来,到了李玄臻面前时纵身下马,脸有着几分不悦与紧张,“少爷,您怎么逛到城外来了?”
惫好有暗卫随时跟在他身后保护,否则他这四王爷若出个什么意外,他们有几条命都不够赔。
“我带你家少爷出门买玉……”
段茉儿不懂这个随从干么这么紧张。盛阳城的治安一向很不错,再说,他们虽然出了城,可怪叔叔家就在城郊,也不过就是半个时辰的脚程,他有必要担心成这样吗?
没等明轩答话,李玄臻便将他拉到一边,避着段茉儿的目光,小声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明轩一怔,有些不可思议的盯着她瞧了好半晌。
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她便啐了他一句,“喂,你看什么呐?”
他急忙回神,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主子,主子冲着他轻轻点了点头,又低声交代了几句,他这才应了声,“我这就去办。”
说着便拉过马缰纵身上马,向段茉儿点了点头,转身又疾驰而去。
她一头雾水,问道:“他到底是来干么的?”
李玄臻微微一笑,“我对他说咱们还要在城里转转,让他不必跟着,将他打发回段府休息了。”
“那他干么用那种奇怪的目光盯着我看?”
“大概是因为你长得特别可爱,所以他才不自觉多看了两眼吧。”
段茉儿面色一红,嗔怒的瞪了他一眼,“你这人真是没个正经,懒得理你。”
“反正时间还早,不如你再陪我四处走走,等下我再请你吃饭好不好?”
“那我想吃聚福楼的大闸蟹。”
他宠溺一笑,轻声道:“好!”
终于拿回香囊,又狠狠敲了李玄臻一顿大餐的段茉儿,在酒足饭饱之后,心满意足的捧着满满一袋子的大闸蟹回府,准备晚上和香香一起享用。
结果才走到段府前,就见府外围满了官兵。
她探头探脑好奇的问:“这是怎么啦?怎么这么多官兵守在我家门口?”
正说着,就见段老爷、段夫人还有段灵儿从府内走了出来。
当他们看到段茉儿时,除了段老爷一脸为难、眉头紧皱之外,其他两人都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你这个偷窃犯居然还敢回来?”段夫人冷冷一笑,对领头的捕快陈大力说:“陈捕头,这就是段府的二小姐段茉儿。”
段茉儿一脸莫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黑山老妖干么叫她偷窃犯?
惫是段老爷看不过去,大步走到她身边小声道:“茉儿啊,家里不缺你吃、不缺你穿的,你怎么就偷了人家的东西呢?”
她紧蹙眉头,“爹,我偷了什么啦?”
“哼!你偷什么自己心里有数。”段灵儿开口,“如今都已经人赃俱获了,居然还想狡辩,真是不要脸,我们段家怎会养出你这么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她恨不得用天下间最恶毒的语言咒骂段茉儿,因为今天和李公子出门游玩的机会本是属于她的,如果不是段茉儿从中阻挡,她又怎会错过这个大好时机?
让她既开心又意外的是,在半个时辰前,官府突然派人来搜查,说是喜客来饭馆的老板金富贵到府衙报案,说他的镇店之宝青玉描金碗被盗,而偷盗者就是曾经冒充算命先生向他骗碗的段茉儿。
这时,陈捕头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只看来很眼熟的玉碗,段茉儿仔细一瞧——这不就是不久前在饭馆里看到的,那个供奉在神像上的青玉描金碗吗?
怔了半晌,她满脸不解。
陈大力道:“金富贵怀疑你偷了他的玉碗,我们在你房里果然搜到这只玉碗。如今罪证确凿,段二小姐就同我去衙门走一趟吧。”
段茉儿气得哇哇大叫,“这根本就是栽赃嫁祸,我根本没偷那只玉碗,那金胖子含血喷人,他冤枉我。”
她不知道为何一夕之间自己居然成了个偷窃犯,只知道自己被人给诬陷了。
情急之下,她看到不远处正在看热闹的李玄臻,一把将他抓了过来,“他知道的,那天他也在场,他可以证明我没偷金胖子的东西。”
陈大力斜眼睨着他,“这人是谁?”
“他是从京城来的,现在正在我们府上作客。”
“他在不在场并不足以证明什么,既然玉碗是在你房里找到的,这就是最有力的证据。段二小姐,别再磨蹭了,赶紧和我们回衙门吧。”
眼看她就要被人拉走,许久没出声的李玄臻突然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可以出面解决这个问题,但你要答应我,一旦我帮了你,你就要乖乖听从我的命令。”
段茉儿急得满头是汗,她爹只会干瞪眼干着急,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而段夫人和段灵儿则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恨不得她明天就被斩首示众。
现下她四面楚歌,没人能在危急时出面帮忙,她只能看向笑得一脸邪气的李玄臻,低声问:“你要怎么帮我?”
“你答应会乖乖听话了?”
她能不答应吗?如果这人不帮她,接下来她就会被押送到衙门,轻则挨一顿板子,重则坐上几年的苦牢,无论是哪种下场,她都无法接受。
李玄臻见她不再吭声,便自负的笑了笑,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慢条斯理的从腰间掏出一枚玉牌,那上面清清楚楚写了几个字——御赐四王。
旁人或许看不懂这几个字代表什么,在官府当差的陈大力却吓得脸色一白,急忙撩袍跪倒,战战兢兢道:“下官见过四王爷。”
这一声喊出口后,所有的官兵都跟着跪了一地。
段府上下闻言,都不敢相信的露出震惊的表情。
四王爷?
这个翩翩佳公子居然是四王爷?
所有人都被这个阵仗吓到,连忙跪下。
只有段茉儿还傻呆呆的站着,茫然地盯着那个巍然站在风中的男子。
这人是四王爷?
当今皇帝的四儿子?
她震惊了许久,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弯下膝盖跪倒在他的面前。
看着满地跪倒的人群,李玄臻不疾不徐的收回玉牌,傲声道:“这位捕头,本王想亲自带她上京审问,你可有异议?”
陈大力吓得直摇头。他哪敢有什么异议?堂堂四王爷、皇帝的亲生儿子,别说要把一个罪犯带走,就算当下想了结他这条小命,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李玄臻满意的笑了笑,转身对仍是一脸呆怔、无法回过神的段茉儿道:“既然如此,你就同本王一起上京吧。”
李璟祺就是当今四王爷李玄臻这件事,令段府上下震惊不已。
虽然段夫人早就看出这位李公子气质高贵,肯定出身不凡,但她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竟然是皇室中人。
不仅是皇室出身,还非常有希望在当今皇帝百年之后荣登大宝。
如果灵儿能早一点博得李公子喜爱,说不定四王妃的尊贵身份就是她的了。
可惜的是,那四王爷不但从头到尾都没拿正眼瞧过灵儿,还在段茉儿被指控为偷窃犯之后,拿出御赐玉牌,亲自为她作保。
表面上说是要带段茉儿入京再审,可这样的话恐怕连三岁稚童也难以相信吧。
一个小城镇里的偷窃犯而已,何必惊动京里的王爷亲自审问?
这摆明就是替段茉儿开月兑,以公谋私。
可人家是堂堂四王爷,金口玉言,别说小小的捕头不敢说什么,就算盛阳城的官老爷见了李玄臻,还不是磕头跪拜以礼相待。
众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四王爷将“犯人段茉儿”押上马车。
段老爷虽然怯懦怕事、畏惧自家夫人,可亲眼看着女儿被人带走,还是难过得抹了把老泪,趁人不备时,偷偷在段茉儿手里塞了一把银票。
此番一别,不知何日再见,就算他平时再怎么忽视这个小女儿,这时也难免生出几分离别之情。
段茉儿呆呆傻傻的在众人的围观中踏上离开盛阳的马车,脑袋里乱成一团,直到现在她都不敢相信,一夕之间的变化竟然这么大。
昨天,她还是个自由自在的段府二小姐,虽然在家里不受宠,又经常遭受段夫人和姐姐的欺负,可起码日子过得心安理得。为何一夜过去,她竟成了偷窃犯?
那只青玉描金碗根本不是她偷的,金富贵居然一口咬定凶手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