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永远熙来攘往,巨大的玻璃幕墙后天空微阴,心情也跟着晦暗。梅施无聊地站在出口处,时髦的高跟鞋样子无可挑剔,衬得小腿笔直修长,唯一的问题是走不得站不得。她很想去后面的联排椅子上坐,可今天这身短裙非常不适合坐下,除非她想引猥琐男来假意在她前面蹲下系鞋带,顺便拍拍走光图。梅施望天叹气,做潮人也真不容易,要豁得出去,这裙子短得堪堪遮住内裤,半截大腿显得主人很大方地露在外面,就这还是名牌,大师设计。
她真是错了,穿这身来接梅逸!这位少爷习惯迟到,真没想到最近大牌到航空公司都配合他的风格,居然晚点。
俏丽的五官,精致的妆容,时尚的打扮,让梅施在人群里十分打眼,她总听见类似拍照的咔咔声,虽然想法很自恋,但她生怕真的是在偷拍她,被捕捉到什么可怕的表情,沦为笑柄。
一对儿打扮普通的老夫妇,拖着山寨花格子箱左顾右盼地走着。老伯伯还用方言不停地说着:“在哪儿上飞机啊?怎么全是出口?”
梅施热情地回头,准备为两个老人解惑,她突然地转身明显吓到两个已经走到她身后的老人,老伯伯甚至夸张地退了半步,惊诧地看着梅施,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梅施觉得脸上的肌肉无法控制地抽了抽,但木已成舟,她只能笑一笑,尽量和气地对老两口说:“登机要上二楼的。”
老婆婆点头道谢,拉着老伴往滚梯走。梅施转回身,余光瞥见老伯伯还在回头看她。老伯伯的方言又出来了:“倒是个好姑娘,怎么只穿了个上衣?”
梅施觉得眉心一跳,估计自己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老婆婆比较通达,拖着老伴不以为然地教训他:“你就是没见过世面!你看看,这不全都是没穿裤子的姑娘吗?”
梅施回头,看见老婆婆手指扫过几个也穿着短裙的女孩,她松了口气,自己果然还是个正常人。被老伯伯打击了,梅施总觉得自己的裙子格外短,周围向她暼过来的眼神好像都落在她的腿上。动作从容地从包里拿出墨镜,大墨镜差不多挡住半张脸,她踏实了,果然没穿衣服被人看到应该先挡脸,看不出谁是谁,顿时就悠然自在了。
喧哗声升腾,一波乘客表情各异地从机场里面走出来,梅施听清是梅逸乘坐的班次,仔细地看着出来的人。镜片上方居然有个大大的指印,阴天带墨镜再加上这个指印真是雪上加霜,梅施摘下眼镜从包里拿出眼镜布边擦边张望。
“你……”一个男人不太敢确认似的在梅施身边停下,皱眉细看她的脸。
梅施侧头暼了他一眼,确认不是梅逸,立刻不太感兴趣地抢答:“你认错人了。”又开始专心擦眼镜。
“你是梅施!”男人听了她的话立刻确认。
梅施这才抬头仔细看了看男人的长相,还算英俊吧,见过好友戴辰辰的老公,她对男人的审美也被拔高了几个档次,这男人在她看来也就是路人甲。
“你不认识我了?”男人极为惊讶地反问,有点儿不痛快,“我是黄越开!”
梅施直直看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用手点着他:“哦,哦,你是……”她本来还想在黄越开惊喜的表情中诚实地说“我还是想不起来”,却被梅逸一声“老姐”打断了。
黄越开于是还保持着被美女铭记在心的喜悦,一边开手机一边对梅施说:“互相留个号码吧,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多联系。”
梅施戴上眼镜,梅逸已经拖着箱子一步三晃地走着hip–pop风格的步子向她走过来。梅施见到梅少爷就头皮一麻,顺口报出一串数字,想赶紧打发走这个路人甲,省得被看见美女瞬间变保姆的场景。
黄越开心满意足地扬扬手机,有几分道不尽的欠扁劲儿说:“我先走了,我家司机在等我。”
梅施顿时在心里嗤了一声,装什么少爷啊,还我家司机,有她家梅逸谱大吗?用的司机都是她这档次的……真是悲哀的骄傲啊。
“姐,你的桃花运越来越好了。”梅逸嚼着口香糖,站在她面前笑眯眯地说。
“快走吧,饿了没?”对于这个比她小了五岁的弟弟,梅施一向富有老母鸡情怀,小时候爸爸妈妈都忙,这个弟弟简直像是被她带大的。至少梅逸小学的功课就是她辅导的,被梅逸控诉为学习不好的根源,从小学就被耽误了。
梅逸手插兜,“还行吧,老姐,我最想喝的就是这个机场咖啡厅的女乃茶了,算是一绝,一直想着呢。”
梅施点头,“我去给你买,两杯够不够啊?”说着还一手拉梅逸,一手扯着他的箱子,把他安置到椅子上坐下,“在这儿等我。”
梅逸呵呵笑起来,“放心吧,我已经过了走失的年纪了。”
梅施也深为自己这副保姆大妈的嘴脸不耻,快步往二楼的咖啡店走去。
咖啡厅的灯光在阴暗的天色里显得格外温暖,橙黄的浅晕让身处其中的人眉目柔和。
阮廷坚坐在角落的幽暗里,明明在微笑,却让对面的刘义远丝毫觉不出和善。咳了一下,刘义远讪讪地喝了口咖啡,“阮总,那事儿……已经讨论决定完了,还劳动你这么远追到机场来,实在是……兄弟我力所不及啊。”
阮廷坚的眉头飞快地一皱,“刘主任,明明是我们鼎亿的企划更优秀,标书……”
刘义远哈地干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阮总,我知道你是才从美国回来的,嗯……”他挠了下头,苦笑了笑,“在这儿做生意,光靠国外那套是行不通的。这个……你慢慢就懂了。”
阮廷坚唇角残留的笑意也慢慢敛去,刘义远有些局促,站起身主动握手,“那……我就先去安检了。阮总,希望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阮廷坚收回手缓慢地站了起来,刘义远连连点头,急切说:“留步,留步。”再不敢看阮廷坚一眼,匆匆而去。
梅施手撑着咖啡店的吧台等店员制作女乃茶,没趣地看周围的人,突然一个胖子急急忙忙地站起身逃命一样走了,与他同桌的男人起身站在原地,梅施无心地把目光落在他身上,心里忍不住激动了一小把,真是个帅哥啊。刚才坐在暗处又被胖子挡住,竟然没看见。身材没得说,五官更是精致,面无表情的样子完全符合时下姑娘们的审美,面瘫得冷漠深沉。梅施偷笑了两下,幻想起自己拿着鞭子奴役这名帅哥的动人场面。
“女士,你的女乃茶。”店员神情古怪地把装了三杯女乃茶的袋子礼貌地递给梅施,心有余悸地偷瞥着她脸上的诡异笑容。梅施没再关注周围,低头摆弄着不平衡的袋子,最后干脆拿了一杯在手上,拎着袋子快步往外走,今天客人多,耗费了不少时间,梅逸肯定早等急了。
先是手一烫,梅施尖叫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没有松手,举着只剩半杯的女乃茶站在一身脏污的帅哥面前,看上去像成心泼负心汉的样子。
帅哥估计没被烫着,表情还很淡定,俯视着因为没反应过来还举着杯子看他的梅施。
“对不起,对不起。”梅施瞬间复活,把杯子就手放在旁边的隔栏上,她再次庆幸自己戴了这副墨镜,刚才是她看别人,现在周围的人都抬头看她,她又有了捂住脸就谁也认不出的快感。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掏面巾纸,对面的帅哥一直像小白杨一样挺拔地站着,完全没有接过纸巾自己擦的意思。梅施简直是神经末梢反射,扑上去用力吸他一看就价格昂贵的西装上的污渍,擦了几下才觉得自己的举动显得非常狗腿。
嘴角抽了抽,借换纸之机不着痕迹地收回手,拿了张新的殷勤塞到帅哥手里。“对不起啦,我刚才没看见。”她很明白,像这样的男人千万不要和他提出干洗费,不然他会以为自己被侮辱了,只有非常夸张的道歉——像闯下塌天大祸般惶恐,简直要哭了,才能让他们顺过气,保持风度地滚蛋。
帅哥的手一松,梅施塞给他的面巾纸如和平鸽一样降落到地面。
“你的眼睛是管什么用的?用来喘气儿吗?”帅哥语调平淡地说,不是疑问也不是反问。
梅施盯着地上的纸巾,耳朵通过骨传导听见咬牙切齿地咯咯声。“我道歉了。”她一字一顿地说。
阮廷坚其实并不介意她的无心之失,刚才和刘义远的谈话让他心情败坏,眼前这个时髦的女人戴着墨镜一副故作神秘的样子顿时挑动了他的火气,“道歉有用的话……”
梅施顿时爆炸了,这个混蛋不是想说: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吧?
刚才所有的情绪都变成厌恶,这年头还有人学道明寺呢么?脑袋一热,她操起旁边还剩半杯的女乃茶,就在这瞬间她还顾虑到了对称之美,哗啦泼向山寨道明寺的另外半边肩膀。“既然道歉没用,我就泼满一杯。”她本来还想说:感情深一口闷,结果听见帅哥骨节通过空气传导来的咯咯声,立刻从怒气中清醒过来,敌我力量悬殊,这个流氓耍不得。利落地一猫腰,夺命狂奔,连回头都没敢,为了以防万一连滚梯都没敢用,踩着高跟鞋一路跑下楼梯。
梅逸看见她这样玩命地赶回来,抱歉地站起身,安抚她说:“姐,其实我不那么急的。”
“快走!”梅施一把拖起梅逸的箱子,飞速跑出门口,今天唯一人品爆发的是车抢到了地面的好位置,几步就窜进车里,摘了眼镜才感到安全。梅施喘了半天粗气,梅逸才一脸惊疑地坐上车来。
“走喽,妈还在家等咱俩呢。”梅施一改刚才的仓惶,显得十分欢快。
梅逸还是不停盯着她看,“姐,你是不是碰见孩子他爸了?”
“啊?”梅施疑惑地看了弟弟一眼,有点儿跟不上思路。
“我还以为你偷生了谁的孩子被发现了才这样没命奔逃。”梅逸皱眉。
“别胡说了!”梅施勃然大怒,“我这身材像生过孩子的吗?!”
梅逸上下看了看,撇嘴摇头,表示很难发表意见。
梅施恨恨地发动车子,梅逸这次从澳洲回来变得越来越难交流了,他脑袋里都装了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