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妍恩柳眉一皱。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在某方面是颇不开窍的,就她所知,他只要一逮到空闲就练习写名字,而且“龙陨奇”这三个字明明是她教的,他写来却让她很陌生,有看没有懂。
“我……我又……写错了?”小豆子吞了口口水,几乎是看到她蹙眉的表情,他就能猜到了。
她没说话,只是拿起毛笔,在他的字旁边重新写上他的名字。
不是少一撇就是多一杠,还有左右不分以及歪七扭八……他不得不沮丧的低下头,总共也只有三个字,他还以为自己记起来、学会了呢。
“名字不会写有什么关系?记得它便行了。”苏妍恩沉静的眼眸悄悄浮现一丝温柔,安慰他道。
他一脸困窘,“我、我在识字这方面……特别、特别笨拙,很担心、很担心天天被叫小豆子叫久了……叫久了,真的会忘了、忘了自己的名字,天天写上一遍、认了字,至少不会忘啊。”
她不知道他会这么害怕忘记自己的名字,事实上,进宫时年纪愈小的太监或宫女,几年过去,有的确实连自己的本名都忘了。
至于她自己,能识字、记得自己的名又如何?她在做的事跟妓院老鸨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幸好她还有另一件坚持在做的事,只希望结果会是好的。
她静默了好一会儿,然后点头,“那你就一个字一个字的练习吧。还有,私下只有我跟你相处时,我会喊你的全名,让你不至于忘记你的名字,你别担心了。”
他胸口一暖,眼眶再泛泪光,“谢谢苏……苏姑姑……我来世一定——”
苏妍恩打断他的话,神情一凛,“龙陨奇,男儿有泪不轻弹,把眼泪给我眨回去!”
他愣了下,一脸发窘,但仍顺从的眨回泪水,那模样不似十五岁的少年,倒是比较像七、八岁的小男孩,纯稚得很可爱。
她不得不忍住莞尔的笑意,努力板起脸道:“整理整理,快回去睡吧。”
“是。”他露出无邪的笑颜,着手收拾纸张跟笔墨。
她走出柴房后,找人将管理住宿的老太监找来,交代一些话、给了银两,便先行离去了。
“苏姑姑对这颗小豆子真是好,还安排给他一人住宿,这下不知道又要让多少奴才羡慕死了……”就连他自己,也很嫉妒呢。
苏妍恩离开仆役院,没有往自己独居的海棠阁去,而是往西走,经过一个又一个亭台楼阁,小心的闪身进入一处峻峭的假山群后,她屏气凝神,静待好一会儿,确定附近没有任何气息,才一个纵身翻身进入矮墙内。
殊不知,另外也有一名黑衣人,以行云流水般的高乘轻功一路尾随在她身后,跟着她进到矮墙后方。
这里其实是“圻雨殿”,不只四周有禁卫军定时巡逻,也是当朝太子源峻的居所。
因为源峻对父皇太敢直言,又对太后女乃女乃豢养男宠一事多所批判,所以温文儒雅、甚有主见的他,便落到成了禁脔的下场,即使皇后在这三年间一再的向皇上、太后请求赦免爱子也是枉然,最后终于受不了在年初时抑郁仰药而亡。
苏妍恩几个身形轻掠避开殿内奴仆后,很快的进到内苑寝宫。
荧荧烛火前,相貌俊秀的源峻正坐在桌后翻阅书籍,原本低落的情绪在看到她走进来后,眼睛瞬间为之一亮,“你来了。”
她朝他屈膝行礼,不意外又感受到他炽热的眼神,但她只是淡淡的转头,看了摆放在一旁的晚膳一眼,“太子又没有用餐?”
“怎么会有胃口?我被囚禁在这里已有三年,男人的自尊早被打击殆尽,若不是还有你……”他深深的凝睇她,眸中有着掩饰不了的热烈情感。
她却一脸正色的说:“我只是送讯息的人,太子要感谢的该是在外面为太子未来奔走的人。”
源峻沉沉的吸了一口长气,“我知道。”此刻的他没有资格爱她,这也是他在夜深人静时,每每想起就感到窝囊不已的事,他是天子,是未来的君王,却连爱一个女人的权力都没有。
苏妍恩从袖里掏出一个信封交给他,“这是外面送来的消息,请太子过目。”
他立即接手打开一看,而后望向她,“最近,多如雨后春笋的刺客组织又多了一个‘蓝月’,我们的人得到消息,已有该组织的人混进宫来,目的不明,要你我多加小心。”
“我明白,我会注意的,也会立刻送信给我义兄的人代为查询,请太子自己要小心。”
“多陪我一会儿。”从她的话听出她要离开了,他忍不住月兑口而出,一手也在同时拉住她的手。
美丽又难驯服的苏妍恩,个性冰冷不喜交际,都有许多王公贵族在她身边围绕着,但他们都入不了她的眼,就连他这名太子也一样。
可他比他们多了解她几分,知道难以接近的她,其实有着江湖儿女的正义与豪气,所以才愿意以身涉险,成为他对宫外联络的窗口,为他日后承继帝位铺路。
不过,甚有原则的她从不让她的义兄曝光,即使他有意让她义兄与在外拥护他的太子帮同盟共事,她也拒绝了。
“折雨殿是禁区,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还是早点离开的好。”她神态恭谨的说,没有挣月兑他的手,但在她眼里,也看不到他想看到的倾心或情愫。
他压抑失落,依依不舍的放开她的手,“好吧,你送信时务必要小心。”
窗外,一路尾随她的黑衣人在看到源峻拉住她的手时,原本平静无波的黑眸立即迸出冷光,直到此刻,那道冷光才又渐渐消失。
苏妍恩点点头,目光又看,向那一桌凉掉的菜肴,“也请太子为大家保重自己的身体。”
源峻苦笑的承诺,“我知道了,我会派人再弄热那些饭菜,努力的香下去。”
她再点一下头,随即飞身离开这里,另外一个黑色身影也紧紧跟随。
那人的眼神紧盯着她,他没想到她的功夫还真不赖,只不过仍差了不少人一大截,包括他,还有在他身后的男外两名黑衣人。
令人棘手的是,那两名黑衣人也很熟悉宫中地形,一会儿就跟着他们回到海棠阁,只是身为几人当中武功最高的他,很清楚自己得出手救人了。
苏妍恩几乎是一进入自己的房间,连烛火都未点燃就陡然感觉到黑影笼置,下一刻,她迅速转身,竟见一个高大的身躯就伫立在自己面前——
她倒抽一口凉气,不敢相信来人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已欺身到她眼前。
“你是谁?”因为光线不明,再加上他又蒙面,仅靠着屋外的月光,她只能隐隐看到一双犀利的黑眸。
蓦地,冷锐的黑眸迸出寒光,他突然动手意欲一把将她拉入怀里。
是采花贼?!她立刻击掌回玫,但男人轻易的化掉她那一掌,并转身将她倒扣在自己怀里,迫得她的背紧贴着他坚硬宽阔的胸膛,整个人几乎被密合的挤贴着他。
更可恶的是,他强壮的手臂就贴靠在她胸脯下方,根本就碰触到她的柔软了!
她火冒三丈,正要回身再攻击这色胚时,黑暗中气流突然涌动,竟然又有另一个掌势袭来。
她霎时一怔,但抱着她的男人已击出一掌,她依稀望见那人倒地,可倏然间又有另一名黑衣人飞窜而来,一连劈出两掌。
幸好,拥着她的男人身形更快,身手更是不凡,仅是一来一往,该名黑衣人也立即中了一掌,痛苦的闷哼一声后还跌撞到梳镜台,发觉自己占不了上风,随即一把抄起倒在地上不起的第一个黑衣人,飞快的夺窗而出。
两名黑衣人遁逃后,苏妍恩扭着身体,挣扎地要挣月兑男人的拥抱。
但她这一扭动,似乎挑逗到抱看她的男子,只听得他在她耳畔以一股低沉的沙哑嗓音道:“这是你自找的……”
会这么说,是因为她柔软的胸瞄正挤压着他的手臂,她紧贴的温暖身子也贴靠着他挺拔的身躯,而她独有的淡淡体香更是十足诱人,这些都在在撩拨、引发他男性的本能.……
他再也忍不住那股强烈的渴望,刻意背对看窗掩住月光后,拉下蒙面黑巾,一手扣住她的下头,低头就掠夺她粉女敕小巧的唇瓣。
什么?!苏妍恩恼怒不已,却挣不开他,她想看清他的面容,但一来他背对着遮蔽了月光,二来两人相距只有咫尺,除了那双在黑暗中仍然炯炯有神的魅惑黑眸,她什么也看不清楚。
他的吻很狂野,像是渴望了她很久,可这一点道理也没有,他们根本不认识。
他愈吻愈深,竟吻得她仿佛就要心魂俱失,几乎快忘了这是个侵略又无礼的强吻。
但后来,他的吻慢慢变得温柔,直到两人气息相融、她也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时,他才觉得够了,停止掠夺。
男人依依不舍的离开她被吻得肿胀的红唇,再将瘫软无力的她抱放到床上后,才转身飞掠离开。
苏妍恩气喘吁吁的坐起身来,用力的擦拭唇瓣,像是要抹去男人留在上面的气息。
她下了床,迅速的点亮烛火,不意外的,寝室里没有任何人,只有地上那一滩血证明刚刚的事绝非一场梦。
他到底是谁?他的身手比起她有过之而无不及,却没有杀她,是发非敌吧?可是,他救了她却也轻薄了她……
想到这里,她大为光火,却不是气他的轻薄,而是气他的胆怯一既有胆子吻她,怎么没有胆子以真面目示人。
她深深的吸了口长气,逼自己别再去想,她还有另一件事要做。
她看手迅速写了封信函放入怀里,吹灭烛火躺到床上后,按了秘密闭关,床板立即翻转。她进入床底下的长长地道,很快的由皇宫外墙旁的一处秘道开口出宫,随即身形飞掠,一路来到街上一处灯火通明的“观宁寺”。
这间庙字香火鼎盛,香客从早到晚络经不绝,即使此刻已是二更天,仍有一些香客在此参拜。
她刻意避开那些捻香膜拜的香客,登墙越瓦进到最里面的殿堂,将信函交给一名在佛像前敲木鱼默祷的圆德老师父,接看快速离开。
然而,几乎就在她回到皇宫的同时,那封信函也迅速的被人带回宫内,交给在仆役院的一名黑衣人。
“欧爷有交代,我们收到的任何信件都要转交给少主。”
黑衣人接过手,看着该名送信者消失在夜色中。
他展信一看,不意外的就是要查蓝月组织,这可是个很艰困的任务啊……
黑暗中,他的眼眸有道愉悦的光芒一闪而过,他抬手轻轻抚过自己的唇,仿佛仍能感受到她那两片柔软粉喇的樱唇。
“苏妍恩……”他喃喃低语,神情若有所思。
她的娘亲曾是伺候皇太后的近侍女官,父亲也是个高官,而她虽年纪小,却深得皇太后喜爱,早早收在身边,进入宫里生活。
不过,她娘亲虽然八面玲珑,深谙在丑陋宫廷的生存之道,却不愿自己的孩子在如此复杂的地方成长。
更何况,太后当年才四十五岁,养生有术、风韵犹存,不时找来年轻御医看病,私下再与他们婬乱苟且,有时也藉由她在宫中、宫外寻找俊美的年轻男子侍寝,做为男妾或男宠。
这等邪婬败行,她也不愿意让女儿见到,然而没想到丈夫辞官的结果却是横死街头,她因此也在不久后抑郁而亡。
当年年仅十二岁的苏妍恩,后来在十五岁时接手了娘亲的工作,只是聪明的她不仅为专横跋屋又的皇太后办事,同时也是太子台面底下的亲信
而今日,他越了界,但一点也不后悔。
无独有偶的,几天后,小豆子也鼓起勇气,为了同一个美人做起越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