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一接通,立刻传来阿志着急又无奈的声音。
“大师,抱歉,我出车祸,现在人在医院……”
急救后,阿志原本被塞进三人一间的普通病房,勾雷尚一来,第一件事就是把他转到舒适的个人房。
在雪白的病房里,阿志躺在床上一脸愧疚的猛道歉,勾雷尚则双手抱胸,双腿分立站在病床旁。
棠羽菓站在他们两人之间,不知所措的左右张望,拼命转动脑袋,试着让眼前可怕的低气压赶快烟消云散!
“大师,抱歉,都是因为我开车不小心撞到电线杆,才会造成双腿骨折,现在非洲行怎么办?你身边不能没有助理啊。”
阿志一直道歉,双腿悬在半空中的模样,让人看了实在好不忍心!
“阿志,发生车祸这种事也不是你能控制的,一切都是意外……”棠羽菓连忙跳出来安抚。
幸好阿志只是双腿骨折,没有伤及其他地方,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如果自己能够小心点,就不会发生这种意外。”一直沉默不语的勾雷尚一开口,阿志立刻重重垂下头。
听见勾雷尚不但不安慰,反而斥责内疚到快掉下眼泪的阿志,棠羽菓猛然转头吃惊地看向他。
“你——”
“羽菓,大师说的没错,都是我自己的问题。”阿志头低低的声音里头,有可疑的吸鼻子声。
“不是这样的……”羽菓拚命想安抚阿志,一面朝勾雷尚猛使眼色,要他开金口,说点好话让阿志心情能好一点。
无奈勾雷尚又不说话了,一张脸还绷得死紧。
“就是这样!难怪大师平常坚持自己开车。”阿志重重叹了口气,语气充满自责。“现在都快出国了,我还出这种包?不管这两条腿能不能好,我一定要跟大师一起去非洲!”
闻言,棠羽菓瞠大了眼。
“不行,你疯了吗?”她轻斥道。“你这样还想出国?去的地方又不是便利的大城市,是南非几乎没什么人烟的地方,你有想清楚吗?”
“可是大师身边不能没有助理啊!”阿志挫败地低吼,表情充满懊恼。“保养相机倒还在其次,重要的是大师身边没有人照料,万一像上次一样生病,该怎么办才好?”
“就算你担心大师,也不能拿自己的腿开玩笑。”她再劝,奋力阻止阿志做出错误的决定。
“这是我自作自受!”阿志说完这句话,抬起双手,捂着脸,久久没放下来。
棠羽菓担心地看看阿志,又转过头,看向不发一语的勾雷尚,咬紧下唇,在心里盘算了一下。
自己的个展在四个月后,去非洲一趟,应该要两个月后才能回来,还剩下两个月时间,自己加油一点,应该可以勉强赶上预定的个展日期。
再说,勾雷尚的摄影作品,也关系到杂志社的未来,如果她要为这件事尽点心力,也完全说得过去!
“阿志,话不是这样说的,如果大师身边一定要有个助理,那也是我去,好歹我也是助理二号,不是吗?”
棠羽菓此话一出,立刻换来勾雷尚莫测高深的注视,和不在预期之内的阿志猛烈的反对。
“不行,你又不会保养相机!”阿志放下双手前,技巧地偷偷擦去眼泪。
“我哪里不行?别忘了你家大师上次发烧时,我照顾得勉强还算可以吧?再说,虽然我是没保养过相机啦,可是离出国还有三天时间,你可以教我啊!”她一副好哥儿们似的拍拍阿志肩膀。“我保证一定会非常用心学,务求可以在出国之前学会,怎样?”
棠羽菓一说完,阿志露出思考的表情,想了半天似乎还拿不定主意,只好转头向勾雷尚寻求答案。
“大师,你觉得呢?”
勾雷尚见阿志一扫愁容,谨慎地问着自己,在心底无声叹口气,她能让阿志不再自责,这也算是件好事。
至于要不要让她一起随行到非洲,老实说,他实在很犹豫。
有人当他的左右手固然好,可是前往的地点不是大城市,而是非洲的丛林草原,他不想让她有发生意外的可能!
看着他们一同望着自己,勾雷尚伸手揉揉太阳穴,最后丢出一句——
“两天后,我来验收她保养相机的程度,如果达不到我的标准——”他停顿一下,淡淡扫向他们喜悦的表情,近乎无情地补上最后一句,“非洲,我自己去就可以。”
当天,棠羽菓从阿志病房离开后,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就站出国的事忙得团团转。
首先第一件要做的事——说服爸爸。
她先把合约拿着交到爸爸手中,看着爸爸眼睛瞬间发亮,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嘴角咧开大大的微笑,微笑里有欣慰、有骄傲。
接着趁爸爸心情正好,赶紧把即将出国一事提出来,果不其然,爸爸马上露出担忧的表情,想阻止她去,却又不想干涉已成年的她所做的决定。
于是她细细解说这些日子与勾雷尚的互动、阿志的车祸,最后以“我也想到从未去过的非洲吸取创作养分”,成功说服爸爸,获得老爸的支持。
隔天,在医生点头下,爸爸办理出院手续、踏进杂志社,另组专案小组,开始发想该怎么包装勾大师的个人摄影集。
第二件事——说服勾雷尚。
有鉴于勾雷尚的难搞,她接下来的时间,几乎都待在阿志病房里,学习怎么保养那些昂贵又沉重的相机、分辨令人眼花撩乱的众多镜头。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好像学得差不多了,就会请阿志考考自己,验收一下学习成果。但事实证明,隔行如隔山呐!
在勾雷尚来验收的前二十四小时,她几乎都待在阿志病房,被成堆的摄影器具搞得眼冒金星、头昏脑胀!
这就是勾雷尚到阿志病房时,所看到的景象。
原本应该好好休养的阿志,半坐半躺在病床上,嘴微张,呼呼大睡,病床上,散着各式各样的摄影镜头。
一堆摄影镜头后面,有张累惨了的小脸,正趴在雪白床单上,睡得昏天暗地,连在睡梦中她眉心依旧微蹙着,仿佛还在苦记这些镜头的分别。
勾雷尚走近她身侧,蹲,伸出手抚去挡在她眼前的几缕发丝,心疼地看见她眼下明显的黑眼圈。
他无声叹口长气,心头轻轻震动着……
原本他是打算来拒绝她的,现在看见她这么努力的样子,教他怎么有办法硬下心肠拒绝?
失望的表情不适合出现在她脸上,再者,他也不乐意看见。
“大师?”阿志突然醒过来,看见房内高大的身影,立刻轻呼起来。“你要来验收了吗?我马上叫醒羽菓。”
勾雷尚摇摇头,抬起食指放在性感嘴唇中间,无声示意阿志别出声。
误会他意思的阿志,轻声嚷起来。
“大师?你该不会已经打定主意,不管她表现得好不好,都不打算带她一起去非洲吧!”
勾雷尚淡淡扫了眼阿志。是变聪明了吗,阿志居然能猜中他原先的打算?
见老板不说话,阿志更加确定自己心里的猜测,语气变得更急切!
“大师,如果你真的这样决定,羽菓一定会伤心死!”阿志担心地看眼棠羽菓。“为了能跟你一起去非洲,她昨天几乎都没什么睡。”
“阿志。”勾雷尚眉心微蹙。
“大师,羽菓真的很努力,而且把助理工作学得差不多了,如果你拒绝她,她一定会很伤心,连伯父都已经被她说服……”说不停。
“阿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正在搞什么鬼。”勾雷尚冷锐的眼神缓缓扫向阿志,神情淡漠。
阿志浑身一震,举起双手,马上表明心迹。
“大师,车祸是自然而然发生的。”
“我没怀疑这点。”勾雷尚勾唇一笑,看见阿志放松了的表情,随后补上一句,“但我也没错过你暗中拱她跟我去非洲。”
闻言,阿志再次狠狠抖了一下。
“大师英明,我做什么都逃不过你的法眼啊!”将计就计的念头被拆穿,阿志马上狗腿的赞道。
车祸是真,自责也是真,只是当他陷入无边无际的懊悔时,突然听到羽菓表明愿意代替他前往非洲,他恍然大悟,眼前局面不是正好可以来个一石二鸟之计吗?
“少在那边胡扯!”勾雷尚感觉太阳穴附近的青筋又隐隐抽动着。“管好你自己的事就好,我还轮不到你操心。”
“我不是操心,只是见大师难得春心动,有点担心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怎办……”阿志在嘴里咕咕哝哝。
在欧洲时,大师每次打电话,光看眼神温不温柔,他就可以判断是不是打给“助理二号”。
就连大师的作品里,最近也融入了前所未有的温柔,改变那么明显,绝对骗不了人!
他不希望外表冷酷、其实内心比谁都为人着想的大师,错过可能是一生挚爱的人。
大师总是将自己最柔软的一面包裹在刚硬的外壳之下,在羽菓出现之前,他从来不知道大师也有柔情的一面。
“大师,你真的决定要拒绝她吗?”
听见阿志满脸担心的提问,勾雷尚凝望着她累坏了沉睡的小脸,心底无声叹口气。
他不想她跟来,前提是,他必须有办法看着她,残忍地说出拒绝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