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耳熟的声音,正非常恶霸地做出宣告。
所以它方才的那句“算是顺便啦”,只是因为……它想和河蛟抢新娘吗?!
坝神……不,河蛟要她,现在,连海龙大人都要她。
她到底是有何福分,荣获它们的青睐?皇甫红枣很想问。
“海龙大人的意思是……你、你也要红枣?”镇长呐呐地问。红枣这孩子的命运,仍无法改变吗?
一只河蛟,他们已无力抗衡,吞掉河蛟的巨龙,他们又能怎生反抗?
“娶?”婴这种小东西?他压根没想过,他跟河蛟来意不同,虽然也没多高尚。他本能摇头:“我没有要娶她,我对你们这种蝼蚁人类没兴趣,你们太娇弱了,麻烦……”
他倒是实话实说,毫不跟他们客气。
“但是,我要她,你们把她送到海岸边,丢进海里,之后就没你们的事。”
以为可以不用迫害红枣送命的喜悦,短暂如昙花,才开心一会儿,又立即遭人摧毁。
被抛高又坠下的情绪,翻损看众人,如遭冰火折磨。
这跟河神婴亲有何不同?差别只在干,跳河变成了跳海,更惨!
梁大姊壮足了胆子,站出来,为红枣抱不平!
“既、既然对我们人类没兴趣,又嫌我们娇弱麻烦,也没有要娶她为妻,为、为什么要带红枣走?”勇气很足,只是结巴和打颤,怀了质问的气势。
“是、是呀,能不能不要……我们会献上许许多多的祭物、有酒有肉、猪羊鸡鸭,也能大办法会,几天几夜……别让红枣去投海,海龙大人。”几位大婶心里老早便有此念,只是苦于无法传递给河老爷知道,现在,神龙近在眼前,此刻不求,尚待何时?
她们伏地跪下,又是磕头,又是合掌而拜,想替红枣求取一线生机。
“求求你,海龙大人……”
满城又是一阵喧扰,这回不为感因,全是哀求。
“少哆唆!”红龙猛然大吼。
咆哮声震天撼地,屋瓦噼噼啪啪,河神庙的一根柱子,甚至被吼到断裂,砖瓦迸碎。
办龙纵牙咧嘴,看起来毫无耐心和慈心,火眼金睛烧着怒焰。
“河蛟的盼咐,你们乖乖照办,本龙爷开口,你们倒敢顶撞?!怎么,这个镇,不想要了,是不是?只怕河水暴涨,不怕海水倒灌,是不是?!”
又是一阵瓦裂砖碎声,哗哗剥剥,底下的流川震起波涛。
这些人类怎么搞的?!对河蛟言听计从,它说啥,他们全数照做,它要新娘,他们即刻准备一个给它,一遇上他蒲牢,他们就哆哩哆唆,一个一个站出来和他作对。当他是尾弱龙,很好对抗吗?!
拜狠地,镇民们倒抽了凉气。
他们……高估神的慈悲,以为只要求着,诚心诚意,就能得到回应。
这只神龙大人……脾气糟,性子暴烈,绝非闻声救苦、大慈大悲的善神。
眼眺欲裂,鼻翼篇动,怒吼看的龙,一口就能吞下在场所有人,容易得好比豆子一把捉,若激怒了神龙大人,他们的下场……谁敢预料?
没人敢再多嘴,毕竟面对一只庞大神龙,明哲保身的求生本能,再度让众人退缩。
死寂的瞬间,只有一人有所动静。
办枣。
她挪移脚步,并非逃跑,反而走向花轿,径自掀帘,往轿子里坐。
“红枣?”平安大姊因惑她的举动。
“不要为难镇民,我跟你走。”红枣对着火红巨龙说,揪绞轿帘的手,忍住微微的轻颤。“只要是麻烦各位大哥,送我一程……到海岸。”
她没有办法顶着这身奢华,凭靠双脚步行到海岸。沇川跟离最近的海,有好一段距离。她不懂,这只红龙为何不直接叼走她,岂不省事许多?
若要以她为食,像吃掉河蛟那般,利落、干脆,多好哪,应该连痛楚都来不及感受吧?
反正,它也不是想娶她,她身上又没有任何稀世珍宝,她实在想不透……它要她做什么?
正如同……她也弄不明白,龙四为何要“买”她,一样的道理。
报轿红帘落下,她选择不去看、不去想,任由命运安排。
反正,本来就准备做个水鬼,是河是海,又如何呢?
等待的时间漫长难熬,轿外鸦雀无声。
终于,花轿被人抬起,是全镇镇民默默认清了这项事实,不再以微小之力,违逆龙神之威。
抬轿大哥努力维持轿身平稳,不让她感到颠簸。
路途迢迢,队伍走走停停,冗长的路,没有谁开口再说过话。
他们静静地,陪她一起走。
龙,早不见踪迹。
数不出多少时辰过去,走了几里的路,鼻间嗅入的气味,开始带着一股咸苦,海的味道。
湛蓝色大海,映满夕日余晖,已在眼前。轿子停下,代表目的地已到,红枣在轿中多待了一会儿,但没有久到需要镇民提醒她,她下了轿,海风吹拂一身嫁裳,翻腾似云岚。
珠花玎玎,银翅啪啪,撩乱的珠翠玉辉,美不胜收。
“红枣……”老镇长喊她,老泪纵横。平安大姊也喊着她,声音硬姻。
她回首覆面银穗,摇曳得好美。
银穗的光芒,落在她唇间,薄薄闪耀,而露出贝齿的浅浅微笑,一抹媚红,丝毫不逊色于珠饰之艳。
笑容仍在,她往前行的脚步,不曾止下。
眼前,是海潮拍击的岸。
她就这么往下坠去……
她不让任何一个人,身上沾染罪名。
她不是被谁强行推下。
她,是自己投身入海,消失于波涛吞噬之中。
埃水冲进口鼻,咸苦弥漫,夕阳西沉后的海水,冰冷、冻骨。
繁琐农裙缠缚着手足,她无法挥舞四肢,只能任由身子越来越沉、越来越重……
“人类走路真慢,像陆龟在爬,我等到快睡着了。”
她无法睁开眼、无法呼吸,听觉合糊,但隐约听见男人说话。
“要不是怕你一捏就碎,我早直接带你过来。”
一双臂膀接住她下沉的身躯,明显迟疑了会儿,宽掌才托向她的腰后,
丙然和他想象中,一样轻,一样没啥重量,软绵绵的。
他这样抱着她的力道,不会太重吧?
啧,真难拿捏?
她痛苦的表情,是因为他弄疼了她吗?
咦?不是——
“喂!不要忘了喘气!”他发觉她没在呼吸!
喘、喘气?!
埃水呛入胭喉、鼻腔、肺叶,无一不痛,他要她……怎么在海中喘气?她连顶子诩做不到!
“不对,你不能用肺。”他猛然想起。
靶谢你察觉重点了……
“要用腮。”他口气认真,不是说笑,也非嘲讽。
腮?!
抱歉,她没有那种玩意我。
她的娘亲,忘了生一副给她……
“人类真麻烦,连呼吸也不会。”口吻嫌恶,不用去看说话人的神情,
“……”是无言,也是溺毙前兆,红枣吐出最后一口气息。
“喂喂喂……你别死呀!”像捧着最柔弱的薄瓷,完全不敢多出半分力。
都知道有多不屑。
意识正飘远,黑暗正降临,痛苦至极之后,终于就要解月兑——
意识被强硬带回,黑暗瞬逝,光明大放,她的一口气,重新涨回肺叶,海水的刺寒,仿佛与肌肤相隔,不再紧紧包覆。
“咳咳咳咳……”她剧咳久久,一边又忍不住贪婪地,大口大口呼吸新鲜气息,在海水中……
在海水中?
大口大口呼吸新鲜气息?!
杏眸瞬间瞪大。
先前,受限于咸咸海水,无法张眼视物,现在,眼前一片清晰明亮,是她未曾见过的海景——站在陆上看海,与身处海中看海,景致全不同。
拂过发梢的,是波潮,而不是海风。头顶游过的,是鱼,而不是飞鸟……
“差点忘了给你施法,我太高估你们人类了。”因为自己海陆两边跑,没有适应问题,就忽略掉人类的渺小巴脆弱。
办炽的光,置满她一身,温热炙暖。她循着光,也循着声音,仰首望去,意外看见“他”。
龙四。
他在海潮之中,黑发在脑后飘拂,身形稳健,毫不见吃力浮游。
“你……怎会在这里?”她芒芒地问。呀,脑内两道耳熟的嗓音,终干交叉在一起,他的、红鳞巨龙的……
她顿时明白,那股熟悉度从何而来!
“你是~一那只红龙?!”虽是问句,又充满肯定。
蒲牢的回答,是浓眉挑挑,认了。
“你不是人?”
听起来,像骂人。
不过,他不是人,千真万确。
蒲牢没有反驳余地,咧开的嘴,隐约看见龙牙尖锐,在高傲的笑容中,闪闪发亮。
“我不是人,我是龙子,龙骸城四龙子,蒲牢。”
办枣讶然,感到震惊,一方面好似终于能理解,初初见到他时,他一身的违和感所为何来。
原来,他非人,他是龙,才会拥有寻常男子少见的峭厉,野兽的气息,不受礼教拘束,不羁、狂放、随心所欲……
“你吓呆了?”见她久久没说话,只有那双圆圆大眼,出神地盯着他,看傻了一般,他逞自解读。
“……这世上,真的有妖怪……”今日一天,连看了两只,河蛟和海龙……
在她眼中,举凡会变成非人生物者,都是妖,管它是蛟是龙,不全是长长的、蠕动的、爪尖齿利的大虫?
“什么妖怪?!龙不是妖!差得远了!”蒲牢哪能忍容尊贵的神兽龙子,被视为妖物?!
他吼得她耳朵好痛,她伸手捂耳,被他当成惊恐,不得不收敛狰狞的表情。
啧,胆小如鼠的人类!
他再多吼个两句,岂不是将她的胆给吼破了?
“龙是神兽,人类有幸见到我们,一个接一个,全会跪下磕头,当成是福报,没人敢指着我们喊声“妖怪”。”所以,你最好把那声“妖怪”给收回去!他很努力放轻音量,将准备咆吠的这几句,尽力变得绵绵喇女敕。
他真的很努力了,只是太不擅长了,导致画虎不成反类犬。
越想轻柔,越像咬牙,越是字字放慢,越像杀气腾腾。
她实在有点想告诉他,不用这么勉强,她不害怕的……
反倒,他强撑起来的“僵硬软语”,以及“扭曲甜笑”,比较吓人。
“神兽龙子为何找上我?我不过是个……麻烦人类,与神兽应该毫无交集。”关于这点,在得知他身分后,不解缓缓浮上心头。
蒲牢一手轻托她月复后,另一只手耙过飞舞的发,挠弄发丝的动作,在粗犷高壮的男人身上,带出一丝丝稚气,竟有丝……可爱。
虽然,“可爱”这一词用在他身上,是万般不合适、不贴切,但……
惫真是可爱。
“因为你是“红枣”。”
多理所当然。
他的答复,令她困惑加倍。
“你识得我?”否则,怎会寻着她的名儿而来?
他摇摇头。
“不识得,却来找我?”她轻轻燮眉。
“你好像挺有名的,大家一听,都知道你是谁。小九还说,随便找个六岁女乃娃问,他也能回答我“红枣”上哪儿找。”
“……”越听,越有种怪感觉,她清楚自己并非名人。“小九是?”
“我九弟。”贪吃龙一只。
“因为我是红枣,所以劳驾龙子来寻,其中缘由你仍是没说清楚。”她,小小人类一枚,身无万贯家财,父母早逝,无兄弟姊妹,平凡简单,不具备太独特的谋生技艺,何劳神兽前来?
“我父王生重病,需要你——”