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林大哥这样,他已经是一名很不错的木工师傅,书坊里许多雕刻板子,都是他刨平刨顺的。林大哥的动作虽不比其他人快,但刨出来的板子却精良无比,坊里的刻板师傅都把他的板子列为首选咧!”
“林大哥这样厉害?”
“是啊。”南宫籍轻笑,揉揉沈花额前的发,“其实,我小时候曾经好奇问过黄老师傅,为什么要选林大哥当徒弟?黄老师傅这样厉害,找一个同样厉害的徒弟不是很好?”
“那,黄老师傅怎样回答?”
“黄老师傅当时反问我,什么是厉害?什么是不厉害?然后告诉我,在他眼里,林大哥就是个很厉害的人。他的徒弟,可以坐在凳子上一整个下午,将其他木工师傅认为不适合用来做刻板的木头,细细的、慢慢的做成刻板的样子。这如果不是厉害,什么才是厉害?”
南宫籍笑了几声,彷佛又看见当时黄老师傅一脸得意的样子。“黄老师傅是一个很特别的人,许多想法,总和寻常人不一样,看事物的角度又宽又广。我特别喜爱和黄老师傅谈天说话,除了有江湖故事可以听,如果脑子里在纠结一些事儿,与黄老师傅聊天,还会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嗯。”她也有同样的感觉。沈花的脑袋又埋回南宫籍的怀里。
南宫籍轻叹口气,更加拥紧她,掌心一下一下揉着她的背脊,心头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
他发现,对于沈花的情感不知何时开始,从肤浅变得深沉。回想最初,他对她只有单纯的好奇,接着因为绘册的事情而留心她,在知晓她的生活状况后转为心疼她,想帮助她一直到现在,他想一直站在为了小宁和自己,不得不假装坚强的她面前,为她遮风挡雨,甚至把经常一不小心就泄漏孤独、脆弱的她,当个小女孩来疼。
没见到她的时候,时时刻刻想着她,夜里拿出她的容颜回想着入睡,在见到她时,彷佛有满肚子想说的话、想聊的天,但即使都没有开口说话,静静看着她,自己也开心高兴。
他亲近她,甚至阻止不了想拥抱她的冲动,更开心她的回抱。当初她对自己是那样戒备,来找她时,她总是坐在远远一角,然后,渐渐的,她开始往自己靠近,直到现在,他能够抱住她。
罢才她终于喊他“阿籍”了呢!心口到现在都还因为这样而雀跃。
这样的感觉……是喜欢吧!
喜欢她身上的淡淡香气,喜欢她柔柔贴着自己的感觉,喜欢她的说话声,喜欢她有时露出的小小笑容。
因为喜欢,所以心疼她,所以气愤有人欺侮她,让她面临孤立无援的处境。
这种“气愤”与一般寻常的“生气”不一样,是更强烈,彷佛对方是在伤害自己,那种深入骨髓,令他咬牙切齿的“气愤”。
“黄老师傅真的很好,不仅帮我架设辘轳,还帮我修缮许多东西,我原本想付他修理费,但他不肯收,直说如果我再这样客气,连辘轳的基本费用,他都不会收了。”想到当时的情景,沈花不由得牵起嘴角。
这件事情他知道,黄老师傅回到书坊时有同他说,还直嚷着小报太客气,第一次遇见这样“难缠”的女娃。
“阿籍,我真开心你不嫌弃我的画,让我成为你的合作伙伴,成为净明书坊的一分子,虽然我除了你、黄老师傅、林大哥之外,谁也不认得,但我突然觉得其他的人也会是非常非常好的人。你知道吗?黄老师傅也和你说一样的话呢,不肯多收银子的时候,也嚷着我是净明书坊的一分子。”
“是吗?”合作伙伴?这四个字是他先说出口的,可在领悟自己对小报的情感后,现在听来真是讨厌,真是让人不愉快,有一种他与小报之间,混杂着商业臭铜味。
他想要除了“合作伙伴”这个关系外,小报也能够融入净明书坊,成为书坊里永远的一分子。
嗯,就这样办吧。
“小报,有件事,我想和你说。”
沈花的肩膀渐渐被南宫籍推离。“什么?”她望着他的眼。
“小报,我不想要你是合作伙伴了。”
她听见他这样说。
叶限回到家,换回原本破旧的衣衫与鞋子,把华丽的服装以及只剩一只脚的金缕鞋密密收妥,洗去满脸胭脂,坐在果树下,想着青年,然后迷迷糊糊睡着。
绑母与妹妹回家后,发现叶限正熟睡着,也就没再怀疑,只是把叶限唤醒,认为她贪懒偷睡,藉故骂了她一顿。
——叶限姑娘出自《酉阳杂俎》改编于净明书坊南宫籍
沈花心口紧缩,彷佛有成千上万只的蜂儿在她脑里飞窜,嗡嗡作响,原本因为他的体温而逐渐润红的面颊,渐渐退去血色。
看着她的模样,南宫籍立刻知晓她误会了。
“真是个小笨蛋,又呆又傻。”他拧拧她的鼻头。
“什么?”沈花眨眼。为什么他笑得这样欢快?因为终于领悟到其实他并不需要自己?因为了解到她的绘作是多么糟糕?因为开心他终于不用花时间拜访自己?
“我方才领悟到一件事情,小报想知道吗?”他的眼角弯起,感觉到她浑身紧绷起来,于是握住她的手,安抚的捏了一捏,最后拇指轻轻揉着她的掌心,为了那里因为长期劳动而产生的薄茧,心里泛起点点的心疼。
沈花好不容易才从干涩的喉头挤出声音,“可以……不要吗?”
“不,你非听不可……小报,别胡思乱想。”
“我、我没有。”
“没有?那你现在想的事儿是什么?”
沈花用力咬着下唇,呼吸有些凌乱。
“你……你……今日有些晚了,你赶快回书坊吧……我……我上楼看看小宁。”她想要离开这里,好好静一静。
说着,脑袋一低,挣开被握住的手,就想往楼梯上走。
南宫籍又好笑又无奈,抓住沈花的手臂,使劲一拉,使她的背脊靠在墙面,双臂一撑,让她困在其中。
他低着头,双眼散发着晶莹光芒,并且抬起左手,顺着她的发丝抚模,最后顺势滑落到她的耳壳上,轻轻揉着,直到那里泛起如成熟桃子般的粉红,依然舍不得松手。
“小报,你是不是在想,我终于领悟到你的绘作原来是多么糟糕,所以决心不再把时间浪费在你身上,对不?”
“难道不是这样吗?”沈花苦涩的别开眼。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南宫籍低笑,“对不起,小报,我方才说错了,害你误会。”
“说错了?”沈花困惑的看着他。
“是呀,我应该说,不想你“只”是合作伙伴,我想要你除了合作伙伴这项身分之外,还有能够与我有所牵扯的关系存在。”刚才他遗漏了“只”字,整句话的意思就差了十万八千里,也难怪她会误会。
他承认,是他的错。“牵扯?”她不解的重复。
“嗯,我想要你我之间能够有更强、更坚定的牵袢,是一种比朋友情谊更加强烈的牵绊,是我们能够拥有彼此的那种牵绊。”说着,他的掌心来到她的面颊边,拇指在她的唇儿上不断摩挲。
她的唇瓣好软,没有涂抹胭脂,却仍如此粉女敕,像是甜美的桃子,让人真想……叼住品尝。
如此的想法,让南宫籍呼吸一滞,眯起眼,视线直盯着那两瓣柔软,心跳逐渐加速,甚至口干舌燥起来。
真是糟糕呀,是不是所有男人在面对自己喜欢的姑娘时,都会像他这般,想要吻吻对方、抱抱对方呢?
真的……好想呀……
“小报,你猜猜看,我所说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他声音低哑的问。
他略微粗糙的掌,让沈花感到既酥麻又刺痒,她想躲避,却无处可逃,只能承受他温柔的抚模。
他的眼神宛如世间最炙热的火焰,而她是置身其中的人,浑身热烫起来,快要无法呼吸。
沈花喘口气,强迫自己稳住心神,思索他的话。
他说,想要更强烈的牵袢,是拥有彼此的牵绊……
这世间上,会有什么牵绊是能够拥有彼此?
沈花垂下眼,猛然,心念一动,一个让她枰然心动的想法,缓缓浮现在心海里。
不、不会是这样吧……
她望着眼前的男人,心口的鼓动愈来愈快,脑袋甚至有些晕眩。
应该、应该不可能吧?她这般模样,他不嫌弃就已经很好,怎么还会……喜爱她?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说的拥有,也不会是男女之情的拥有吧?肯定是她多想了!
“小报,猜到了吗?嗯?”南宫籍发现自己好喜欢她脸颊的触感,兴许是因为她不常出门,即使外出也会戴上帷帽,能够晒到日头的时间,就只有在家里屋院忙碌的那一点时间,才使得她皮肤触感这样柔滑,色泽如此白皙。沈花小心翼翼的说:“你……想同我结拜,认我当干姊姊,是吗?”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其他可能了。
这种关系如他所说的,彼此之间的牵绊比朋友情谊更加强烈,虽然想到这样的关系发生在他们身上,让她心中有些莫名的遗憾,但仔细想想,这样也不错呀,至少若往后他们不再合作,他们之间还能够有一样关系密密牵绊住他们,至少……
不过,为何她的心头和眼眶,却酸酸的呢?
南宫籍哑然无言,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八拜之交呢,真亏小报想的出来。
但……姊姊?他现在才知晓,原来小报的年岁比自己要大,她看起来如此清秀,害他一直以为她年岁与他相当。唔,不知小报到底多少岁数?二十?二十一?
他想,应该没超过二十二岁。
可他不想计较这些,无论她岁数如何,都影响不了他。
对他来说,她就是个太过善良,不懂得保护自己的小女孩。
而他想保护她!
“阿籍,我……猜对了吗?”这问话里满是期望,一半希望答案是肯定的,一半却矛盾地想要听他……否定。
“错了,小报。”他低声说着,脸更往她凑近,让彼此的气息纠缠,双眼里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猛烈了。
沈花望着这副模样的他,喉头忽然紧缩、干渴起来。
他的视线炙热而专注,以往看起来总是过分年轻的面容,而今忽然成熟起来,像一名顶天立地的大男人,能够让任何姑娘遮风避雨的大男人。
第一次有这样想法的她,同时也想起曾经看过属于他的结实手臂,心跳猛然乱了方寸,手脚甚至有些发软。
她强烈感觉到他散发出的蓬勃热气,并且意识到属于男人的他是如何高大,属于女子的她又是如何娇小。他只要张开手脚,就能密密把她圈在怀里,用强健的身躯,吞噬她。
她伸出舌尖舌忝舌忝干涩的嘴角。
这样的行为却刺激了南宫籍。
他身子一僵,猛然想起好早好早之前,他打大哥手中拿到二哥所写的春风稿子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